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霓虹淹没夜色,万家灯火映得天空恍若白昼。
    家里没人,肚子里装满烧烤小龙虾,心里憋着一团火,明玥嘴里又干又咸。
    想拿罐雪碧,打开冰箱看到空荡荡的冰柜,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不在明家了。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而更可怕是这个陌生的家带给她带来的无所适从。
    合上冰箱门,明玥打外卖电话叫送一箱雪碧。
    等外卖的期间她坐在一楼大厅沙发,项目策划书卷成一卷,无意识地敲着掌心,她沉默地盯着虚空某个点,不知在思考什么。
    贺家作为家族企业,贺开明掌握着集团内大部分股权,与表弟贺开书明争暗斗多年。
    贺开明虽然已是花甲之年,却不放心把重担交付给贺明礼这位中途交换回来的儿子,只是将贺氏集团旗下濒临倒闭的明亿公司总裁之位给了贺明礼。
    接手明亿那年贺明礼不过大二,雷厉风行的手段却能与贺开明相提并论。
    为了拿到项目投资资金,贺明礼能做到眼睛不都眨一下,娶了曾经当了自己十六年的“亲妹妹”。
    借助明家扶持,贺明礼仅用半年时间让明亿起死回生,之后不顾贺开明反对远赴南非拓展钻石事业。
    直到半年前他带着“京市钻石王”头衔凯旋而归,明亿成功转型为一家业务成熟、平台稳定,能与贺氏集团子公司明书并名的大公司,平息了业界所有讥讽与非议。
    贺明礼每一步都带着明确目的性,他是个天生的商人。
    不论在任何时候,他的大脑永远清醒、镇定,永远能正确分析局势,做出利己的决策。
    也正是这份冷静,令明玥觉得可怕。
    他的一切都是经过精密计算得出的结果,譬如娶她,譬如今天珠宝展,
    她觉得拆开那具人类皮囊,或许看到的也许会是冷冰冰的转动的机械零件。
    不知道多久过去,门铃有节奏的响起,不紧不慢,能让人想象出他气定神闲按门铃的模样。
    明玥抬头望着门口的方向,神情晦暗莫测。
    三秒后,她噔噔噔走过去打开反锁,开门。
    贺明礼一身黑色西装立在门口,长眼,薄唇,眼神到气质淡得像雾,一吹就散,浑身散发着一股清心寡欲得道高僧的气息。
    明玥积压了许久的火气在看到这张脸时瞬间直奔临界值。
    没等男人进屋,明玥“啪”地将项目策划书甩到贺明礼脸上。
    死寂空气里,纸张哗啦啦落地,伴随着明玥铿锵有力的声音。
    “贺明礼,我要跟你离婚!”
    –
    回房间收拾行李的时候,明玥才意识到,爸妈将她在明家的窝几乎整个挪过来了。东西堆占在每个角落,打包根本无从下手。
    明玥索性不纠结。
    衣服首饰可以再买,重要的东西总共那么几样。
    她站在书桌前,把屉子里的设计图一张张装进文件袋里,动作小心翼翼。
    “咔”得一声房门被打开,身后传来轻缓平稳的脚步声。
    明玥手微一顿,没回头,继续收拾东西。
    隐隐约约有冷木香在空气中浮动,带着侵略感的温热从明玥身后覆上来,贺明礼的手从两侧穿过,环住了她的腰。
    贺明礼埋在她的颈窝,仿佛在嗅她发间的清香,嗓音被酒精糅合出几分缱绻。
    “吵什么。”
    他喝了酒。
    明玥长睫微颤,视线落在随风起伏的窗纱,三月寒凉的夜风也浇灭不了她心头之火。
    用力推开贺明礼,明玥冰冷的目光里带着几丝厌恶盯着他:“不要碰我。”
    卧室灯火明亮,勾勒着贺明礼深邃而清隽的面部轮廓,沿着颈部,延伸至一丝不苟的衬衣领口里,颇为禁欲的美感。
    长眼内勾外扬,睫毛长却不翘,耷拉下来,显得眼神平静而寡淡,或者说,是接近冷淡。
    西装永远整洁得没有一道凌乱皱褶,就如同贺明礼这个人一样,脸上好像永远不会出现除了冷淡以外的情绪。
    这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倒真能蒙蔽许多人的眼睛。
    但他真实是个什么样子,明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十八岁订婚宴那晚,贺明礼借着醉酒的由头,夺了她的初夜。
    记忆太久远,回想起来时,只记得贺明礼当时目光很阴冷,不顾她哭喊,要了她很多次。
    明玥冷笑连连:“贺总你真厉害,一次次刷新了我对厚颜无耻这个成语的认知。”
    “为了钱,你娶了自己的妹妹也不觉得恶心,现在还要利用我去跟谢叔叔谈项目合作。”
    “是不是在你贺明礼的眼里,所有东西都是明码标价的?有利用价值的可以留下,没有利用价值就随意踢开。”
    “贺明礼你现在已经达到目的了,不需要明家的帮助了,我也对你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不如这样,把婚离了吧,我愿意签合同,财产我一分都不会要你的,我净身出户!”
