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欺骗上帝的豪赌！【一万两千字】
天亮之前，有一段时间是非常暗的。
星也没有，月亮也没有。
漆黑一片的空间内，亦什么都没有。
“何时会天亮。”
蜷缩成团的女孩，双手环膝坐下，将额头轻轻抵在膝盖上，麻木的呢喃。
什么时候，会天亮。
两千个日夜，一万八千次的轮回。
在这个漫长而徒劳过程中，她已经渐渐分不清自己到底要做什么，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执念。
分不清什么才是真实，什么是虚假。
自己所做的一切，真的是真实的吗？
如果是真的，为什么没有一次成功。
如果是假的，自己所接触到的一切，又是什么？
就像是庄周梦蝶般，自己到底是做梦梦见了蝴蝶，还是自己本就是蝴蝶，此时正在做梦？
想不明白……
已经，完全想不明白了。
仿佛垂暮的老人很难再想起年幼时的事情。
她的记忆也在这漫长的回溯中，迷失了。
不，还有一个画面没有迷失。
是不断重复在脑海中的死亡画面。
几乎无休止，且高频率的闪烁。
一同出现的，是耳旁传来刺耳的嗡鸣声，像是轿车惊慌失措的鸣笛。
空洞的眸子微微抬起，朝前望去。
除了一眼望不尽的黑暗，什么都没有。
没有汽车的鸣笛声。
可只要将眼睛闭上。
被血染红的柏油马路。
触目惊心的伤口。
周围尖锐的哭喊声，尖叫声，呼救声。
乱作一团。
“不要……不要……”唐轻舞害怕的用双手捂住耳朵，将头埋的更低。
可那些嘈杂的声音却越发的响亮，像是从心中响起。
“二姐，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恶心的人。”叶滢的声音忽然在耳边传出。
她抬头。
看见了叶滢满脸厌恶的站在她的面前。
“不是……我不是……”她嘴唇颤抖着，想解释。
可下一瞬，叶滢的脸又变成了许雅歌。
“轻舞，你真的太让人失望了。”
“我……”咽喉几番滚动，却说不出话。
“轻舞姐，为什么要这么自私，明明那天该死去的人是你，不是吗？”韩凝冰平静的脸色上，眼眸折射出几分怨毒。
“对……对不起……”羞愧难当的将视线压低，根本不敢与她对视。
“轻舞，姐姐，如果你，要是死了，是不是，猫咪前辈，就可以，活下，来。”
“啊啊啊啊啊！！！我不知道，我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对不起……求求你们了……不要再说，不要再说了……我真的尽力了……”唐轻舞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声，脸色苍白的抱着头奋力摇晃。
想把这些人，这些话，从脑海中甩出去。
可是没用。
宛若被按下了循环播放的卡带般，她们的话交织融合在一起，混成了重音，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响彻。
她们的脸上带着失望，痛苦，愤怒，狰狞。
唐轻舞绝望的抱头在地上打滚，大脑在嗡鸣颤栗着。
仿佛随时会炸开。
“如果你要是死掉就好了。”
“一切都不会发生，不是吗？”
“回到过去，把自己杀掉吧。”
“结束这痛苦的一生吧。”
“这样，就不会，有人，怪你了。”
这样的话语没有随着她痛苦的满地打滚而停息，反而愈演愈烈。
忽然。
一道柔和而温暖的金光在她的面前亮起。
抬头望去，是自己和蔼可亲的父母。
居高临下的站着，俯瞰着她。
脸上带着温暖的微笑。
唐禄宇对着唐轻舞伸出了手。
“我可怜的孩子，看看你都狼狈成什么样了，跟我们走吧。”
耳旁的聒噪稍有停息，发丝凌乱的唐轻舞抬头，呆呆的望着自己的父亲：“去……哪里？”
“回家。”母亲也温柔笑着，对她伸出另外一只手。
“就像是小时候那样，牵着我们吧，我们带你去一个永远也不会有烦恼的地方。那里也是家。”
她的眼瞳中布满了血丝，极力瞪大着眼睛，想要将这短暂的光芒尽收眼底。
“真的……吗？”她对着空无一片的漆黑，声音发颤的询问。
