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入股的政策,是聂伤为了应对国内经济形势的变化,而采取的应对措施。
    随着耆国的商业兴盛和耆元的广泛流通,外国商队大量涌入,采购的耆国特产商品也越来越多,耆国的商品供应也出现了严重不足。
    限制产量提升的最主要的原因,乃是很多技术和商品都是官府垄断的。国有工坊的规模虽大,也提供不了市场所需的商品,由此造成了极为严重的供给不足。
    国有工坊的产量到了极限,眼看着嘴边肥肉吃不到嘴里,各个家族实在忍不住了,纷纷请求放开垄断,让民间也有机会分利。
    聂伤也认为该官府该松一松手了,毕竟这些钱官府也赚不到,不如给了国民去赚,大家共同富裕。便命官府商讨施行。
    谁想他的意见竟然遭到了众官员的坚决反对!
    理由很简单,官府投入了无数资源才研发出来技术,凭什么给各家族白白使用?
    一旦技术扩散开来,国有工坊便优势不再,甚至会在市场竞争中败给民间工坊,后果十分严重。即便以高价将技术出售给各家,也远不能弥补带来的损失。
    总之,放开垄断,会严重损害官府利益。
    国有工坊乃是最稳定的财政收入来源,只要是忠于官府利益的官员,就不会放任这条财路被人侵占。
    反对最强烈的就是工部和各家国有工坊,这简直是在挖他们的根!各级官员一起来面见聂伤,请国主收回成命。
    聂伤见工部官员群情激奋,轻松笑道:事情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夸张,而且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诸位不必摆出一副赴死的姿态来和我血拼。
    然后他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耆国掌握的独家技术,其实并不艰深,随着生产规模越来越大,知情之人越来越多,早晚会流传出去。他国得到后纷纷投产,耆国商品优势就不存在。
    耆国如不抓紧时间赚取利润,一旦被他国学了去,岂不是损失更重?与其让他国占了便宜,还不如把好处让给自己国民。
    至于众官员担心的利益问题,也好解决,采用技术入股的方式就可以了。
    官府把技术做资产入股民间工坊,然后等着分红就是了。不管民间工坊将来发展如何,还用不用这种技术,只要它们还在赚钱,就得一直给官府分钱。
    如此一来,国有工坊只要把精力放在研发新技术上,不断转让新技术,不用辛苦劳作就能坐等钱财送上门来。赚到的钱不但轻松,还能永久分红。如此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众官员的见识,自然不可能想到这个点子,听了聂伤之言,顿觉豁然开朗,仿佛有一个新世界在眼前打开了一样,受此启发,心思都不禁活泛起来。
    于是再也没人反对,当初抗议最强烈的国有工坊,反而变成了最积极的支持者。
    官员们很快制定了一个完善的入股方案,并打算索取高额股份,又被聂伤制止。
    言道压榨太狠,乃是杀鸡取卵,不如细水长流的好。
    而且工部将来肯定不断有新技术转让出来,一次次的加重股份,给民间工坊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最后必然会演变成侵夺国民财产的恶政,最终逼死民间工坊,动摇民心。
    于是在聂伤的提点下,官府又重新制定了一个方案,将技术入股分成两种模式,一种是占比一成的十年股,另外一种是占比两成的永久股份。
    前者的技术期限十年,其后便不再分红,但是后续的升级换代的技术,还需要再次入股。
    后者则可以免费使用后续的升级换代技术,也就是一个系列技术的转让费,这个是永久的。
    政策施行下去,各家贵人们犹疑不定,聚在一起商议了一番,最后都选择了后一种。
    不是前者不好,而是官府摆明的要推行后一种方案,如果选择了前者,官府要是在相关技术上故意卡你,随手就能把你玩死。
    要知道,伴随着技术入股政策的实施,官府还颁发了另外一条政策:只有参股的工坊才能进行生产,没有得到授权的作坊不得擅自使用相关技术,否则严惩!
