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源总部大厦。
    与高盛银行的融资谈判在18层大型会议室举行,高盛方派来的工作人员还未到场。
    门外伺候茶水的两个员工窃窃私语着:
    “你觉得咱们小顾总能赢吗?”
    “这么大的融资案,董事长全权交给小顾总,不就是对她放心吗?”
    “但是高盛是出了名的抠门啊。”
    “实在不行还能用美人计嘛。”
    另一个员工噗嗤笑了出来:“那个副执行官能吃小顾总那一套吗?”
    “我们小顾总要颜有颜要身材有身材还怕配不上他?”
    两个员工越说越起劲,直到站在对面的部门主管用力咳了一声。
    “来了。”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响起,一群西装革履的人朝会议室走来。
    为首的那个亚洲面孔,就是传说中的副执行官,waynefu。
    男人一身提花黑色西装,内搭同纹马甲,灰色衬衫和格纹领带显得禁欲矜贵,挺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色无框眼镜,从容不迫的走在人群最前方。
    站在会议室门外的员工恭敬地弯了弯腰:“wayne先生好。”
    “你们顾总到了吗?”男人声音清冷。
    “到了,在会议室等您呢,请进。”
    会议室门被打开,能容纳几十人的长椭圆型会议桌的最上方,顾逸迩正坐在那用投影仪看ppt。
    她今天穿着gucci条纹西装外套,搭配白色衬衫七分西装裤,踩着黑色高跟鞋,长卷发被扎成了高马尾,减龄大方,也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正式了许多。
    “wayne先生来了。”顾逸迩笑着走了过来,伸出右手,“幸会。”
    付清徐礼貌的伸手回握:“幸会。”
    “坐吧。”顾逸迩让助理带一行人入座,自己则是指向了座位旁边的中年男人,“这是ibnc的谈判官陆先生,由他来主持这次的谈判,以保证谈判的平等互利。”
    “早就听说高盛出了个年轻有为的副执行官,今天终于一见庐山真面目,wayne先生一表人才,不愧是hbs出身的顶尖金融人才。”谈判官礼貌恭维。
    付清徐微扬嘴角:“要说金融人才,顾总出身沃顿,自然是高我一截。”
    “不比wayne先生,华人想要在华尔街闯出名堂来,我明白其中的不易。”
    互相恭维到此结束,可以开始谈判了。
    双方为了避免在谈判中可能发生的因为利益要求差距太悬殊而导致的达不成协议的尴尬局面,提前对对方的金融组织自身的利益目标制定了一个比较精准的市场估价。
    完全公平是不可能出现在与金钱挂钩的利益圆桌上的,因此求大同存小异成了双方的重要谈判原则。
    陆先生一开始就抛出了嘉源这边的利率要求。
    作为奸商的顾逸迩自然是怎么赚得多怎么要求。
    “顾总是不是太欺负人了?”付清徐面色不改,“这个利率我要是同意了,融资合同和我的辞退信恐怕都是同步下发的。”
    “wayne先生也知道,国内经济最近萎缩的厉害,各个市场都在紧缩成本,我们作为民营企业,必须要跟着国家政策来。”顾逸迩苦口婆心,诉说着企业的心酸与无奈。
    这栋耗资巨大的总部大厦才竣工不久,他们嘉源缺钱个屁。
    双方开始唇枪舌战。
    顾逸迩一边吵一边在心里头把付清徐骂了个狗血淋头。
    帮着美国人赚中国人的钱,他可真够出息的。
    谈判进行了两个小时,双方不相上下,大家心知肚明,今天是吵不出个结果的。
    中途休息期间,不少人都去洗手间了。
    顾逸迩喝了口茶,缓缓说道:“付清徐,我们商量个事儿吧。”
    她叫了他的中文名,说明已经不是在正式谈判了。
    “你说。”
    “你答应我的条件,林尾月你开个价,我卖给你。”
    “……”付清徐拿在手里的杯子晃动一下,“你不用这么急着证明你的奸商本质。”
    “你要不答应。”顾逸迩挑眉,“我明天就给尾月安排相亲,后天就捆她去民政局。”
    “你可以试试。”付清徐很淡定。
    顾逸迩敲了敲桌面:“付清徐,你现在是外籍华人,就算你想回国定居,也需要时间吧?几个月的时间总需要吧?尾月她爸爸就盼着她能早点结婚,尾月孝顺你是知道的,要是这一段时间里出现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男人,你猜他们还会考虑你这个外国人吗?”
    杯子里的水颤了一下,差点洒出杯面。
    “顾总,你很适合去华尔街发展。”
    “过奖了。”顾逸迩得意的笑了。
    “不过不可能。”付清徐抬眸看她,语气清冷。
    顾逸迩点头:“那行,明天我就给尾月报名非诚勿扰。”
    “司逸给我发微信,说晚上要跟我喝一杯。”付清徐面色无波,“或许可以选在酒吧。”
    “随意。”
    “听说本市有个theking酒吧,很有名。”
    顾逸迩面色一冷。
    theking酒吧,清河市最大的同志酒吧。
    “听说现在最受欢迎的亚洲男人类型就是司逸这种。”付清徐淡淡一笑,“换句话说,司逸他男女通吃。”
    “……”
    上完洗手间回来的员工听得一头雾水。
    两个boss在说什么玩意儿呢。
    怎么跟刚刚严肃的画风完全背道而驰?