“当然，爸爸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呢。”眼前浮现出的仍然是温暖的金光。
“我真的可以摆脱这一切吗……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做什么了……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背负了罪孽，必须要拯救一个人，才能洗清我的罪孽……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啊……”她声音哽咽了。
“没关系的，只要牵着我们的手，这些烦恼就会全部忘记。”父亲柔和笑道。
“轻舞可是个好孩子呢，快来吧。”母亲亦微笑招手。
只要……牵着那两只手，跟着他们走向身后那扇散发着金色光泽的大门……
就可以把……一切，全都忘记吗？
“……好，我想回家……”唐轻舞颤巍巍的伸出了双手，缓缓抬起。
然后，一路向上。
划过平坦的小腹，掠过胸口。
最终，停留在了细嫩的咽喉处。
“牵着手哦，要记得用双手。”母亲又笑。
“我知道了。”一双眸子中已经不再有任何神采，只倒映出一片漆黑的空洞。
她双手握住了咽喉。
“牵的时候要用力点呢，抓紧爸爸妈妈的手，不然轻舞走丢了怎么办？走丢了就找不到家了。”父亲道。
“好……的，我会……用……力……”
女孩娇柔的咽喉已经因窒息而很难再说出话。
“轻舞，是不是感觉到舒服多了？再坚持几步，我们就可以穿过这扇门，通往一个崭新的世界了。”
“那是一个没有痛苦的世界，没有忧虑，没有憎恨，也没有罪孽，所有人都很开心。”
“我……快……到了……吗……”
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眼瞳中布满的细丝绽出血色，白净的额头迸起了寸寸青筋。
“快到了，再走一步……勇敢的迈出这一步吧！再用力握紧一些，爸爸妈妈的手。”
“好……”
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看似柔弱的小手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很大的力量，拼尽全力的‘握紧了爸爸妈妈的手’
「你。」
忽然。
耳旁传来一道空彻懒散的声音。
握着咽喉的手微微一滞。
「看过银河吗？」那声音又道。
哗。
面前仿佛被镀上了圣光的父母，如被风吹拂的一干二净的沙画，消失的无影无踪。
唐轻舞回过神来，才发现面前什么都没有，而自己的双手却紧紧的掐在脖子上。
“呼……咳咳咳！！呼哧……呼哧……”她终于松开了手，趴在地上拼命的咳嗽，拼命的大口呼吸。
直至空气重新填充满了肺部。
那种濒死的窒息感这才消散。
“谁……？”唐轻舞抬头望去。
在不远处的地方，似乎光线没那么昏暗。
但也没那么亮。
朦胧能看见一个影子。
像是一只趴在窗前的黑猫。
眨了眨眼睛后，再仔细看去。
却发现那不是一只黑猫。
而是一个人。
他安静的靠坐在窗前，手腕轻轻搭在弓起的膝盖上，目光眺望着窗外。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他的侧脸，有种说不出的安宁感。
比起方才叶滢她们出现时候的压迫，父母出现时候的温柔。
他只给自己一种安宁平静的感觉。
可偏偏正是这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让她焦躁跳动的心缓缓平静，轻柔的在胸腔里跳动。
就在此时，那个男生淡淡的扭过头来，俊朗的脸蛋上挂着几分笑意。
“你，看过银河吗？”他又问了一遍。
嗡！
大脑传出一阵嗡鸣，狠狠的颤栗了一下。
好熟悉的话……
深处仿佛有什么记忆被唤起。
虽然很模糊……
但已经有了一个轮廓。
“你是……谁？”唐轻舞咽了咽口水，从地上起身，踉跄着朝他走去。
“我？”俊朗的男生随意笑了笑，“我是你的记忆。”
“我的……记忆？”
