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长的微胖,但啤酒肚挺明显。由于操心的太多,两鬓添了点白。
    他是负责到隔壁考场监考的。另外一个老师抱着试卷已经过去了,而他在走廊看到个眼熟的背影,就凑到跟前瞧了瞧。
    看清是沈殷后,本想跟这学生闲聊几句,问下考试准备得怎么样的。结果一眼瞅见了手机画面中在表演吃饭的纸片人。
    刘聪自己一把年纪的人了,哪里会懂什么叫做纸片人,还是听他那个正在上初中的女儿说的。小姑娘家家的也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在网上氪金养纸片人,亲昵地称呼其为“女鹅”。
    虽然一点都无法理解这种行为的乐趣在何处,但他还是尊重自己女儿的。在游戏中充值给纸片人买东西的钱都是那孩子的零花钱,每次花的钱也不多。知道节制,又能够从中体会到快乐,他没有理由过多地去干涉。
    原以为那种纸片人游戏是小女生才会喜欢的东西,今儿他就在自己学生的手机上瞧见了。关键这人还是沈殷,简直不可思议。
    对沈殷最深的印象,应该是在中考成绩出来后。当时注意到这个高分的苗子,盛风的领导是万分欣喜的。
    他们确信以盛风中学的名气,这少年铁定不会选择其他学校。因而没有特意去联系过他,而是将其入学后的事宜都安排好了。包括把他分到刘聪的班级,让刘聪多费点心带一下。
    多年来一直教着火箭班,刘聪是个师德与才学都过硬的老教师。从领导透露出的口风中得知即将有这样一个好苗子分给自己带,当时他是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
    对优生、差生在学习上一视同仁,可这不妨碍他喜欢成绩优异的孩子,尤其他还想得更加长远。
    每年高考的本市第一都出在盛风中学,这几乎没什么疑问。但做教师的,谁不希望自己带的学生中能够出那么几个省高考状元?这不仅是荣誉的问题,也是一种极大的成就感。
    可惜的是连续七八年了,高考状元从未落在a市过,文理科都没有。这好不容易见到一个看着有那么一点状元潜质的学生,刘聪当然兴奋不已。要是好好培养的话,就算拿不到省状元,在高考中的表现也不会差的。
    盛风中学的领导与老师都做好准备了,突然得知沈殷被三中挖走了。这如同当头棒喝,领导层都意识到是他们膨胀了,导致被挖了墙角。
    从那后,每年中考涌现了什么好苗子,负责招生的老师把腿跑断了也得把盛风的重视传达到。好多家长与学生都说盛风中学越办越好了,招生这块做得很周到。负责招生的老师面上笑着,实则内心流下了宽面条般的眼泪。
    为与沈殷没有师徒的缘分惋惜了一阵,刘聪感叹许久也就放下了。谁能想到都升入高三了,这少年忽然转学到盛风了呢?
    前两年本市中学的学术交流会上,刘聪就经常听到三中的老师对沈殷明着担忧、实炫耀个不停。说是前儿刚拿了个作文比赛全国性的大奖,后脚又取得了省级英语演讲比赛青少年组的冠军,还参加了什么风采之星的辩论赛。
    高中的课业那么繁忙,这孩子跟个陀螺似的不停歇,身体累坏了怎么办?