    无奈他们又不敢出声,反正听着也比谈判有趣,就坐在座位上面上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一边津津有味的听着。
    整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一直到会议结束,等所有人都出去了以后,顾逸迩撑着下巴,口干舌燥的说道:“付同学,你念我们同学情谊一场,就答应了吧。”
    付清徐蹙眉:“顾逸迩,你摸着良心说,你开的价是不是抢劫?”
    “是抢劫没错,但是是把美国的钱抢到中国来,我简直就是民族英雄好伐?”
    真是厚颜无耻的理所应当。
    “谈判明天再继续吧。”付清徐起身就要走。
    “对了,那天我想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顾逸迩也跟着起身,“你为什么会突然回来?”
    “不是突然。”付清徐淡淡说道,“我每天都在计划着回来。”
    “你和尾月怎么样我管不着,但是作为她最好的朋友我必须问一句。”顾逸迩语气沉了下来,顿了顿才开口问道,“她不会再有危险了吧?”
    付清徐回答的很快:“不会。”
    她松了口气,又问道:“你妹妹她,跟你一起回来的吗?”
    其实当年他和付清莱一并消失,就不难猜到两个人是一起出国了。
    “没有。”付清徐声音微冷。
    顾逸迩走到他面前,仰头望他:“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在国外是如何生活的,但是尾月这些年一直过得很辛苦。你的名字一直是个禁忌,只有喝了酒才能毫无顾忌的说出来,作为你的朋友,我很高兴你能回来,但作为尾月的朋友,我不希望她能这么快就原谅你。”
    付清徐没有说话。
    “你们之间空了十年。”顾逸迩轻声说着,每一个字都在扎他的心,“一句原谅,是补不回来的。”
    付清徐目光深沉:“我知道。”
    “既然你回来了,咱们也该聚聚了。”顾逸迩笑着拍拍他的胳膊,“总之,欢迎你回来,老同学。”
    他一直都知道。
    他们都没有变,变的只有自己。
    ***
    谈判终于告一段落,顾逸迩揉着肩靠在办公椅上发呆。
    她的办公室前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从这里向外眺望,能够将市中心的繁华景象尽收眼底。
    助理适时的送了一杯茶进来。
    “anna,你说,我今天上午给出的条件,是不是对于高盛那边,苛刻了些?”
    助理愣了愣,有些犹豫:“顾总,您需要我说实话吗?”
    “说。”
    “那个资金估价,确实是高了。”助理咬唇,心中狂跳着说出了实话。
    “我知道。”顾逸迩微微一笑,“自己有些任性了,不该把私人恩怨放进公事里。”
    助理有些好奇的小声问道:“是上午您和wayne先生说起的那个人吗?”
    “是啊。”顾逸迩叹了一声,“她过得太不容易了,我不想她再受委屈了。”
    她不知道付清徐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只能站在尾月的角度上想问题。
    若是换做她,可能真的会一巴掌扇过去吧。
    又或许,付清徐比尾月更辛苦。
    这是她这个外人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啊,今天好烦,不想工作。”顾逸迩站起身,“anna,我要提前下班了。”
    “那用帮您准备车子吗?”
    “不用。”顾逸迩摆手,“新车到了,我自己开。”
    开着那辆新买的保时捷boxster,顾逸迩直接往医院奔去。
    按照医院地图终于找到司逸所在的科室后,溜了一圈却没发现他的人。
    顾逸迩皱眉,难道今天扑空了?
    她不死心,随便抓了个小护士打听。
    小护士告诉他,今天司医生有台手术,大清早就进去了,现在还没有做完。
    “他开始做手术了?”顾逸迩皱眉。
    “司医生很受主任赏识的。”小护士崇拜的捧着脸,复又问道,“小姐,你是他的什么人啊?”
    “我是他爸爸。”顾逸迩挑眉,“谢谢你啦,可爱的护士小姐。”
    说完就潇洒的转身离去。
    余下淡淡的香水味。
    小护士微微红脸,有些害羞的抿唇。
    有点不想承认被一个女人撩到了。
    顾逸迩就坐在手术室门口等司逸出来,手术进行时的灯还亮着。
    据小护士说的,这台手术已经进行了五个小时了。
    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等了多久,只知道手术结束后,家属匆匆走上前询问手术结果。
    听说这台手术的病人是脑瘤晚期,瘤细胞扩散的很快,手术其实希望不大,但家属和病人都表示愿意一搏。
    最先出来的那个医生她并不认识,也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但家属却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她抿唇,有些不敢看。
    医生们陆陆续续的走了出来,顾逸迩一个一个看过去,终于看到了熟悉的他。
    司逸穿着手术服,戴着口罩和手术帽,但她还是一眼就发现了他。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眼神涣散着朝角落里走去。
    顾逸迩跟了过去。
    司逸靠着墙缓缓蹲下。
    他捂着额头,像个孩子一样,在角落那里抽动着肩膀。
    顾逸迩握了握拳,走了过去。
    她蹲在他身边,轻轻喊他:“司逸。”
    司逸猛地侧头看她,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上去憔悴极了。
    良久,他的声音透过口罩传了出来。
    “耳朵,病人死了。”
    奇怪的是,她明明与那个病人素不相识,却也因为他的这句话,对于这个生命的流失,升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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