    涉及巨额利益,这个严惩绝对不是罚款那么简单,大概率是毁家灭门的严厉惩罚,谁也不敢冒这个险。
    虽然官府要食利,但毕竟还是能够赚到大钱的,如果负担太重难以承受,大不了不干了。
    所以各家族很快就和官府签下了协约,国有工坊的技术迅速流入民间。
    除了冶铜和冶铁两项事关国家命脉的技术之外,其他如美陶、琉璃、玻璃、白炭的烧制之术,造纸术、制墨术、雕版印刷术,还有许多新式器械的制造技术,等等,全都放开提供给民间工坊。
    各家各户都加紧组织生产,耆国的特产商品一时暴增!
    尽管商品供应大涨,但需求还是非常紧张,耆国人又保持一致不降价。四方而来的商队依旧在抢购,财富滚滚而来,耆国官民愈发富裕。
    炭灰邑的戍士家族以纺织为副业,但他本人的家庭,却又在黄崖邑有一家客栈和两间大仓库,专门接待南来北往的商队和旅人,由此也赚得不少。
    “小人是旁支子弟,在家里地位颇低。之前我一家九口人,每月收入还不到三十元,甚是贫困。”
    那戍士面带笑容,对聂伤讲述自己家庭情况:“后来了小人响应侯主号召,卖了所有田地开了一家客栈,果然赚了大钱。”
    “然后小人就开了窍,又扩建了客栈,能容两百人住宿,还建了两间大仓库,为过路商队贮存货物。如今每月能赚近千元,已然是中等之家了。”
    聂伤也为这个头脑灵活的年轻人感到高兴,赞赏的说道:“虽然很多方国都设有供外来之人住宿的‘庐馆’,但那都是接待外国使臣的。一般商队和过路之人,只能借宿民宅,经常被人拒绝,不得不露宿在野,出门在外十分艰苦。”
    “我国虽然建了许多庐馆以供外客暂住,但最近进出我国之人实在太多,庐馆也接待不下,户部又提出要兴建馆舍。”
    “我以为官府没必要建太多庐馆,便号召国民开设有偿客栈,既缓解了外来之人的困境,还有利可图,绝对是一门很有前景的生意。”
    他用筷子指着那戍士,笑道:“呵呵,你是第一批响应之人,头一桶金该被你赚去,后来之人只能吃残羹冷炙了。”
    “嘿嘿嘿,小人的小打小闹,让侯主见笑了。”
    戍士挠头笑了笑,见聂伤态度亲和,也来了谈兴,又道:“侯主可知,今年最赚钱的是哪种生意?”
    “当然美陶了。”
    聂伤想都没想就道:“美陶的烧制之术已经非常成熟了,外界需求也大,我国供应量大,价也高,自然也赚的多。”
    他吃了口野雉肉,继续说道:“前年这个时候,那英国世子肥员与我约定,未来两年,我国的美陶都交给他出卖。”
    “如今已经到期,那厮还想继续独家经营。这么重要的财源,我怎么可能让他继续掌握?当然严词拒绝了。哈哈。”
    藩丙插口道:“那英国人给我国供应铜矿石,得罪了他,会不会……”
    “不会!”
    聂伤摆手说道:“肥员不是蠢人,不会为这点利益报复我。而且他最近成了英国权臣,手掌整个英国的矿石出入,美陶这点利润,还不至于让他肉痛。”
    “越说越远了。”
    聂伤止住话头,问那戍士:“美陶是最近最赚钱的生意,我说的可对。”
    戍士轻轻摇头,笑道:“这次侯主却是猜错了。”
    “唔?不是吗?”
    聂伤很是意外,商业上的事情他一直都在关注,美陶的确赚的最多,怎么又不是了?
    戍士不卖关子了,说道:“今年最赚钱的,乃是人口买卖!”
    “哦!”