    她眼底浮出讥笑:“去找一个更有背景的女人,说不定你的事业可以更上一层楼。”
    一大番话,明里暗里皆是对贺明礼的冷嘲热讽,或许换了一个人受了这等人格侮辱,早就跳起来破口大骂。
    可站在明玥眼前的是贺明礼,常年的压抑克制,让他对待任何一切变得冷静、寡淡。
    但不代表贺明礼没有脾气。
    他的目光冷了几寸,从开始的冷淡变成了冷峻。
    房间里的气压低了几分。
    贺明礼松了松领带,解开一粒衬衫扣子,敞开的领口露出一点锁骨前端,白皙皮肤上的黑痣有种违和的性感。
    “明玥,你想嫁你亲哥哥那么多年,你都不恶心我恶心什么。”
    –
    明玥第一次见明辞书是十岁生日那年,那个时候,他还不是明玥的哥哥,他是贺家长子贺辞书。
    明辞书与贺明礼性格截然不同,少年长着一对可爱的虎牙,笑起来脸颊有深深的梨涡,眼睛里好似装着一对小太阳。
    不像贺明礼,常年刘海碎发遮住双眼,小小年纪有种说不出的阴郁沉闷。
    生日那天明玥穿着条粉色蓬蓬裙,脑袋上顶着个水晶皇冠,像极了迪士尼里的小公主。
    明玥个头小,够不到蛋糕最顶层的那只奶油小猪,明辞书走过来摸了摸她脑袋,拿过她手里的蛋糕刀。
    “明玥妹妹,我来帮你吧。”
    明辞书将顶层粉色奶油小猪切下来给明玥,明玥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眼眸弯弯抬头望着明辞书笑。
    那时候明玥年纪小,觉得明辞书是她见过最温柔的男孩子,比贺明礼对她要好的多。
    懵懵懂懂的,后来有一段时间以为自己应该是喜欢明辞书的。
    明辞书送给明玥的生日礼物是一套动漫手办,明玥开心极了,迫不及待地跟朋友们一起分享。
    当时明玥被一群小孩围在中心,贺明礼就站在门后,眼睛覆上一层阴影,看不出任何情绪。
    少年们分完蛋糕,明玥始终没看到贺明礼身影,她想了想,端着自己那块粉色奶油小猪去贺明礼房间。
    贺明礼冷冷盯着她手里的蛋糕,一言不发,片刻后,忽然用力推了明玥一把。
    明玥一屁股坐在地上,奶油小猪啪叽一声四分五裂。
    那一刻明玥懵了。
    空气静默三秒,明玥嚎啕大哭起来。
    等孟遇青闻声而来时,贺明礼面不改色地开口,说是明玥自己没站稳摔倒。
    明玥听着贺明礼的狡辩,心里更委屈,撒泼打滚怎么样都不肯起来。
    孟遇青情急之下,给了贺明礼一巴掌,转身去哄女儿。
    贺明礼一声不吭走出家门,后来家里人找了半天都没个影子,直到半夜他回来时,身上多了很多处伤口,都是被狗咬的。
    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明玥对明辞书那丝缥缈的喜欢早就释怀搁浅,根本就谈不上什么想嫁不想嫁。
    只是贺明礼给她留下太深的伤痕和阴影,每次回忆起来,明玥的心里都是极度的反感和厌恶。
    –
    茶几上放着一打冰雪碧,透明塑料膜上沁了一层细密水珠,旁边东倒西歪着几个空瓶。
    明玥咕噜咕噜往嘴里灌着雪碧,沁凉冰爽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像是要熄灭什么。
    顷刻,明玥方才要离婚的气势被冲散得所剩无几。
    等明玥回房间洗澡,保险起见,还是将房门反锁了。
    这几天发生的事好似走马观花,犹如情节递进太快,没有任何缓冲余地,令人喘不过气来。
    明玥身子泡在浴缸里,双臂张开搭在浴缸上,仰着脖子呼出一口浊气。
    忽然她感觉一阵隐隐约约的腹痛。
    胃里好像塞进一只马达,哒哒哒运作,开始翻江倒海。
    好几次麻辣小龙虾的气味返到喉咙,难受得她想吐。
    她裹着浴巾趴在马桶边干呕一阵,硬是没吐出来。
    一阵头晕。
    为了防止自己死在浴室里,明玥不计前嫌跑到隔壁贺明礼房间敲门。
    片刻,贺明礼打开门。
    刚洗过澡穿着米色家居服,湿漉的头发些许凌乱,透明水珠顺着额角,贴着俊美的侧脸滑落,目光平静看着她。
    明玥专注点都在人命关天之上,全然不知道此时自己只裹着浴巾。
    流畅优美的脖颈线条延展至锁骨,肩臂平直纤薄,皮肤白出了透明感,胸口旖旎起伏被毛巾挡住,而这种程度的遮挡,比不挡更为致命。
    像某种无声邀请。
    论长相,明玥不输娱乐圈当红神颜。未施粉黛的脸颊如凝脂白玉,吹弹可破,东方标志美的鹅蛋脸,杏眼,天生无辜,又带着不经意的风情。
    美艳又清纯,人间尤物,大抵如此。
    贺明礼看了明玥一会儿,薄唇抿成直线,眼底的雾气仿佛浓了些。
    他寻思明玥是不是不好意思开口,顿了顿,薄唇微张:“明玥,其实……”
    话音未落,明玥捂着胸口对着他干呕起来。
    “呕——”
    仿佛在呼应他之前那句“你都不恶心我恶心什么”。
    贺明礼:?
    他就这么招人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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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 贺总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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