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趋利的,老太太怎能对他们不亲热?就是对从前只是淡淡的柳煦,也热情了许多。婆媳俩说了会儿话,见柳煦一直靠着柳开腾迷糊,便起身把他抱去了小间床上,让他睡得安稳些。
    “怎么觉得二毛一直没长?这都八岁了吧?”从屋里出来,老太太拢着柳开腾继续跟刘秀说话,“大毛倒是长得不错,挺结实。”
    “没办法,大伯说了,孩子底子差,只能慢慢调理,又是个挑嘴的,这不吃那不吃,饭量跟猫儿似的,怎么长得高?”刘秀边说边摇头,看到一边安静坐着的柳开腾,才浮出笑容,“亏得大毛一直跟他边上看着,虽没怎么长个子,不过这一年都没怎么生过病。”
    “那就好,兄弟之间本该这样……”老太太摸了摸柳开腾的脑袋,笑着点头,“对了,水库里还留了些鱼虾准备分给自家人的,你爹跟你大伯准备明天上午去起。昌盛你记得过去,晚上年夜饭还是摆我们那儿。”
    “知道了。”回答的是在烧炉子的柳昌盛,老屋里没暖气片,不把炉子升起来,大人倒没什么,就怕冻到两个孩子。且这会儿已是三点,把锅热热也能准备饭菜了。
    冬天日短,三点钟太阳就没什么热度了,北风呼呼的,听着渗人。柳煦被冻得手脚都伸不开,在土路上颠簸了两个多小时,累得不行,却怎么也睡不着。
    对两个女人的话题没什么兴趣的柳开腾坐了没一会儿也进了里间,自然发现了缩成一团的柳煦。这才想起小祖宗对温度最是敏|感,待惯了暖气间的小家伙只怕冻了有一会儿了,愧疚顿生,忙脱了衣服,上去给他暖床。
    柳煦很自觉地偎了过去,蹭了蹭,舒服得叹了口气,终于有了睡意……
    虽柳开腾反应及时,但到了晚上,柳煦还是感冒了,先是喉咙痒痒,赶紧喂了药,结果第二天仍是咳了起来。
    柳昌盛刘秀两口子回来得晚,老太太安排得再妥当,有些事也替不了他们。又是祭祖又是准备年夜饭,还赶上要给小叔相看媳妇儿,本就忙得脚不沾地,柳煦这一咳让他们身累之余,心也悬了起来。
    以前感冒虽好得慢,但咳嗽至多两三天就能压住,这次倒好,咳了四天了,吃了药也不见停。孩子肺那么嫩,咳伤了怎么办?现在柳煦咳一声,他们心就跟着纠一下。
    偏苏果苏宁云想衣初五营业,祭完祖宗,还有那么多亲戚朋友要拜访。柳家几房都有人在苏果或苏宁上班,谁都忙,想帮刘秀一把也是有心无力。
    最后还是过来拜年的张大妞张二妞见刘秀忙得头晕,毛遂自荐,跟柳开腾一起伺候这小祖宗。都是照顾惯孩子的,配合起来,帮了刘秀大忙。
    两姑娘之所以这般主动,也是念着柳家对他们的好。这几年家中宽裕,爹娘没再跟她们念叨不让她们上学的事儿,偶尔还会给她们块饼子或糖果,过年更会给她们买件衣服。两丫头是明白人,知道没有柳家叔婶帮衬,她们不可能有现在这般松快日子。如今有机会报恩,自是不愿错过。
    忙忙乱乱,初五上了接人的车子,这年总算过完了。大家伙儿相互打趣,言道这年过得比上班都累。
    元宵节公司不放假,但会有车子来村里接愿意去城里跟儿女团聚的老人。
    柳煦的咳嗽依旧没好,但喝了几日药,总算轻了些,万幸没有咳出炎症。如此,柳勉自是要跟去的,这小东西一个感冒能拖好久,没柳勉在边上看着,谁都不放心。但除了柳勉,张家大妞二妞也被带上了车,只因柳煦觉得这俩照顾得尽心。想着回了省城云想衣又要准备开新店,爸妈怕是忙不过来,多个人帮忙挺好。
    何况张家在果园帮忙,也算是柳家职工,给点福利也是应该,所以才决定把这两丫头带去省城,送进嘉岚。
    张家夫妇虽重男轻女,却也是希望孩子好的,知道东家看上了大妞二妞,愿带她们去省城读书,自是忙不迭地感谢,回头为两孩子收拾行李。
    大年初九,外地员工也回到了自己工作岗位,假期算彻底结束了。嘉岚小学要过了十五才开学,所以老师们还没有来上班,只留下几个外教在学校留守,陪同早早回了学校的孩子们。
    要说不只柳煦,嘉岚那群孩子在城里待了半年,回乡下老宅也适应了好一会儿,冻得不行。要说乡下还是夏天有意思,钓鱼钓虾游泳掏鸟窝摘果子,哪像冬天,啥都没有,只有西北风。这会儿回了城里,只觉都活了起来,三五结伴,发现在家里没意思,就一**自觉回了学校。
    几个外教给孩子们放电影,讲故事,做游戏,写写画画,学乐器舞蹈的玩了一个礼拜也自发回练习室练习。赶上太阳好不是特别冷,学生们也愿意带那些外教走街串巷找吃的玩的乐的。
    于是经常会有人看到五六个豆丁大的孩子拉着个外国人沿路买东买西,说说笑笑,吃吃闹闹,一口乌拉乌拉听不懂的鬼话。年轻点的看了会儿,了悟了,人说的那是外国话。这里不得不提一句,学语言得趁早,嘉岚内部调查发现,越是低年级的孩子口语水平反而愈高。当然为了不让初入学的孩子把拼音和英文搞混,嘉岚要求低年级头两年,外文只上口语,只学听说,读写等拼音没问题了再说。
    若不是嘉岚有上学必须穿校服,外出绝不允许穿校服的规矩在,好奇的人们只从孩子们胸口名牌就能知道他们的来历了。
    这一切,都暂时与柳煦无关,可怜娃直到过了十五,咳嗽才算真正好,但这次许是用了力气,精神明显更萎靡。每日里喝着苦巴巴的汤药,把胃口都破坏了,吃什么都没味道。倒是柳开腾,始终生龙活虎,跟他这个病人同寝这许久,一点不良反应都没让,这让柳煦无语凝咽,果然人比人得死吗?这破体质!
