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喜的不敢相信。娄永文连忙亲自撩起帘子,让提着食盒的尹寒松进门,低声道:“尹大哥,万事拜托了……能让爷用一口也好。”

    尹寒松苦笑,他知道凌琛自从犯病之后,胃口极差,有时候晚上喝两口汤便算是用过了膳,自己弄来的东西只怕也是个病急乱投医。当下提着食盒进了门,陪着笑道:“一点野意儿,王爷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换换口味可好?”

    凌琛道:“我叫你进来又不是为了吃……”话音未落,便嗅得浓香馥郁,似鸡汤而清,如菁香而浓,有些诧异地问道:“你……你弄野味到观里来做?好大的胆子。”尹寒松笑道:“不是野味,是素面。”说着,搬了小几过来,在他面前布菜安箸。

    凌琛瞧面前放的,果然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雪白面条,只略点了两滴香油,却是浓香扑鼻,他抽了抽鼻子,笑道:“啊,我猜着了,是蘑菇?”尹寒松点头笑道:“王爷好厉害的鼻子,这种白蘑煮起来有肉味,我们小时候要是能捡着一只,能吃半个月呢。”

    凌琛笑笑,道:“半个月,那不早就烂了?”尹寒松道:“熬了汤,把汤水泌出来煮野菜糊糊,第二日加水再煮。一直煮到没味儿了,再一家人分着把渣吃了便了。”他笑了笑,回忆往事道:“小时候不懂事,分到一口食儿,三下两下就扒完了。然后哥哥又把他碗里的拨给我——”凌琛微笑道:“当大哥的,都这般爱照顾人。”

    尹寒松道:“是啊,所以小时候我总想着,以后我也要十倍,百倍地对他好……”凌琛喃喃重复道:“十倍,百倍对他好……”看着尹寒松,低声道:“你有没有问过你师父,他今儿为什么劝我不必跪经?”

    尹寒松一怔,看看凌琛。他知道凌琛之所以见他,便是只为了这一问,只得道:“师父只是瞧着王爷身体不好,以道法劝说你罢了……”凌琛噢了一声,疲惫地闭上眼睛,倚在枕上,道:“不错。是我自己病得太久了,疑神疑鬼。”

    尹寒松心一颤,有些迟疑地问道:“王爷……此次禳灾祀福……可是因为独孤将军?”凌琛听问,嘴角轻轻一勾,轻笑道:“我可不会这般因私废公。而且那种古板脾气,准不肯受我的香火……”立觉失言,声音戛然而止,有些仓皇地睁开眼睛,茫然地往风雨交加的窗外看了一眼。

    尹寒松轻声岔话,道:“王爷现下身上觉得如何?”凌琛苦笑道:“亏你日日用内力为我舒缓经脉,只有些寒冷闷痛罢了,我也习惯了。”尹寒松低声道:“不瞒王爷,我武当内家功夫,最重吐纳炼气,若修习有成,当能养息经脉。只不过……王爷何等身份,怎能拜在武当门下?因此我也一直不敢告诉你。”凌琛笑道:“你也不敢私下传艺吧?怎地现在又告诉了?”尹寒松道:“我禀明了师尊,师尊道王爷不是江湖中人。若不涉武学,只习一些运气调理的法门,便可不遵武林规矩。”他凝视凌琛,目光殷切中又有些犹豫,轻声道:“却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凌琛看看他的神色,又扫一眼面前案上的那碗素面,笑道:“若我是你的江湖好友,只怕你早就教我了吧?偏是王公贵族,就有这么多的麻烦——七日法事一完,我便要下山了,可来得及么?”尹寒松瞧着他,道:“王爷记了口诀,我为王爷调匀真气,自后照着法子修炼即可。”凌琛笑道:“那可好极了。”尹寒松温声道:“那便请王爷用些宵夜,空心炼气,只怕抵受不住。”凌琛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要随着阿娄,哄着我吃东西。”说着,勉力拿起调羹来,喝了两勺面汤,皱眉道:“我真吃不下了,若犯起呕逆病来,可又有一通折腾。”尹寒松见他抚着胸口,面色苍白,知道确是如此,便道:“既如此,王爷爱在哪儿修习?”凌琛问道:“可是要在静室之中?”尹寒松点头道:“既是炼气,自然要防着走火,静室最好不过。这是王爷内室,当不会有人擅入?”凌琛点点头,唤进娄永文来吩咐不许旁人进来打扰。娄永文应了,自退出去四下里安排妥当。

    尹寒松听着外间松风雨声,道:“这是天音,运气之时,自然要与天地调和,却不妨事。”凌琛也是读过不少道藏的,点点头,凝神静听尹寒松念诵道家口诀,教授自己呼吸运气,静坐敛虑的诸般法门。

    他记心极好,只听一遍口诀便记了下来。但要摒绝思虑,归摄心神,却说什么也做不到。尹寒松见他虽依自己所言打坐运气,呼吸却始终不能舒缓,便在他身后盘膝坐下,伸掌抚住他腰间两侧的“章门”穴,内力透掌而入,导引防护,一股真气,缓缓流入凌琛丹田气海之中。

    凌琛被他握住腰肢,身体微微一凛,已听尹寒松低声喝道:“意定情忘,气守丹田!”凌琛一震,已随他定住了丹田之气,慢慢地定住了神思,不久便觉得丹田之中暖将上来。

    他默诵心法口诀,按诀中吐纳之法调匀气息,果然渐渐的呼吸绵长起来。这般修习了大半个时辰,手腕脚踝,乃至肩胛骨上的闷沉沉剧痛仿佛在扯着他的身体下坠一般,慢慢沉入到了一片虚无的麻木之中。

    他的伤处已经痛了许多时候,这等麻木之感遍布全身,倒有舒畅之感,头脑亦慢慢晕眩起来。恍恍惚惚间又见眼前白雾漫天,方才已纳入胸中的风声雨声仿佛化作了天涯涛声,一波一波的拍打而来。

    凌琛茫然地眺望那浪涛之间,忽觉身边腰际软融融的碰触摩擦,低头一看,惊喜道:“班寅?”

    他一手养大的老虎乖顺的蹭了蹭他的衣袖,凌琛附下身来,脸贴贴它的脖颈,笑道:“是不是肚子饿了,来讨吃的?”

    老虎班寅欣喜地吼叫一声,便有人从雾中走出来,道:“爷你便宠着它吧,出猎时连山羊都懒得抓了,还不如只好狼狗呢!”凌琛见左明征端着几大块血牛肉过来,笑道:“那你带人去野地里练骑阵的时候,顺便掏几个兔子洞回来便了。记着,捡着肥的抓,我家班寅食量可大——”左明征气道:“爷你可真敢说,这么只大虎,要吃多少兔子?你成心累死我们不成?”凌琛笑骂道:“呸,北平府出来的野战军,还怕抓兔子?”左明征受激,跳脚道:“老子不是怕,老子是……”一个声音插进来,道:“你是气不过这他的歪点子——死小子你又皮痒了!”

    凌琛一抬头,惊喜叫道:“父王!”立时松开班寅,直起腰来。忽然回过神来,自己的父王早已……他胸口起伏,目光一眨不眨地地盯着不远处微笑望着自己的凌毅,嘴唇哆嗦着又叫了一声“父王!”

    忽听衣裙悉嗦,一名宫装女子从凌毅背后摸索着缓缓走了出来,急切地问道:“太肃,可是琛儿来了?琛儿,琛儿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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