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接过一个盛世的局面,也想有些作为。他想要史书上将他与他父皇并称,便不能这么快就出了差错,不能让先帝引以为豪的成绩这么快就出了问题。
    年关日益逼近,京中的人们却并不能放下心来结束一年的辛苦,反而要操心的事越发多起来。对于严清鹤来说,一年走到了冬天,还有一件事要他头疼。
    因为他即将长一岁,他的母亲又开始鼓励他成亲的事。
    严清鹤原本是想照例推脱的,然而这回不知怎的,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头。顾锦欣喜至极,立刻便托人去询问,她对于京城中适龄的姑娘几乎是如数家珍,心中早有许多合适的人选。
    严沧鸿听说这事,倒也很高兴。他这个二弟从小在这些事情上有些羞涩怯懦,他还多少为此有些担心。他问严清鹤:怎的忽然就想通了?
    严清鹤对着他大哥也不遮遮掩掩,道:我知我这辈子没有大哥的福分,没有你与遥姐这般命定的缘分。
    两家的孩子从小便亲近,常在一处玩耍,因而严清鹤至今还常唤他大嫂景遥叫做遥姐。
    严沧鸿宽慰他道:母亲为你选的必然是知书达理的好姑娘,一定是良配,你性子又这样好,将来肯定是夫妻爱戴,举案齐眉的。
    严清鹤依然是叹道:这京城里有几位小姐比得上遥姐那样的气度呢说完便发觉这话不妥,窘迫道:大哥,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严沧鸿大笑,他拍了拍严清鹤的肩,说道:你不必胡思乱想许多,所谓情字也并没有那么玄妙,到时候相处的时日久了,自然就有情分。
    严清鹤点点头,算是应下了。然而他心中却并没有底,譬如他和皇帝,难道还会因为相处久了而生出情分吗?
    严清鹤被催了许多年,这回终于松口,其中当然也有别的考虑。他经历这么一回事,走到一条预料之外的路上,而现在,他迫切地想回到正轨上来。
    他想,或许一位贤妻可以做到或许正常的闺房之乐可以消除他心头的一些阴郁,并且多少使皇帝多一些顾虑。
    然而静下来一想,严清鹤又觉得十分不妥。如若皇帝仍旧不加收敛呢?那么自己的新婚妻子,必然承受这样一个事实自己的丈夫,将在别人身下共赴云`雨。
    哪怕这样的事并不会为人所知,严清鹤仍然觉得太过亏欠别人家的姑娘。
    但即便他反悔了,也并不能说出口。母亲兴致勃勃地张罗,他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他能做的只是不去想太多,而顺其自然。
    被身外琐事扰了太久,严清鹤忽然有些想念茶楼的一位歌女。他想念那用温软轻柔的吴语唱唱出的小调,想念如怨如诉的琵琶。
    于是他便去了。
    歌女仍然是他素来喜爱的那一位,但唱的不是江南春好,却是国破家亡的悲音。依旧是轻柔的嗓音,轻到缠缠绵绵,若有若无,唱这般厚重的悲恸,居然别有一番彻骨的凄苦。
    严清鹤也很喜欢,但他仍然问:怎么唱这样悲的调子?
    歌女答道:今日天色阴沉,天寒云重,落雪也大约就在这几日了。唱这个正是应景。
    严清鹤便开了窗子朝外头看,果然是有了云。他近来瞧见这样的景色总是很不安,总觉得今年的冬天来得有些早了。但严清鹤明白,这大约都是因为他心中不平,冬天总还是那个冬天。
    听曲并没有使他轻松起来,但严清鹤此番却碰到了熟人。
    他瞧见赵晟一身华服,身边还有个穿靛蓝布衣的青年人。
    赵晟眼尖,瞧见他便招呼:严二哥,这样巧!
    严清鹤却是有些惊奇,赵晟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这地方对他来说,也太清雅了。
    第十二章
    赵晟兴致勃勃地介绍起来:谨行,这位我与你说过的,你与我一道叫严二哥便可。
    那青年便作揖道:严大人,久仰。晚辈陈谨行。
    我也与你介绍过的,赵晟对严清鹤道,就是上次说的那人。
    严清鹤也回礼,道不敢称前辈。他瞧这年轻人眉目俊朗,神采照人,言语间不卑不亢,心中也生好感,问道:不知谨行年岁?
    陈谨行便回:小生今年二十有一。
    严清鹤笑道:今后京中又要多一位青年才俊了。
    赵晟十分得意:与我交游的人,自然是百里挑一的。
    严清鹤暗诽,猜都不必猜就知你平日来往的是什么狐朋狗友。他的确也十分吃惊,他原以为赵晟是与那群纨绔子弟一道戏弄这严肃认真的读书人取乐,没想到竟是认真与正经人交往了。又听赵晟道他并不是来偷闲享乐的,而是与这陈兄交流经典,讨教学问的。
    严清鹤几乎可以想象到赵晟原意要去什么地方,又是如何折衷到了此处。但他依然觉得有些欣慰,像是自己的弟弟忽然懂事上进了一样。
    不过这毕竟只是赵晟的上进,距离苦读尚且沾不到边。他读书向来要红袖添香,如今没有红袖,至少也要有隐约的歌吟声,更不必说要最好的茶,最贵的茶点了。
    赵晟留严清鹤与他们多坐一会,又叫了几样严清鹤喜爱的点心,向严清鹤邀宠道:严二哥,像我这般对你上心的人不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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