“对，脑海中的记忆不会平白无故消失，哪怕受到一些损伤，但它只是被藏起来了，就像是小时候被父母藏起来的玩具那样，只要你用心，就可以找到它。”
“那你，你出现的目地是什么？”唐轻舞在距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我是来讲故事的。”
“故事？”
“对，以前跟你讲过。”
“是什么？我记不清了。”交谈的时候，唐轻舞察觉到自己的呼吸也变得平缓柔顺。
“有个故事是这么说的：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少女的心爱之人死了，少女悲痛欲绝，恸哭声引来了神灵，神灵问她为什么要哭，她说她的爱人死了，她很难过。神灵说，我可以赐予你寻回爱人的能力，但是这种能力很强大，凡人不好控制，一不小心就会被能力所带来的负面效果所吞噬，即便是这样，你也不怕吗？少女很坚定的点头，说，不怕，我能克服一切困难，只要能够寻回他，我最爱的人。”
“于是，少女就有了可以穿越时空的力量。她一次又一次的在时空中轮回，甚至可以改变时空中即将发生的事情。可是渐渐的，少女发现了一个问题……她无论如何改变那些事情，到最后回过头来都会发现，这些其实就是她正在经历的事情。”
“那为什么她自己没有察觉到呢？”唐轻舞疑惑发声。
“因为啊，她早就在无数次的轮回中，逐渐迷失了自我，她的记忆也慢慢丢失了。日复一日机械化的行为，却得不到任何的回报，经历久了很容易变得麻木。然后就是能力的反噬，还记得神灵对她说过的话吗，强大的能力必将带来更强烈的负面效果。”
唐轻舞有些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睛，又点点头道：“请继续吧。我会用心听。”
“最后的结果是，少女没能救出她的爱人。”
“为什么？”唐轻舞露出了几分惋惜。
“因为她没办法压制好那种强大的力量所带来的反噬，她在无数次的轮回中，忘了目地，忘了记忆，只剩下了执念，当一个人只剩下执念的时候，就会失控，你知道失控的人会怎么做吗？”
“怎么……做？”
“你抬头！”俊朗的男生忽然大声说话。
她下意识的抬头望去。
这片空间已然不是漆黑一片。
头顶，是漫天的繁星。
点缀在夜空中，交汇相映，闪烁着，跃动着，连绵成一幅迷离的画卷。
忽然，唐轻舞的眼瞳倒映中，有一抹格外亮眼的光闪烁了一下，稍纵即逝。
“那颗星……是死亡了吗？它刚才很亮，然后就消失不见了，我再也看不见它。”她伸手指着夜空，星星消亡的方向。
“对，失控的人，会自杀。就像是绷紧的弦断了一样。就像是那颗你再也看不见的星星一样，其他人也再也看不见你了。”男生的声音越来越近。
他从窗边跳下，站在了自己的身边。
用一种或许是自己听到过最柔软的声音，轻轻说着。
“可是，你看，其他星星还在努力的活着，在努力的散发着光。”
“银河很美吧。”
“但，只有发光的星星，才能拼凑出银河啊。”
话音落下。
唐轻舞的身躯抑制不住的颤了颤。
眼瞳越瞪越大，闪过一抹异色。
空洞的视线逐渐被一道暖色所代替。
脑海中仿佛有着支离破碎的回忆，正在如风暴席卷般疯狂的奔涌向脑海中。
“如果光靠自己的力量不行，可以试试借助别人的力量。至少得有个人帮你，你会觉得没那么孤独。时空长河中，孤独感是最可怕的。”身旁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
“你是……我想起来了！！你是！！”唐轻舞惊呼出声，转身想抱住身边的男生。
可她却扑了个空。
再次定睛，发现身旁从来不曾有人。
抬头，仍是一片漆黑。
也没有夜空。
“但是感觉……”她伸出手轻轻攥住了领口的衣袖，感受着手腕处的脉搏与胸膛的心跳共鸣。
她呵出的白雾隐没在黑夜中，抿唇莞尔轻笑。
“天快亮了啊。”
————
【是否确认进行回溯？】
“确认。”
【时空回溯次数：18132次！】
【拯救失败次数：18131次！】
熟悉的街景，熟悉的人。
这里的每一个陌生路人，对唐轻舞而言都是那么熟悉。
