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给我定做礼服,布鲁姆医生。”她把绸布放回柜台上,郑重其事地开口,“是给您做。”
    想不起来那双蓝眼睛还能属于谁,那么只能是布鲁姆医生了。毕竟她是汉尼拔曾经的学生,也是他愿意保护的人。
    “我在梦中梦见了您。”凝视着阿拉娜·布鲁姆黑发之下宝石一般的双眼,嘉莉几乎是用一种沉醉于艺术品的神态喃喃说道,“蓝眼睛的天使理应得到最优厚的对待。”
    .
    ——蓝眼睛的天使,在巴尔的摩精神病院昏暗生硬的囚牢中睁开了眼。
    威尔·格雷厄姆从自己构建的犯罪现场回归现实,他垂下头,目光落在手中的照片上。照片之中的德斯贾尔丁女士尸首分离,被凶兽虔诚供奉起来的头颅双目紧闭,僵硬的面庞中没有痛苦也没有挣扎。
    凶手是仁慈的,是充满爱意的,她给了德斯贾尔丁女士一个迅速而痛快的死亡。这让愤怒与无助翻涌上来时,威尔同时还在口舌之中品尝到了一丝宽慰的甘甜。
    “汉尼拔·莱克特怎么说?”最终威尔还是将这份愤怒强按了下去,他抬起头看向站在牢笼之外的杰克·克劳福德,不见喜怒地问道。
    身材魁梧的fbi探员仿佛全然不畏惧威尔杀人犯的身份,径直越过警戒线,接过牢笼中的年轻人递过来的照片,如实回答:“莱克特医生认为这起案件的凶手与杀死苏·斯涅尔的凶手有着相同的动机,却不是同一个人。”
    是啊,威尔几乎都能想出汉尼拔·莱克特在道出此番话时的表情。他牵强地扯起一个笑容,而后听到自己清冷的笑容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徘徊,就像是莱克特医生本人一样阴魂不散。
    “毫不意外地回答。”威尔嘲讽地开口。
    他当然会这么说,嘉莉·怀特在割下德斯贾尔丁女士的头颅时他本人就在场,天底下还能有谁会比恶魔了解自己的使徒呢?
    “凶手只有一个,可是在案发现场的却有两个人。”在杰克疑惑的目光之下,威尔没有继续那个话题,“德斯贾尔丁女士胸口缺少的皮肉是被另外一个人割去了,当做战利品,我想你知道这是谁的手法。”
    杰克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你认为这一切都与切萨皮克开膛手有关?”
    他还认为这与汉尼拔·莱克特有关,然而就算他直接道出莱克特医生的姓名又能如何?不会有人相信他的指控。所以威尔接着杰克的话说了下去:“苏·斯涅尔也丢了一部分器官不是吗?我从报纸上看到了报道。”
    说出这句话时威尔几乎克制不住自己想要颤抖的*,他知道自己的愤怒并不源自于德斯贾尔丁女士的死亡。人人都知道他有着无可比拟的天赋,能够还原犯罪现场的真实情况,而其中体会到凶手的情感是多么的痛苦,却只有他自己清楚。
    在他学着嘉莉的姿势将女士的头颅摆放好时,胸膛中不住挣扎的痛楚几乎要碾碎他的肋骨。
    天真的小嘉莉,胆怯的小嘉莉,纯洁的小嘉莉,威尔站在脑海中构建出的案发现场里,能做的只是看到嘉莉·怀特被湛蓝的火焰包裹着燃烧。他只能看着,看着她一步又一步地,心甘情愿地步入汉尼拔·莱克特的怀抱,恶魔的怀抱。
    就像阿比盖尔,就像他的阿比盖尔。
    杰克随即拧紧了眉头:“你不会以为这又是莱克特医生有——”
    手机铃声适时地打断了杰克的话,威尔看着自己性格强硬的老友有些不爽地瞪了手机一眼,而后粗暴地接起了电话。
    然后在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之后,他的表情陡然变了。
    威尔轻轻地侧了侧头,看着杰克面色凝重地挂断电话:“出了什么事?”