    聂伤一下反应过来,以箸击案道:“我差点忘了这个,此生意的确最赚钱。”
    原来他是按照官府的税收多少计算贸易额的,而官府为了鼓励人口输入耆国,对人口买卖不收税,所以才没有想起来。
    但耆国急缺劳动力,不用想就可以猜到,人口买卖的利润一定高的吓人。
    在耆国以外,各方国、部落能养活的人口有限,对他们来说人口并不是越多越好,多余的人口都是不值钱的,甚至是消耗国力的累赘。
    而耆国却对人口如饥似渴。
    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个绝佳商机,耆国商队便在国外用极低的价格大量收买人口,再运到国内高价卖出,其间的差价高达十几、几十倍!
    从国外买一个奴隶最多只需一两元钱,甚至一捧粟一块破布都能换来一个奴隶。有些奴隶根本就是交好的势力白送的,只是为了交好商队,让他们以后多来几趟。
    奴隶的购入成本十分之低,运到耆国售卖时,立刻被国民哄抢。
    拍卖现场经常可见耆国富人为了一个青壮奴隶开价到数十上百元的场景。其中的利润有多丰厚,可想而知,以致很多外国商队都开始往耆国贩卖奴隶。
    “这生意的暴利维持不了多久。”
    聂伤说道:“随着周边人口的减少和国内价格传开,奴隶价格很快就会涨上来,也就赚个两三年到头了。还是你的生意前景乐观。”
    戍士很想说两三年也赚的盆满钵满了,但是不敢说,只能笑笑道:“侯主所言在理。”
    “我那客栈这段时间接待了很多贩奴商队,的确也有人这样说过,都说要抓紧时间赚钱,再过几年就赚不到了。”
    他喝了口酒,砸着嘴说道:“那帮贩奴商队简直疯了,什么人都敢抓。过路的零散之人,只要被他们撞见,定被抓来当奴隶卖了,简直和盗贼没两样。”
    “很多无辜之人都被抓了,里面甚至还有一些贵人,一路喊冤。买卖双方都心知肚明,却故意不理会,直接买回去当奴隶使用。”
    聂伤听了此言,心情一下不好了,暗道:“往来耆国之人,除了商队,还有胆大的行商,四方使者,前来投靠的奇人异士和求学之人。被人如此擒捉,不知有多少人因此受害,误了多少大事!”
    他心里思忖着怎么处理此事,耳中听戍士继续说道:“前天我客栈又来了一支贩奴商队,里面有一个少年,一看就是个高等贵族,不过却没有吭声,静悄悄的蹲着。”
    “我看那少年生的俊美异常,甚爱之,便想买下来放在身边使唤,但那商队开价太高,只能作罢。”
    “后来我又去给少年送了食水,顺便问一下他的出身,如果是周边方国的贵人,看能不能解救他。那少年对我说,他叫瞬,是南方雷泽边上的望波国之人,欲往殷邑投靠熟人,半路被商队捉住,才……”
    “等等!”
    聂伤面色骤变,正色问道:“那少年的名姓出身,你再说一遍!”
    戍士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急忙放下酒杯,紧张的说道:“他叫……小人没听错的话,那少年好像叫,瞬,是雷泽望波国人。”
    聂伤凝神回想了一下,自语道:“应该就是他!”
    他扔了筷子,起身抖了抖衣襟,吩咐戍士道:“速带我去见那少年!”
    戍士不明所以,也不敢多问,翻身起来就走。
    聂伤和藩丙拱手告别,跟着戍士先到军寨,等他取了一匹马,便一同往黄崖邑驰去。
    黄崖邑距此不到十里地,一行人很快赶到,但见车马如流,人头攒动,果然异常繁忙。
    队伍收了旗帜和一应标示,聂伤也拉上了车帘,所见之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走远了,并没有发生围观。
    黄崖邑新修了一座小城,戍士却没有带队进城,而是绕到东门外的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落。
    村里也满是人群,规模最大、门口人最多一个院落就是戍士开的客栈。
    占地好几亩后院停放着车马,关押着奴隶。一群如狼似虎之人直接撞进后院,在一个猪圈样的棚子边上停了下来。
    “就是他。”
    戍士指着一个单独关在狗笼子里的少年说道。
    聂伤走近了,仔细看了一会,忽然一拱手,微笑道:“神使瞬,你如何落到这般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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