因为她已经看过他们的脸太多太多次了。
从濒死的状态下重新活了过来。
从麻木无比的情绪中，渐渐复苏。
她又一次的踏上了回溯的时空旅程。
只是这一次，唐轻舞有了新的想法。
她在这之前，一直都只是孤身一人的作战。
可是刚才濒临崩溃的神经，大脑潜意识内最深处的声音告诉了她。
如果自己实在做不到，不妨可以试试依靠别人。
自己最想依靠的人，是谁？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我好像找到了最正确的解法了。”她自言一声，手指轻轻滑动。
将时间线拨回了死亡结局的半天前。
时间充裕一些，自己可以在心中多规划规划。
为了确保目标人物的正确性，她匆匆路过了一家茶饮店。
朝着里面打量了一眼。
果然，几个熟悉的人都坐在里面喝茶。
那只黑猫倒是非常警觉的抬头看了她一眼。
不过现在还不行。
还不能跟他直接见面。
时间太长的话，自己计划中的漏洞，没准会被他察觉到。
那家伙的嗅觉很敏锐，为了不让自己这次的计划依旧失败。
要耐心。
“与他见面的时间，控制在半个小时左右，应该是最合适的，能对他解释一些情况，同时又能让他不那么快察觉出来，然后……”
耐心的等到了下午。
在距离死亡结局的半小时前。
在一家服装店门口找到了他。
将他引到了街角后，终于现身。
带着两千个日夜的思念，与一万八千次轮回。
唐轻舞轻轻撩起耳旁的青丝，对着左顾右盼后无果，无奈只能缓缓转身的他，柔声笑着问好。
“你在找我吗？”
————
星巴克咖啡馆。
一对年轻的男女相对而坐。
唐轻舞也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这种时候，总是要选咖啡店作为谈话的地点。
但仔细思索一番，饭店谈论正事有些不合时宜。
纯正的茶楼又过于严肃。
想来想去，略带着一丝文艺风格的咖啡店，的确是不二的首选。
面前俊朗的男生眉目中带着一丝错愕，一直盯着她看。
唐轻舞用小匙子轻轻搅动着面前的咖啡。
片刻后，才将汤匙放在一旁，端起咖啡杯轻吹浅酌了一小口。
“你已经盯着我看了十分钟了，难道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放下茶杯，她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面前俊朗的男生，微微感叹着。
“从妹妹变成姐姐的感觉真好，这样看着像是姐弟恋。”
秦凡望着女人脸上淡雅的妆，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
“你是唐轻舞？”
“不。”唐轻舞微微掀起唇瓣。
见秦凡眼神中闪过疑惑后，她才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戏谑：“准确来说，我是你的妻子。”
“……这。”
“当然，是五年之后的事情。”
“……”
看着他有些发傻的模样，唐轻舞忍俊不禁的抿着嘴唇。
真好啊。
可惜……以后也没办法再见了。
这次，是永别。
“你真的是从五年后的未来过来的？”听他开口发问。
唐轻舞定了定神，收起思绪点头道。
“是。”
“五年后的我呢？”
“跟我结婚了。”
其实只是自己一意孤行的婚礼吧，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婚礼。
唐轻舞盯着自己无名指上的对戒出神。
“那其他几个女生呢？”
“我只负责回答我的部分。”她抿唇，手指轻轻落在咖啡杯的边缘，指尖缓缓划过杯口，漫不经心道：“你应该也知道蝴蝶效应这种东西，我现在所说的任何话，都有可能改变未来你的走向。我必须谨慎遵守规则。”
这些都只是幌子而已。
只是为了暂时将他隐瞒过去的幌子。
“你能够穿越的能力，是我给你的吗？”秦凡又问。
“姑且算是。”
“那五年后的我为什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他很忙……”唐轻舞的眼神掠过一丝悲痛，咬唇隐瞒着：“或者说，你很忙。多的不便再说，换个问题吧。”