    参加交流会的老师扯了扯嘴角,转移话题问起了成绩。
    一问到学习成绩怎么样,三中的老师笑容明显扩大了。谦虚地摆了摆手,说就那样。差几分才拿到满分呢,还得更努力才行。
    “……”
    交流会上的场面还历历在目,转眼沈殷就成了自己的学生,刘聪想想还觉得有点不真实。
    他对沈殷自然是寄予厚望的,又担心这少年转到盛风中学的时间不久,还不适应新老师的授课方式与教学习惯,进而影响了自己的考试发挥。
    可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在开考前还有闲心玩纸片人游戏的,不是胸有成竹的学霸,就是咸鱼躺的学渣。他更倾向于沈殷是前者。
    郑重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刘聪满脸慈爱,鼓励道:“好好考,老师相信你。”
    不晓得班主任对自己如此看重,沈殷含蓄地点了点头。
    仿佛刚才两人双目对视的尴尬都不复存在了般,在班主任老师的目送下,少年这才拎着书包跨进考场。
    这次月考盛风的老师是刻意将题出得难了些,拿到卷子那刻沈殷就感觉出来了。将以往学过的内容与新知识糅合在一起,考察得很全面。
    不过这难度对沈殷来说并不算什么,他平日做练习用的金考卷比这难了不止一倍。在同考场的考生还在仔细审题时,沈殷略微思索开始下笔了。在大家咬着笔杆奋战填空题最后一道超纲题时,沈殷刚好在答题纸上写下最后一个数字。
    花了十五分钟从头至尾检查一遍,他就起身交卷了。迎着两位监考老师诧异的目光与同考场学生怀疑人生的眼神,背着包施施然走出了教室。
    不想又在走廊碰到了上完厕所,正匆匆往考场赶回的班主任老师。两人的眸光一接触,刘聪神情困惑。
    扫了扫少年肩上背着的包,这个中年男人脸上的表情又变得有些复杂。良久叹了口气,安慰道:“没事。你这刚来还不熟悉盛风老师的教学风格,等适应了,下次会考好的。”
    上午的语文刘聪不知道情况,但下午的数学是高三年级数学组的组长童老师出的题。这位老师一向对学生要求严格,凡出自他手的试卷,能够考上120分,都算得上在数学上开窍了的。上130分的,就往常的情况来看寥寥无几,五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这次月考出卷子前,老师们都在讨论要不要把试卷的难度调低一些。毕竟是升入高三的第一场考试,怕难度太高考出来的成绩不理想,会打击到学生的学习热情。
    别的科目自有考量,就数学这科而言,童组长是主张往难了出。为的是给高三学生敲个警钟,不要觉得高考会比这简单多少。让他们时刻保持上进心,不要骄傲自满导致止步不前。
    这话其他数学老师也赞同,于是“难”的基调就这样定了下来。出完题后,那卷子童老师谁都没给看,直接拿去复印了。就连刘聪也是今天监考时,在考场上与学生们一起拿到的试卷。
    作为一名数学老师,刘聪当然看得出这卷子是出题人精心设计过的。别看有些题很简单,实则埋着坑呢,稍不注意就中陷阱了。
    而整张卷子出得最出彩的,要属解答题最后一道大题。所需要用到的知识点没有一个是超纲的,可解题的每个步骤都环环相扣,分外考验学生的综合运用能力。
    若将难度划为五颗星的话,这张卷子的整体难度可以评到四颗星了。刘聪想了想年级中数学还不错的那些学生,估摸着这回要摔个跟头。要上130分,很难。
    就是这样一场在老师眼中都算比较难的考试,沈殷居然开考四十分钟就出来了。这很难让人信服他是将卷子做完了才出来的,最可能的解释就是答题卡上有很多空着的地方。
    本是不太赞成学生提前交卷的,又适逢沈殷转学过来没多久的特殊情况,班主任老师还是没有说出批评的话,安慰两句也就算了。
    “下一科目不要那么早就交卷了。多看看题,万一就有灵感了呢?”刘聪婉言劝了两句。
    沈殷神色疑惑,他觉得班主任好像误会了什么。想开口解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淡淡地回了声“好的”。
    遵从班主任的教导,在接下来的英语与理综两门考试中,沈殷刻意等到开考一个小时后才交的卷。他觉得这是自己最大的容忍了,但看在别人眼里却是满满的震惊。
    月考考完,紧跟着就是周末了。在陆然家里借住后,每逢周末空闲时间,沈殷都会拖着想要打游戏的陆然到陆父陆母开的小超市帮着卸货、整理货架之类的,有时生意忙也会帮着结账收钱。
    有了两个年轻人的帮忙,陆父陆母就轻松多了。笑呵呵地夸他们做事手脚麻利,也叮嘱两个孩子不要因为想帮他们减轻负担就误了学习。无论什么时候,学习都是最重要的。
    耳朵都快听出茧子的陆然摆摆手,表示知道了。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又讨了陆母一顿无情的骂。他掏了掏耳朵,一溜烟跑到小超市后排帮着沈殷点货去了。
    “我妈老爱那么唠叨,沈哥,你听着就不会觉得厌烦吗?”陆然身子蹲下,嘴上还在嘀嘀咕咕的。
    沈殷点货完毕,将下次需要采购的物品及数量记在小本子上,这才抽空无奈道:“阿姨都是为了你好。”
    陆母对陆然那种无微不至,但分寸又把握得恰到好处的关怀是沈殷渴望却求不来的。偏生陆然恃宠生骄,还觉得不耐烦。
    本来想埋怨两句的,见他沈哥都这么说了,陆然也不纠结,转而换了个新话题,主动提起了月考的事:“这次月考我感觉自己考得还不错来着。”
    “拿到卷子后,居然下笔有思路了。就算是不会的题,也能按着套路写一点,得一些步骤分。沈哥,你怎么样啊?”
