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朗转过身去的那一刹那,钟毓心有所感突然抬头,只看到那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消失在高处的城楼。
    刚才隐约感觉到有人在望着自己,是程朗吗?
    那人步履匆匆,身影转瞬即逝。
    守城的士卒认出这是承恩侯府出殡的队伍,向钟毓行礼之後齐齐後退让出道来。
    钟毓复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灵位,步履未停继续向前走去。
    钟蕴就跟在钟毓身後一步之遥的地方,兄妹两人皆是一脸肃穆。
    队伍还没有完全走出城门钟毓就听到身後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回过头就看见程朗策马而来。
    「这一路积雪难行,让我神威营的弟兄护送钟大人一程吧。」程朗勒住繮绳停在钟毓面前,扬声道。
    北风呼啸,若不是凑在耳边说话就只能用吼的才能听得见。
    自从侯府一别,钟毓感觉自己已经很久不曾见过程朗了,其实不见也好。
    「多谢程将军,有劳了。」钟毓本想拒绝,但脑子里思绪转了几个弯之後还是答应了。
    钟蕴抬头看了一眼马背上的程朗,又看了看眼前的钟毓,这两人是终於和好了?
    之前金元正身亡一事,程朗发现与之前的兵变脱不了g系,就是不知道灭口的是承恩侯府还是长孙项明那边的人。
    若是幕後之人想对承恩侯府下手,今天绝对是个不可多得好时机。
    身兼数职公务缠身的程将军当机立断,跟着送葬的队伍出了城。
    这是公事公办,跟钟毓可没有什麽关系,程朗在心里自己对自己道。
    无论是办红事还是办白事,到最後其实极为累人的体力活。
    以钟毓和钟蕴为首的一众孝子贤孙,在这数九寒天里一路三跪九叩,才总算到了钟家的陵地,到了後面下葬时种种繁碎的礼节自是更不必提,没有哪一项是轻松的,钟蕴偷偷在心里骂了好几回封建糟粕。
    总算熬到了礼成的时候,钟蕴感觉自己腿肚子直打颤,与映雪两人互相搀扶着才勉强算是站稳了。
    「回去吧。」钟毓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吩咐道。
    众人辰时就已经出城,等到回程已是申时。
    程朗和神威营的这队人马一半在前头开道,一半在队末殿後,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所经之处,路上行人无不退避三舍,不是否认得这是哪户人家,总归是自己这种平头百姓得罪不起的高门权贵。
    然而经过朱雀大街时,却有一名妇人跪在地上拦住了钟毓等人的去路,身边还带着一个不过垂髫之年的孩童,哭得是梨花带雨千回百转。
    朱雀大街是长安城最繁华的一条道,见到有热闹可瞧的路人集也不赶了,街也不逛了,转眼的功夫就围了个水泄不通。
    堵路的若是个魁梧大汉肯定早被程朗手下的人马直接给收拾了,但面对这柔弱无依哭哭啼啼的母子俩,还真把他们给难倒了,只得退回去去禀报程朗「将军,那妇人说自己有冤屈。」
    「有冤屈找京兆府报案去,堵在这里是做什麽?」程朗淡淡道。
    那前来禀报之人看了钟毓一眼,迟疑道「她说她就是找承恩侯府的人,还说……还说她的孩子是钟家的骨血。」
    程朗不是一惊一乍的性格,听闻此言也不禁意味深长地盯着钟毓瞧了一会儿。
    倒是钟蕴一听就反应过来这是遇上碰瓷的了,钟毓清清白白一个断袖,哪儿来这麽大个儿子。
    她当即伸手拉住了钟毓没让他再往前走去,低声道「这事儿你不方便出面,还得我去。」
    「这位大姐,您这是有何贵g?地上多冷啊,咱们还是起来说话吧。」钟蕴走到那妇人面前,脸上有浅淡的笑意,伸手就将那跪在地上的孩子抱到了怀里。
    那妇人没有想到钟蕴这麽个看着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会来这麽一招,当即就有点慌,连忙站起身来想要把孩子抱回来。
    钟蕴不着痕迹地转了个身,将孩子护在自己怀里,还摸了摸那孩子的脸道「真是怪可怜的,这小脸都冻僵了。大姐啊,您是这孩子的亲娘吗?也不怕把孩子给冻病了?」
    大概是钟蕴长得也不像坏人,那孩子被钟蕴抱着丝毫不挣扎,只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四周,似乎从没见过这麽多的人,有点被吓到了的模样。
    「你……」那妇人有些急了,钟蕴连消带打这几句话就把她计划好的说辞全给打乱了,周围对着她指指点点的人越来越多,之前众人言语间还觉得她可怜,这会儿风向已经全变了。
    「小娘子,奴家要是但凡有条活路也不会带着孩子出来抛头露面,您这种金枝玉叶哪里晓得我们的苦处。」那妇人说着说着又开始擦眼泪。
    若刚才出面的人是钟毓,这会儿肯定就要被人说是承恩侯府仗势欺人为难弱质女流了。
    钟蕴面上笑得越发和煦,柔声道「咱们有事儿说事儿。我又没为难你,你这淌眼抹泪的。知道的明白你是有难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非要赶着我钟府出殡的日子存心找茬儿呢。」
    程朗在边上远远地看着,心道这钟二姑娘可是个厉害角色。
    那妇人开始一咏三叹地诉说自己的身世「奴家本是渔家女……」
    众人听了一阵算是明白了,这妇人是承恩侯养的外室,那孩子嘛,自然就是承恩侯的血脉了。
    长安城里的人都晓得承恩侯已经失踪快两个月了,京兆尹的衙役天天找也没找着人,甚至有人猜测说也许这人已经没了。
    四周议论之声又起,有人说钟家兄妹这日子也是不好过,刚没了爹又死了娘,老娘这边屍骨未寒就有外室带着孩子找上门来。
    又有人说这承恩侯也不是个什麽好东西嘛,这外室的年纪看着还不到双十年华,还没他儿子大。
    更有人说承恩侯一大把年纪了,究竟是不是他的种还两说呢。
    听着这些人越说越不像样子,钟蕴伸手捂住了孩子的耳朵。这孩子不过才两三岁,钟蕴抱着也不费劲儿。
    她抱着孩子听完这妇人的哭诉,面不改色道「既然如此,那你便跟我们回侯府吧。既然是钟家的孩子,自然要认祖归宗的。」
    那妇人没有想到自己这麽容易就进了侯府的门,不可置信地望着钟蕴。
    围观的吃瓜群众一听这话就知道後面没什麽热闹可看,瞬间作鸟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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