“那么……”秦凡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你过来的目地？”
终于轮到关键的问题了。
唐轻舞谨慎的在心中又回忆了一遍那个计划，这才抿了抿嘴唇开口道。
“很简单，救我自己。”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从等会……”她故意掀起长袖，看了看手腕上的精致手表，才道：“等会的五点钟开始，现在的我应该就会死去。还剩不到半个小时。如果你还有问题想问，要抓紧了。”
将紧迫的时间概念作为暗示，传递给他。
他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思考其中的破绽。
死亡的人并非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他。
但是，如果想要借助他的帮助，这些话就不能对他说。
唐轻舞挑眉望向眼前的男生。
果不其然，他的眼角猛跳了跳，下意识的惊呼出声。
“死……死去？”
“对。”
“等会等会！首先我要搞清楚一件事情，这个现在的你，到底是指坐在我面前的你，还是指在逛街的你。”
“都是，她死了，我也会消亡。”
唐轻舞视线瞥向窗外。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她不会死，自己也并不会。
可是为了自己的计划，只能这样说。
唐轻舞这次的想法很纯粹。
以前试过的任何方法，都无法杜绝他的死亡。
因为他本来就属于原生世界的一员，死亡是既定的事实。
是闭环中最关键的点。
那么……假如把他带离原生世界呢？
带离到自己的幻境中来。
他就会与原生世界脱轨。
这样是否就能够躲避掉死亡的闭环？
当然，如果只是强硬的带离，他肯定会有所疑惑，而且会有激烈的反抗。
结局很难预估。
那就只能设个局，请他自己钻进去。
什么局？
以‘唐轻舞的死亡’做局，邀请他来协助自己。
弱不禁风的自己，走投无路，只能寻求他的帮助与依靠。
这种情况未免也太可怜了，他肯定会帮忙。
然后呢？
然后就是他无限制的在自己制造出来的幻境中轮回，就像是上次给父母所展示的那个幻境一样。
把他的真实死亡结局隐瞒，制造出‘唐轻舞死亡’的轮回闭环，给他看。
让他深陷其中，信以为真。
这就是……自己能够依靠他，借助他的地方。
让他心甘情愿的被困在自己制造出来的幻境中，脱离了原生世界。
直至死亡的时间点来临，然后与死亡时间错过。
这样，出车祸的就是自己，而不是他。
所有的一切，全部都会被更改。
以后他会替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这真的，是最后一面了。”唐轻舞在心中默默的叹息，眼中闪过一丝哀恸。
虽然不舍，可一如自己脑子里当时的幻觉所说的那样。
本来该死的人……也是自己。
他如果不来相救，死亡的正是自己，不是吗？
在后续与秦凡的对话中，唐轻舞刻意隐瞒了一些内容，又抛出了‘仅有一次的机会，否则她死了我也会消失’这种概念，来掩他耳目。
果不其然，他短时间之内没有反应过来。
“应该是……没问题了。”心道一声，将所有的谈话结束，唐轻舞也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看来你已经意识到了，这是仅有一次的机会，不存在闭环。如果失败，我跟她，会消失在你们所有人的记忆中，唐轻舞这个人……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而我现在找到你的原因就是。”
唐轻舞无比认真的一字一句道。
“希望你能拯救我。”
“希望你能用你最大的努力，来阻止接下来发生的任何意外。”
“希望你能将一条没有闭环的线段，给卷曲扣合成闭环。”
她微微探出半身，伸手轻轻在秦凡的脸上温柔的抚摸着。
眼里溢满了柔情与迷离。
这是最后一次与他的接触了。
