史蒂芬仍然觉得她疯了:“我们实验室是全球海洋生物最权威的地方,有最先进的设备和技术,还有这么多顶尖人才,而你却说你要离开?你的梦想就只是拿个硕士学历?你的目光太短浅了!”
    她笑着说:“是啊,我的梦想只是拿个硕士学历,我已经实现了,所以我得离开。”
    难得她在经受这一系列学术成果所带来的荣耀之后,还坚持着最初的梦想,可见其骨子里的轴劲仍在。
    这就不难理解为何她对待生活有所进步,可对待谭稷明的感情却一直停留在原处。
    所以她决定回去试试,她想主动寻回曾经亲手葬送的爱情,虽然不知道如今的谭稷明是什么样子,但她愿意试一试。
    65
    在那个座头鲸自阿拉斯加南游回归的季节, 安田美纪和早川西原在西南部的科奥利纳举行婚礼。
    那间礼堂设有蓝色玻璃穹顶, 巨大的落地玻璃墙外是蔚蓝大海,白色的仪式台和长柱点缀新鲜粉色花瓣, 很符合安田美纪的公主梦。
    一对新人在牧师的主持下完成简单仪式,大家鼓掌欢呼时,穿着白色婚纱的安田美纪拿着捧花走向项林珠。
    她把那束鲜花递给她:“我希望下一个结婚的是你。”
    项林珠笑着接过, 闻了闻花草的清香和她说谢谢。
    后来他们顺着台阶往下, 去到花园和沙滩。
    那时的天色已暗,深邃的大海在星光点缀下变成沉静的墨蓝,亲友们分批和新人合影留念, 请来的毛利姑娘们伴着尤克里里跳草裙舞。靠右的姑娘跳到热情之处递给项林珠一支花环,她把那只嵌着白姜花和浅绿草叶的花环戴在头上,探出脚尖在沙滩上和她们一起跳舞。
    气氛霎时燃到最高点,众人皆加入进来一起舞蹈。项林珠一曲跳下来觉得口渴, 便去铺了白色台布的冷餐桌上吃水果,将把一块儿西瓜塞进嘴里,却不经意间看见椰树下的鲍里斯, 他正和一金发姑娘坐在一块儿拥吻。
    “林珠。”
    安田美纪换了休闲礼服靠近她,手里端着一杯香槟, 她也跟随她的目光看了看树下的鲍里斯。
    “你要走了,所以他去关注别的女孩。其实我们都是这样, 没有机会就会放弃,生活总是有多种选择,很少有人像你这样执着。你们三年不见, 他不一定在等着你,也许他已经有了新女朋友,更有可能已经结了婚,你这时候怎会有勇气回去?”
    “当初我都有勇气放弃他,如今又怎会没有勇气回去找他。”
    安田美纪说:“正常人在给别人伤害之后都不敢再回头的,你真是太奇怪了。”
    她笑了笑:“哪怕他已经结婚生子,我也要亲眼看一看才能安心。”
    那时kekaimalu的病已经治好,关于座头鲸的新项目才进入开端,那是一个关于海洋生态系统的全新课题,如果取得新收获,将是人类关于海洋探索的革命性颠覆。
    这个节骨眼和当年在国内开展的青蟹育苗很相似,都是一个绽放光彩的良好契机,当年她极力想抓住可是偏偏不能获得,如今机会摆在眼前她却选择主动放弃。
    时隔几年,同样没有人能理解她,不同的是她的心境早不像当年狭隘,她期待着理想结果,却也能接受最坏的一面。
    临别时史蒂芬那个老头还是不愿意原谅她,只一再告诫她就这么走了肯定会后悔,她不和他争辩,和实验室的同行纷纷告别,叮嘱史蒂芬的助理按时提醒他服用降压药。
    安田美纪和早川西原送她去机场,同行的还有鲍里斯和他的女朋友。
    在那个大风纷飞的机场,她终于主动送鲍里斯一个拥抱,并祝福他获得幸福。鲍里斯开玩笑说,要是这个拥抱能来得早一些,他肯定不会放她走。
    几人说笑着目送她离开,安田美纪看她走远,忽然冲上去和她拥抱,眼中已含着泪水。
    她拍拍她的头说:“又不是从此不再见面了,你们到中国时和我联系,我们再聚。”
    安田美纪噙着泪说:“我希望是你邀请我们去中国,去参加你的婚礼。”
    她又拍拍她的头,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飞机上她一路辗转难眠,因着近乡情怯既觉得时间太快又觉得太慢。当终于抵达目的地,她只身走出机舱感受铺天盖地的潮热时,那种既熟悉又遥远的陌生感让她有些紧张,热血澎湃到指尖都微微颤抖。
    她看了看表,指针刚好指向十一点半,她于是拎着箱子去附近找了间酒店住下。
    那间客房面朝大海,她洗完澡出来站在窗边看风景,那窗户面朝东,盈盈海峡的正对面是金门,往北有条漫长的海底隧道,三年前她刚考上研究生的那年,谭稷明不管刮风下雨总是来回在那条路上接送她去上学。
    顺着隧道一路往南,可通向最南面的演武大桥去往靠东的胡里山炮台。她微微闭上眼,几乎能看见观景平台络绎不绝的游人和装点海面的彩色灯柱。
    就这样两个小时过去,她仍然不能平息而眠,于是问前台要了红酒,就那么穿着睡袍坐在窗前喝酒,一杯接一杯直到天明。当整座城市在白昼下彰显出清晰轮廓时,她仍然不觉得困,也顾不上吃早饭,换了身衣服就去往思明南路。
    金灿灿的阳光洒满栽满绿植的小道,她坐在出租车的后排,任温暖的风拂乱头发。片刻后汽车停在那幢熟悉的楼下,她下车后在楼下站了很久,甚至来回横着走了几遍,有些踟蹰有些紧张更有些害怕。
    当她心怀擂鼓终于鼓足勇气爬上楼时,却意外看到和记忆中完全不同的景象,曾经布满格子间的小公司不知何时变成了宽敞明亮的饭店,已看不出任何办公间的足迹。
    门口的接待员将她往进迎,一边问着她几位。
    “这是什么时候开的饭店,原来的公司呢?”
    那服务员说:“开了两年多了吧,原来是什么公司我也不清楚,你还吃饭吗?”
    她心中的擂鼓还在咚咚敲响着,却不似方才那般激烈骇人,转变成沉闷的雷声,带着隐隐作痛。
    她又下楼去,掏出手机拨打从未删除的手机号,听筒里传来陌生的语音提示,她抖着手指又打给符钱,仍是不认识的人接听。
    这才惊觉,他们的电话号码早已易主。
    她在太阳下站着,高跟鞋戳着地砖笃笃的响,连续走了几个来回她才又拿出手机,打给了刘晓娟。
    电话那端的刘晓娟听见她的声音很是意外,俩人约在大学门口的茶餐厅见面。
    刘晓娟来时还穿着工装,额头冒出密集的汗,她跟单位请了半天假匆匆赶来。再看对面的项林珠,穿着素色连衣裙,针织的阔肩低领飘逸的裙摆,细长的锁骨匀称的腿,浅口的高跟鞋露出秀气的脚背。
    “你变化真大。”刘晓娟看着她,“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她口气不善,似对她有怨。
    “我一直以为你单纯朴实,却没想到也能干出过河拆桥的事。”
    项林珠说:“我没有过河拆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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