    在陆然心中是觉得沈殷肯定没问题的。反正是闲聊,也就随口问了句。
    岂料沈殷还没回答,高跟鞋踩在地上嗒嗒的声音由远及近,最终在他们跟前停下。
    头顶遮了一片阴影,陆然站起身望了一眼。喉头一梗,又看了看面色淡淡的沈殷,张嘴打了个招呼:“阿姨好。”
    来的人是沈殷的母亲李岚。
    乍看之下,陆然还没认出是谁。瞧着那眉眼间的熟悉感,他才恍然,那不就是沈母吗?
    也不怪陆然认不出。现在的李岚除了长相上没怎么变,身上已经寻不到半点以前的影子了。穿着名牌服饰,拎着名牌包,脸上的粉涂抹了厚厚的一层,显得煞白煞白的。身上一股子香水味,浓得有些熏人。
    见李岚脸色不太好,想说话又一直碍于有旁人在场。陆然看懂了眼色,打了个招呼后,自己就到前台帮着陆母收钱去了。
    “我当你硬气地搬出来是有了什么好去处,现在竟然在一个小超市当帮工?还真是有出息呀!”李岚挑剔地环视一圈,脸上的讥讽更甚。
    这趟她是瞒着傅家的人出来的。傅清融对沈殷的成见很深,因而也不允许她私下联系。可这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怎么能说断就断?
    来的路上她是打定主意好好劝沈殷的,可一看到少年波澜不惊的眼神,她就控制不住恼怒。因为那双幽潭似的眼睛澄澈、冷漠,仿佛能折射出她身为人母的不称职与失败。被那样一双眼睛注视着,她无所遁形,狼狈却又心生怨念。
    “等会儿跟我回去,跟你傅叔叔磕头说你做错了,请求他原谅你。”李岚说话口吻强硬起来,嫌弃道:“瞧瞧你现在过的什么日子?就这样的生活条件,你拿什么来安心学习?”
    而且刚才那个男孩子李岚记得,初中就跟沈殷一个班的,成绩差得很。跟这样不思进取的学渣混在一起,他考得上好大学就怪了。
    “还有你那个朋友。”少年闷不吭声,李岚就越说越有底气。
    可她后半句贬损的话还未脱口,就被沈殷阴冷的目光憋了回去。自己在刚才那刻居然感到了一丝的害怕,李岚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这儿子的性情真是愈加阴晴不定,令人捉摸不透了。
    两相僵持下,李岚不想空手而归,不得已放软了态度:“傅家有钱有势,你做什么一定要离开呢?何况,你就忍心让我一个人待在那个陌生的家里吗?”
    都说养儿防老。纵然现在重新组建家庭了,李岚还是信奉这句话的。就算她对继子继女掏心掏肺,忽视了自己的亲儿子。可将来老了,她还是指着沈殷给自己养老的。
    打感情牌,是她威逼利诱后的无奈之举了。
    “不好意思。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并没有去傅家的打算。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沈殷轻启薄唇,语气冷淡:“若是没有其他事,你可以离开了。”
    “你!”李岚上前两步,气急了又想抡起手打人。可这次她的巴掌没落下,就被人捏了手腕甩到一边。
    超市挺小的,再加上李岚闹出的动静挺大,在收银台的陆母与陆然将那些不要脸的话一字一句都听到了耳朵里。
    陆母活到这把年纪,什么奇葩的人没见过。除了厌恶地皱起眉,也没表现出太大的情绪。反倒是陆然被惊得目瞪口呆,手上一抖,新开的一瓶水瞬间洒了他满脚。
    他一直觉得自己老妈成天唠唠叨叨的就够惹人烦的,没想到这沈母更让他大开眼界。从未遇见过恐怖如斯的家长,这真的是亲妈能够说出来的话吗?陆然呆滞了。
    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的陆母原先是没打算插手别人家事的。但李岚说话太过分了,无视孩子的意愿,还想动手打人。
