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历三十七年冬,第一缕寒风吹进关中。
    那沉寂了许久的“咸阳奏乐”奏响了咸阳城内外,一顶镶着金色玄鸟的软轿从咸阳宫一路响乐到了仙君侯府。
    自不用说队伍最前面,骑着四蹄如火的高大神驹,身着黑杉红带的青年是谁了。
    李裕那张镇定自若的外表下,一颗鹏怦怦直跳的心正在无声的诉说着他的不平静。
    看着自家侯府大门前站满了观礼的百姓,李裕便不自禁的暗骂嬴政这老丈人乱搞幺蛾子。
    按照李裕原本的想法,嬴政既然下嫁女儿给自己,那么就应该按照君侯府的六礼之俗,而非当着老百姓的面结这个婚。
    可李裕愣是没能掰扯过嬴政,居然要以皇家“六礼”在君侯府门前完婚这个念头。
    因此,这便有了当下这一幕。
    ……
    看着李裕大婚,其嘴脸不怎么自在,李斯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怪异,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挂在脸上。
    “正妻就娶了皇家公主,又是始皇赐婚,你李裕怕是没机会生出纳妾的想法了。”
    想至此处,再对比自己曾经种种,以及相国府小妾十数人,李斯便不禁乐上心头,两眼眯成了一条缝。
    便在此时,李裕莫名觉得身侧有异,随即扭头看了一眼,随后看到李斯那眉开眼笑的样子,李裕不禁愣了下。
    但此刻花轿已然落地,由不得李裕多想,遂礼貌鄂首,专心迎接自己的人生大事来。
    毕竟结婚这种事儿,李裕后世两千年想都没想过,如今身处两千年前,反倒是领了人生中的第一支红签。
    泱泱众人,成百上千双眼睛,若非李裕此前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今非昔比,恐还当真会怯场。
    待花轿落定,与门前那青石街道发出砰的一声轻响,李裕这才迈出两步,翘首以待的看向花轿前那幕纱帘。
    奉常齐婴一改往日老态,板正的整理了一下作为礼官的衣衫,随即高喝道:“新妇却扇。”
    话音未落,却又听到身旁此起彼伏的恭贺声入耳,“恭喜太尉大人新婚……”,李裕瞬间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齐婴这么喊,属六礼之一,是为让新嫁女子不过于尴尬,遂让其出轿前遮住面容,所谓:遮羞。
    待轿前纱帘徐徐拉开,一位小巧的女子半遮着面容出现在众人眼前。
    对于百姓而言,生平之内,始皇帝或许可见一次,但想要见到始皇之女,秦国公主,却是甚少能有一睹芳的机会。
    如今阳滋公主半遮面容,低着头缓缓走上台阶,在与李裕同肩之后方才停下,遂有些羞怯的慢慢抬眼偷瞄了一眼跟前之人。
    这一看不要紧,阳滋公主那小巧玲珑的身形不禁一怔,随即美目睁圆。
    而李裕也正好打量着眼前这即将成为自己合法妻子的阳滋公主,却是看到了阳滋公主的面纱动了动。
    为何阳滋公主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霎时间,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让李裕不禁愣了神。
    而齐婴作为礼官,原本就不情不愿,如今见这一向专横的仙君侯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愣了神,随即老脸一抽,连忙咳嗽两声。
    见李裕投来目光,齐婴那张老脸随即扯动了一下,硬生生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并拱手说道:“恭喜二位新人面首。”
    ……
    ……
    此言一出,李裕心知秦朝六礼进入第二步,互相揖礼。
    说来也巧,正当齐婴话毕,李裕同阳滋公主互互看了一眼,当即又连忙扯开目光,随后才相互行揖礼。
    待揖礼完毕,齐婴当即摆了摆手,示意君侯府的下人抬来一盆清水。
    随后又道:“新人面首,相互礼让,其情可鉴。手为食作,亦为情之桥梁,二位新人可共沐之,行沃盥之礼。”
    沃盥之礼,用李裕的话理解,那就是洗手,有互相扶持之意。
    当然,若有轻浮之人,也大可趁机摸一摸准新娘的小手……
    咳咳,言归正传。
    话说李裕只是入水轻轻一沾便抽回了双手,遂听得奉常齐婴那门子老烟嗓忽然高亢了起来。
    “惟天地以辟,万物滋养于斯;日受其精,月润其华。天理之奥含于其中,人以婚姻定其礼。三牢而食,合卺共饮……”
    齐婴以特殊的语调语气念着口中赞词,竟然出奇的有种超然物外的感觉。
    而一头烤羊不知何时起,被人放在门前那特制的案几上,案几前又摆放着两副银筷,两对酒盅,显然是“六礼”之四五,同牢礼跟合卺礼,也就是共食,并同饮交杯酒。
    面对老秦人这繁琐的礼节,李裕却是觉得有些麻烦复杂。
    但也就是此时,也才是整个“六礼”礼节最为高潮的部分,旁人吃瓜正酣,自然是不会错过。
    “这太尉大人与阳滋公主当真是天设地造的一对,眼看都要喝上交杯酒了,也不知礼后可有我等小百姓的红红赏钱。”
    “……常老七,你丫忒没长进了吧,能看到太尉大人与我大秦国的公主结婚成礼,已经是天大的美谈了,你这老小子却还惦记着有没有赏,我看呐,你这凑热闹恐怕就是奔着事后有无赏钱来的吧。”
    被人看穿了心思,常老七也不在意,只是有些悻悻的嘿嘿笑了笑,随机说道:“得,穷老幺也别嫌七爷贪便宜,咱两彼此彼此。”
    话说到这份上,倒也不得不题前几日。
    正当婚期临近之际,嬴政忽然派蒙毅告知李裕,其婚礼现场需改在君侯府门前举行。
    闻言此事,虽不知秦朝哪些繁琐的婚礼习俗,但李裕作为人精,那还能猜不到嬴政这个便宜老丈人的打算。
    毕竟论财政,此时的大秦胜了匈奴,从整个匈奴,乃至月氏国得来的资源财富,可足足顶过大秦以往十年的财政收入。
    哪有还没成一家人,老丈人就找女婿掏腰包的说话,这在李裕这自然是行不通的。
    而待蒙毅交代此事之后,眼观鼻,鼻观心,两耳闻其口附,以求往返回禀始皇之时。
    李裕却是笑眯眯的点头告知蒙毅道:“还请蒙大人转告陛下,就说这婚事儿是陛下定的,彩礼钱万万没有君侯府出的道理。
    当然,臣知此间正直建设兵团构建,需要用钱的时候,自然是不会分不清东南西北,向陛下要钱的。
    不过就这婚礼现场选在君侯府门前举行这一事,臣怎么说也是即将要与陛下成为姻亲的,自然要为陛下颜面着想,到了那时,臣自准备小施绵薄,替陛下打赏那些观礼的平民百姓……”
    越往后听,蒙毅看李裕的表情越是“凝重”。
    以致最后,蒙毅不得不出言打断了李裕那些有关于“钱”的话语回复,随后灰溜溜的回了咸阳宫,找嬴政回话去了。
    也是这事儿之后,李裕方才想着让张德力派人言传观礼当日,会有来自仙君侯府的红钱一事。
    而这,便有了今日路人旁观“六礼”之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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