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将书箱放在一边,伸手按着额角,开始快速梳理自己的思维。

    明明今日中午他来送策论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只是一个下午的功夫,牧叶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进殿之后,牧叶见过了谁?让他这样失态?

    如今日子尚算安稳,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那么又会是谁招惹了牧叶,竟然让一贯沉稳的他破功?

    念及牧叶收敛到了极致的情绪,那细微到几不可察的杀意,再想到如今平静的日子,沈澜的眉头皱得死紧。

    他打开书箱,从棋盒中摸出一块棋子,掐在手中,慢慢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沈澜还是一无所获,但忽然间,马车一震,然后又平稳往前走。

    应该是碰着一个小坑洼了

    这么一个念头刚起,沈澜忽而一震,另一个念头猛地蹿入,强势占据了整个脑海。

    今日竹殿主殿来了一个新的值守侍卫

    那个侍卫他知道,是日后齐暄的人

    梦中牧叶的死,今日他的反常

    他掐着棋子的手无意识地用力,挤出一圈白痕,另一只搭扶着车厢的手也被挤压得失血变白。

    坐在车厢外有些分神的车夫忽而觉得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自车厢中涌出,肆无忌惮地向着四周蔓延。而唯一一个被锁在这层压力里的人,挣脱不得,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涨红了脸,便连拉车的马也都不安地躁动,停了下来,急躁地在原地踱步。

    会死,一旦他有什么动作,无论是什么,他都会死,一定会死。

    车夫的神经末梢史无前例地颤动不止,不断地向他发出警报。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压力渐渐向着中央收缩,最后消失不见。

    车夫瘫坐在车辕上,大口大口地呼气,只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未几,车厢内传出一道声音:怎么不走了?

    声音平静一如无风无浪的海面,但谁也不知道,在这平静的海面下,深藏了多少汹涌的暗流。

    车夫不敢应话,也不敢耽误,强撑着抬起手中的马鞭,驱车前行。

    日后不管谁说二公子是个好欺负的他都不会再信了。

    他虽然呆笨,没有见过多少大人,可他也知道,有着刚才那样气势的人岂会是一个好欺负的?

    沈澜回了府,并不在意车夫的殷勤,直接就将自己锁在了书房。

    夜已三更,牧叶忽而睁开眼睛,眼中铺天盖地的怨恨、不甘、痛苦层层纠缠,汇成最深沉的黑,一如深渊。

    漆黑的暗室中,有人看着他,视线冰冷,恨意深重。

    你不是想要男人吗?我给你!只要你能收受得起!

    声音怨恨,带着痛快。

    而这句话之后,便是一张又一张令人生厌的面孔,一双又一双带着欲望的丑陋眼睛,一双又一双粗陋的大手,一个又一个令人作呕的身体,看着他,拉着他,压着他

    永无止境!

    第十五章:坦言

    沐浴着晨初清新的空气,迎着阵阵清凉的晨风,沈澜抬头看了一眼天边弥漫的瑰丽朝霞,对着比往日恭敬了太多的车夫吩咐两句,背着书箱进了宫门。

    路上正巧碰上了向来无视冷落他的穆谙棋和张霆,照例点点头算是见过,沈澜便转身入了自己的侧殿。

    依着惯常习惯稍稍整理一二,又消磨了少许时间,沈澜才取了书箱往竹殿主殿去。

    在送他出殿的时候,牧叶眼神微微一动,看着沈澜不发一言,沈澜却是仿若无事,吩咐他回去就径直往主殿去了,也不用他再送。

    牧叶与周期一道转身入殿,眼睑低垂,神色却依旧平静。周期侧头看了看牧叶一眼,微皱了眉,却也不好多问些什么,只能静默。

    整整一天,牧叶和周期都格外的安静。

    牧叶是不想说话,能省的都省了,只不得已的时候开口说了那么一两句。周期是察觉到牧叶不对劲,但又不能提起,便只能陪着他沉默。

    夜深人静,宫中众人都已熟睡,只有一些值夜巡夜的还不能休息,继续值守。

    黑夜里,有人只在屋中稍稍整理一二,悄然出了院子,转过各处殿苑,走过长长的宫道,跃过高高的朱红宫墙,轻巧熟练地走出这个锁了无数人无数年的地方,入了一处府邸,摸进一个小院。

    那里,有人披衣静坐相候。

    夜幕遮掩了一切,唯有星光烁烁,夜风习习,虫鸣声声,屋中没有点烛,更是漆黑。黑暗中,牧叶却能将那人的眉眼看得清楚,每一丝神情变化每一个细小动作的变换也都尽收眼底。

    而沈澜,却只能瞧见那么一团模模糊糊的黑影。

    但就只是这么一团黑影,被熟悉气息整个包裹着的他也不曾有什么担忧。

    你来了?

    这一次的沈澜没有像以往一样起身点亮烛火照明,而就那样端坐在床边,也不管会不会惊醒屋中值守的侍女,只看着那一团黑影说话。

    牧叶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应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沈澜不介意,他无意识地勾唇,自顾自地问:你想来也觉得奇怪吧?为何当日你我只是初见,我便对你如此熟稔?

    不仅仅是单纯对人的态度熟稔,还对他托以前所未有的信任,信任他一如信任他自己,更对他毫无掩饰,不论是对齐暄的恨意还是对未来的熟知,统统都没有瞒过他。

    他纵容他的接近,纵容他插手他的人生,纵容他一点点侵入他的生命,自然得就像他本来就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只是宫中一个小小的太监而已,身体残缺,地位卑贱,如此的优待,对于他这样一个官家子弟而言近乎天荒夜谈,便连当年他们二人最为亲近的时候,也没有到了这个程度。

    所以,他一直在试探,而他明明知道,却根本就不在意,只纵容着他,一切都由着他。

    这么些年来,他蓄意阻止齐暄与他亲近,他也就一直有意无意地疏远着齐暄。

    要知道,他可是齐暄的伴读,齐暄可是他的主子,齐暄对他亲近和信任对他的日后很重要。

    齐暄若是不能登极也就罢了,可如果最后他登上了帝位,成就一国至尊,得到齐暄信任看重的他便能平步青云。他是庶子的身份又如何,到了那时,不说沈侍郎府,就算是忠勇公府他也能有说话的地儿!

    依着沈澜的本事,这一点他不可能看不出来,但他就是纵容了牧叶,将一生仕途任由他折腾。

    为什么?

    牧叶曾经想了许久,找不到答案。

    但他可以性命担保,沈澜绝对不是一个目光短浅,行事无章的人。

    既如此,那么原因何在?

    疑问再度浮上心头,快速占据了他所有的心力,让他分心不得,只能站在那里,等着沈澜给他答案。

    沈澜等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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