    暴脾气的陆母这可忍不住了。几个大跨步过去,捏着李岚的手腕就往旁边甩开,连敷衍都难得装一下,直接硬邦邦道:“抱歉啊,我这手老是不听使唤。”
    陆母平常忙上忙下搬东西,手劲比一般的女性要大些。那一甩直接将李岚甩到了货架边,后腰硌在了边角凸出来的那块上,顿时疼得脸都扭曲了。
    好不容易站稳了,李岚揉着被硌得生疼的腰部,咬牙切齿就想骂陆母。但包里的电话响个不停,她摸出来看了下,是傅清融打的。
    不能让老傅知道自己偷偷摸摸出来找过沈殷,否则她一定会被数落一顿的。对着陆母啐了口,李岚踩着高跟鞋很快出了小超市的门。深吸口气扬起一抹笑,将电话接通:“老傅,我在外面买菜,马上就回来。”
    目送李岚这个不速之客走远了,沈殷脸上的冰霜消了些,真诚对陆母道:“谢谢您。”
    “嗐,这有什么。”陆母笑了下,宽慰道:“高三可是关键时期,你心头别搁太多事儿。有什么难处尽管跟叔叔阿姨说,要是心里不舒坦了,跟陆然聊聊也行。反正啊,别憋屈了自己。”
    看着少年白净的脸,陆母心里感叹。也不知道他那个妈是怎么想的,放着这么个好孩子不要,一心要拿热脸去贴傅家人的冷屁股。
    跳广场舞时,就听那些小姐妹聊过有钱人圈子里那些事,傅家被提及得尤其多。说傅总就是个花花肠子多的,亡妻在的时候对她不屑一顾。人死了,反倒立起了深情的人设。
    据说那女人是自杀死的,缘由是受不了自己丈夫极强的掌控欲和家暴的倾向。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就像目睹过似的。
    至于傅家少爷与小姐,听说也不是个好相处的性子。那傅家小姐在初中时还带头欺负同学,将人家小姑娘逼得都退学了。
    那家的家长上学校闹过一阵,后来不了了之了。据小道消息说是私下收了傅家一笔挺大的金额,带着一家子到了另一个城市生活。
    这样一个在外风评并不怎么好的有钱人家,陆母是不相信李岚嫁过去能获得幸福的。可这是人家自己的选择,她也不好指手画脚。就是可怜了沈殷这孩子,被亲生母亲这样对待,心里得多难受啊。
    光顾小超市的人多了起来,陆母无声叹口气,去收银台坐镇了。
    而在一边踌躇了许久的陆然纠结了半晌,还是磨磨蹭蹭向货架后排走去。沈哥刚遭遇了那样的事,还被他瞧见了,陆然原本怕自己现在过去会让氛围变得尴尬。
    可瞧着他沈哥低头看手机那落寞的模样,又觉得自己作为兄弟,此时不陪在身边太不仗义了。于是给自己打了气后,他脚底生风地就走了过去。
    “沈……”刚发出个字音,陆然的视线落在少年的手机屏幕上,后面个字卡在嗓子眼出不来了。
    可去他妈的落寞。走到跟前,他才发现少年双肩抖动不是难过使然,而是玩纸片人游戏笑的!
    陆然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心中的震惊都快淹没成海洋了。他那么高大威武、冷若冰霜的沈哥居然在玩这种娘们唧唧的游戏!
    倒不是他对恋爱养成游戏有什么偏见,只是身边玩这个的基本都是女孩子,没听说哪个大男生会玩这种的。沈殷倒是给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他看得一愣一愣的。
    如果没瞧错的话,刚才他过来的那会儿,他沈哥正在跟游戏中的纸片人在一个玫瑰花园里打羽毛球?面上那荡漾的笑,是由于纸片人老是接不到球在跟他置气??
    这回没插上耳机,陆然很确定自己听到了从手机里传来的一声“不玩了”。那嗓音软软糯糯的,很是悦耳,一听就知道是个漂亮女孩儿。
    好家伙,声控的陆然立马就被征服了。腆着脸凑到少年的跟前,面上笑成了一朵菊花:“沈哥,你在玩什么游戏,借我抄抄呗?”