    方春丽因一位长辈过世,帮着家里一同料理,所以跟柳煦和学校请了假,十六才过来的。那老人和方家未出三服,与柳家却不怎么搭得上线,所以柳家没派人过去奔丧,只是看在方春丽的面上,让人捎了份帛金过去。
    方春丽来后,自是看到了伺候周到的张家姐妹,心中警铃大作,面色微变,却只字未言,只是上前接过了照顾的活儿。
    到底多了一年多相处,对柳煦的喜好也清楚,不是张家两个新手能比的。所幸张持瑶张持瑾——柳煦为姐妹俩取的大名,不然张大妞张二妞的写在练习本上太喜感了——自然退居其后。所幸两姑娘不是好强的人,对于多一个带她们的大姐没什么意见。
    两人的识相让方春丽松了口气,极是满意,决定对两人好一点。
    第章
    许多人在病中,心思会比平日敏|感纤细,喜欢各种胡思乱想,悲春伤秋,说好听点叫多愁善感,说直白点叫作。
    要说前几世,柳煦出身卑贱,但心性坚韧,受伤中毒不计其数,鬼门关前打过几次转早算不清楚,但即便弥留,一样声色不动,不悲不怒,至多,也就是遗憾罢了。
    可这一世……
    “小煦,就吃一口,好不好?”这是因柳煦迟迟不肯张嘴,端碗拿勺快把手给举断,却不敢抱怨丝毫的方春丽。
    “小煦,要不,要不咱先喝口汤?”这是明显道行不够,忧色都显在脸上的张家姐妹。
    “煦煦乖,爸妈下午才回来,别等了,咱们先吃,不然要把胃饿坏的。”柳开腾劝了几句无果,直接过去把人抱到腿上,接过方春丽递来的勺碗,准备喂饭。
    柳煦动了动,挣不开,生气地扭头,不吃就是不吃。
    “煦煦,他们是真的有事才过去的。”柳开腾把碗放到一边,将三女孩儿挥退,抱着柳煦耐心地哄着,“沪市的三合一购物广场计划雅顿上下都很看重,虽咱家对外口径是咱妈是云想衣国内总代理,但关系近的几个下属都隐约知道柳家和雅顿的关系。所以这次会议,咱家必须有代表出席,以显示对这次会议和与会者的尊重。”
    柳煦继续低着头生闷气,我当然知道,可为什么去的不是你?一定要是爸妈,哼!
    揉了揉小祖宗死命绞着的手指,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柳开腾继续耐心解答:“你也知道,这次会议除了咱公司高层,还有不少新升上来的中基层管理人员。我顶着天才的名头在xg疯可以,但在国内敢这么嚣张,却是与找死无异。一个会考试的孩子收获的是旁人的夸耀,但一个会赚钱的孩子更多时候得到的是异样眼神。不是你说的吗?不论什么时候,闷声发财,才是王道。”
    那也不能把我这个病号扔一边啊……这是被溺爱了多年,越长越回去的柳煦真正心声,想着以前生病时家里围着他转的一群,再看如今空空旷旷的房间,柳煦快委屈死了。早知这样,赚的什么钱嘛,够吃够花不就好了,非开什么公司,把自己折腾成留守儿童……
    “别置气了啊,乖,这不还有我陪着你吗?”摸着柳煦软软的头发,柳开腾再接再厉,就算爸妈不在,不还有我照顾你吗?
    柳煦却是误解了对方意思,以为柳开腾是说,就算当留守儿童也有我陪你一起。抬头看了头顶上的人一眼,暗道其实这人也挺不容易,在外累死累活,回家还得伺候他,且爸妈对他也远不如对自己……这般想着,竟生出怜悯,犹豫片刻,伸手环住对方脖子,蹭了蹭柳开腾的脸,表达自己的同情。
    柳开腾不知自己被病得愈发幼稚的柳煦给同情了,以为这是终于消了气,忙喊外面候着的方春丽把饭菜热了,准备喂腿|上坐着的小祖宗。
    柳煦觉得不能再为难弱势者,所以这次没再拒绝,送到嘴边的饭菜都一口口吃了,乖巧的模样,让柳开腾欢喜得不行。捏了捏小祖宗的脸蛋,虽还带着几分病中苍白,但滑腻触感却是未变,微凉温度,摸着更像玉石,还是上好的羊脂玉。
    被摸烦了的柳煦抬头,用眼神示意他适可而止,却不知这瞪着眼鼓着腮帮子的模样,像极了家中养的松鼠。那是正月里柳勉看柳煦病歪歪躺在床上,怕他无聊,特意从跑山人手里买来的给他玩的,很得几个孩子喜欢。柳开腾忍不住笑了起来,学着方才柳煦动作,低头蹭了蹭他的脸,犹觉不够,又亲了亲他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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