    那一刻,威尔以为杰克是对自己仔细说什么的。或许是想接下刚才被打断的话继续辩驳自己,或许是想仔细商讨这件事。然而最终fbi的探员只是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沉重地开口:“迈克尔·道恩,嘉莉·怀特的那个追随者,终于出现了。”
    “他袭击了汉尼拔·莱克特。”杰克如此说道。
    ☆、第30章 魔女嘉莉30
    在嘉莉有限的人生中,她从未踏出过自己的国家一步,却在梦境中领略到很多不曾亲眼见过的风景。她亲临过山川,也涉足过江河,这其中的一部分来自于影视剧与书籍让她产生的联想,另外的一部分则是嘉莉用想象力构建出的景象。然而在这么多她未曾真正去过的地方中,高烧之时出现在梦中的古堡仍旧是最特殊的那个。
    可要嘉莉说哪里非比寻常,她也说不出个仔细来。她根本不知道这座古堡具体在哪儿,甚至不知道它是否确切存在过,可回想起那个天堂般的梦境时,嘉莉只觉得炙热的欢愉与痛楚在自己的胸口之内酝酿激荡——仿佛是离乡多年终归故土的欢愉,仿佛是回想起年少记忆却终究错过的痛楚,仿佛这个陌生的,对自己来说全新的古堡,是她灵魂最终的归处,是比那个藏着母亲的爱更为亲切更为真实的……家。
    她甚至能想起古堡那高耸石墙的生硬触感,梦中的自己伸出手掌贴在墙上,冰冷粗糙的墙壁刮擦着她的指尖,梦境里感觉不到痛,但那个时候嘉莉却体会到了那种细微的疼痛带来的欣慰与乡愁。
    乡愁……
    “嘉莉,嘉莉?你还好吗?”
    嘉莉睁开眼,记忆中的古堡褪去,fbi冰冷的走廊出现在眼前。她转过头,阿拉娜·布鲁姆正担忧地看着自己,美丽的女医生从口袋中抽出纸巾递了过来:“你不用自责,汉尼拔没什么大碍。”
    这个时候嘉莉才意识到自己落泪了。让她以为自己是因为担心汉尼拔流泪也好,嘉莉并没有纠正布鲁姆医生的认知,垂着头乖巧地接过了纸巾。
    她只是想起那个梦境,一时间有感而发而已。至于汉尼拔……
    在擦去泪水之后,嘉莉便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攥紧纸巾,抬起头来。
    汉尼拔·莱克特站在走廊的尽头,正遥遥地看着她。在外永远衣冠整洁的汉尼拔却没有套着他那得体又正式的西装外套,他只穿着蓝色的衬衣,手臂上还沾染着斑驳血迹。
    离得那么远,嘉莉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但当她的目光触及到那模糊的双目时,她仍旧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危机感自尾椎直窜头顶。
    他在生气。
    自己应该担忧的,自己总是如此在意他的一举一动,总是想付诸一切来讨好他。她应该为此感到后悔,可事实是嘉莉费了好大功夫才克制住自己的笑意不浮于表面。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恃宠生娇的坏孩子,被汉尼拔纵容习惯了,变得大胆又狂妄——这很危险,嘉莉清楚的很。在汉尼拔面前任何逾距的行为都可能换来不可预料的后果。可是嘉莉也清楚这是必须的,他想要自己成为一个完整的人,完整的人又怎能由他完全掌控在手呢?
    况且这次的事情,也是得到他的默许后嘉莉才行动的。
    所以嘉莉只是与布鲁姆医生一同等待汉尼拔迈开了步子,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的下巴青了一块,就算是恶作剧的快意仍在心头尚未挥散,嘉莉还是多少有点心疼。她仔仔细细地将汉尼拔打量了一番,确认自己的追随者只留下了这么一个无足轻重地伤痕后,才放下心来。
    嘉莉并不怎么担心汉尼拔,她的追随者思维混乱又情绪破碎,说话时颠三倒四逻辑不通,比第一次出现时更加疯癫激动。这样的一个精神病患者,身材瘦小还反应迟钝,又怎么可能伤害到看似无害的皮囊之下真正的恶魔?
    她看向她的汉尼拔,身材高大的男人对着布鲁姆轻轻一点头后,便将目光挪到了自己身上。嘉莉的眼睛里尚且含着未曾擦去的泪水,触及到他的双眼时嘉莉在他的瞳孔中寻觅到了熟悉的色彩。
    在她坦言指出汉尼拔就是杀害苏的凶手时,男人走向自己时眼睛中包含的色彩。
    让她兴奋又禁不住沉浸其中的色彩。嘉莉差点就绷不住脸上的表情了,她从没想过生气的汉尼拔会是如此的……令人目眩神迷。她能感觉到他隐隐的怒火蔓延至自己的身边,恍恍惚惚地照亮了她与他之间的道路。在火焰之后的男人危险又强大,如同古时伫立在奥林匹斯山脉上神明的雕像的一样无情却也俊朗非凡。
    这是汉尼拔唯独流露给她的一面。
    为什么生气呢,是因为我的所作所为冒犯到了你的利益,还是因为超出掌控的行为让你感觉到了意外?
    嘉莉在心底默默地想道,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攀上汉尼拔肌肤上的淤青,说话时的声线因为刚才强忍住的喜悦还在轻微颤抖着:“你没事吧,汉尼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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