    被打扰到的沈殷将手机收了起来,呵呵笑了下:“没门。”
    “?”没想到问个游戏名也会被拒绝,陆然小小地郁闷了下。背过身自己点开手机的应用市场,人气最高的养成游戏,连着下载了好几个。
    一个一个地玩下来,就不信找不到。陆然挺起胸脯,深深地为自己的才智感到骄傲。
    任由他去折腾,沈殷没管。重新回到游戏界面,发现打羽毛球累着了的小少女靠在花园里的秋千架上睡着了。
    少年哑然失笑,将卧室的小被子拖了过来,盖在小人儿的身上。静静盯着这个温馨的画面看了许久,他心中涌起的波澜也逐渐平复。
    不知从何时起,只要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他都会习惯性地打开这个游戏,跟小人儿玩一会儿。就算是看着她窝在床上睡觉,内心都会觉得很宁静。
    这是种奇怪又不可思议的感觉。明明只是个被设定出来的纸片人,他却慢慢地把她视为真人,甚至不想跟任何人分享。
    她是他心底的小秘密,也是他的人间理想。
    *
    月考后的这个周末对学生来说是放松的,但盛风中学高三的老师却是加班加点地批改试卷,力求在周一那天能够统计出总的成绩。
    周日的夜色已深,屋子里亮着一盏台灯。刚改完手头一叠数学卷子的刘聪伸了个懒腰,起身给自己泡了杯枸杞水。
    妻子早就睡着了,因而他将手机调成的静音,没看到数学组微信群里刷屏的信息。只在临睡前瞄了一眼手机,立刻惊得从床头坐起,手速是从未有过的快。
    二班老刘:
    拉牛车的童师傅:
    想中彩票的三班老马:
    八班老李:
    ……
    面对着一连串的恭喜,刘聪满脸都是茫然。在他批改到的几摞卷子中,得分在90到110的比较多,偶尔蹦出个120+的,那都是极其少数。
    上午还跟别的数学老师问了下,好像大家的情况都差不多。现在突然整出个满分,还是在他自己的班上。刘聪这小心脏砰砰跳个不停,怎么想都觉得在做梦。
    他班上数学成绩最好的就是季枫了。但以季枫平常的表现来看,考到130分兴许没问题。若说是满分,未免太超常发挥。可除了季枫,他班上也没别的学生有这个实力了。
    在床上呆坐了十几分钟,他推了推身旁睡得正香的妻子,急切道:“快,你快掐我一下。”
    “……”大半夜被吵醒本来情绪就不佳,猛地又听到这个奇葩的要求。平日温柔贤淑的女人默了默,伸出手在丈夫的大腿上拧了下。
    “嘶。”刘聪疼得龇牙,待缓过劲儿了,又笑成了个傻子。
    受虐还笑得出来,他妻子还以为丈夫得了什么毛病,一连紧张了好几天。在细致观察下,又没发现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令人期待的周一总算是到了。知道盛风中学的老师周一出分的习惯,觉得自己考得不错的学生,早自习一下课就往教师办公室跑。想在试卷下发前,先一步看到分数。
    二班是理科火箭班,去的人就更多了。教室里顷刻间就剩了一半的学生,有啃面包的,也有埋头背英语单词的,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
    前些天看不惯沈殷的那个小个子男生率先出声,打破了教室里的静谧:“沈殷,你不是在三中很牛吗?现在成绩出来了,怎么不去看看?该不会没考及格,没脸见老师?”
    这话回响在教室里,将其余同学的目光都抓了过来。小个子男生还挺得意,贬损沈殷的同时,还不忘吹捧傅泽:“咱们学校有些女生吹嘘说你比傅哥厉害。可傅哥每回考试都年级前十的,你能吗?”
    被吹捧的傅泽嗤了声,眼神极尽蔑视:“什么玩意儿也拿来跟我比?”
    两人像是说相声那般一唱一和的,教室里的同学都有些听不下去了。他们不晓得沈殷是不是真的如传言中那样厉害,可也听不惯傅泽高高在上的语气。
    就算家里有钱,也不能这样欺负同班同学啊。
    在那些学生想为沈殷鸣不平的时候,一大群去办公室看成绩的人风风火火回来了。个个神情呆滞、惶然,还带着那么点怀疑人生的意味。
    “怎么这副表情,难道都没考好?”
    冲在最前头的那人听到这个问题摇了摇头,走到默不作声的沈殷跟前站定。挠了挠头,说道:“数学这科你考得非常好,绝对是年级第一名。恭喜你!”
    相比其他人或惊讶、或不敢相信的神情,沈殷淡定地抿唇笑了下:“谢谢。”
    不骄不躁,也没有露出很高兴的样子,仿佛早在预料之中。
    “这怎么可能?”傅泽第一个出声质疑,追问道:“所有学生的分数都统计出来了吗?若没有的话,怎么就能肯定他数学考了第一?”
    被问到的那学生神色古怪地觑了情绪激动的傅泽一眼,摊了摊手:“就算别人考得再好,沈殷也是明明白白的第一呀。”
    说话的男生故意停顿了下,吊足了大家的胃口,这才幽幽接着道:“人家考了150分。”
    “……”
    “噗,这分数确实不是什么玩意儿都能拿来做比的。你说是,傅泽?”打脸来得太快,季枫都要笑死了。
    脸上火辣辣的傅泽剜了他一眼,一脚踢开跟前的椅子,匆忙走出教室,活像身后有恶犬在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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