她想认真的将他脸上的所有细节，都深深的记在脑海中。
“我最爱的人啊……希望你能做到这些。”
我最爱的人啊。
希望你在这个被制造出来的幻境中，一直待到我消失的那一刻吧。
倘若我消失了，你就成功活下来了。
幻境也会消散。
闭环也会消失。
天，也该亮了。
————
“演练的结果……太真实了。”秦凡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轻颤。
唐轻舞带着他回到了漆黑一片的空间中。
提前给他预览了一遍，自己编织出来的幻境场景。
他的表情与自己预料的一样，只剩下了震颤，根本没有时间去让他思考。
“即便是你提前告诉过我，那些都是假象，可当我看见你……不，看见她一动不动的倒在哪里，她再也不会对我笑，不会跟我说她的近况，不会一个劲的发消息来烦我……我感觉胸口沉闷的喘不过气来，肺里像是堵满了东西。呼吸不到底。”
唐轻舞望着面前表情呆滞的俊朗男生，目光温柔的两步上前，轻轻将他揽入怀中。
五指穿过他的发丝，缓缓抚摸着。
“这也是我会嫁给你的原因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时候的你应该还没这么喜欢我，没这么喜欢就已经这么上心了啊……真好啊。“她微微叹气，又道：“可惜没办法获得，全部的爱。”
以后也不会再有了，这份感情。
还想再多抱他一会，却被他挣扎着从自己怀里脱开，后退了两步。
“建议你还是跟我保持一定距离吧。”
“怎么？”唐轻舞柳眉轻轻挑起，露出一丝疑惑。
“如果是现在的她，我或许不会拒绝。但你不同。”
“我就是五年后的她，又有什么不同？你该不会担心眼前的我，并非真实的唐轻舞吧？”
“那倒不是。只是我不想我的女人以后趴在别人的怀里。”秦凡将脸扭向别处，闷哼一声：“就算那个人是我，也不能接受。”
唐轻舞面露几分错愕，怔了片刻，旋即才露出逐渐扩大的笑意：“原来如此，居然连自己的醋都会吃。”
“不是吃醋。”
“就是。”唐轻舞说着，又两步上前，作势要抱住秦凡。
想再抱抱他。
最好，在这里拥抱到自己消失为止吧？
可是，却被他灵巧的跃迁。
转瞬之息便后退了五米之远的距离。
面对还稍显稚嫩的系统能力，唐轻舞几乎是在下一刻就跟上了他的行动。
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一双柔荑小手从身后环过他的腰肢。
灼热的呼吸从唇边吐出，轻轻喷洒在他的耳尖上。
幽香缭绕，唐轻舞柔软的身肢紧贴着他的后背。
就是这种温暖的感觉……
想一直一直，体验下去。
“别忘了，我可是也有系统……而且这个系统还是五年后比较完善的系统，所有的能力几乎全都齐全了，他担心我在这边吃苦头，所以全交给我了。”
秦凡目光微微晃动，斜目也仅能看见她的鼻翼：“这些都并不重要，我也对未来的我会做出什么事情并不感兴趣，最要紧的事情，难道不是拯救现在的你么？”
“也是。”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但说实话，我尝试过很多次，各种各样的方式，无一例外全部都失败了。到现在多少有些麻木。”
“你尝试过多少次？”
“18132次的解法，但最后全都指向一个结局，那就是无法避免的死亡。无论通过什么方式去改变，最终都还会回归到这条线上来，就好像冥冥之中注定的结局一样。”
“等会……”秦凡皱了皱眉。
“你选择与我交代身份，寻求我的帮助，是第几次的尝试？”秦凡换了个问题。
“第一次。”唐轻舞轻声道：“既然其他的结果不行，那就只能选择向你摊牌了，表明出我的身份。你也知道，有系统或者穿越者这种事情，被旁人发现了可是大忌。”
“我也有。”
“但我的身份要高于你……至少从时间节点来看，我的维度比你高。很多规则不便直接去打破。”
“那为什么这次又偏偏说了。”
提到这个，唐轻舞沉默了。
因为，需要依靠你的力量，才能关闭这次的闭环。
可是，这种话根本没办法对他说。
唐轻舞思绪间，感觉自己的手被他轻轻捉住，然后用力分开。
“没办法说？”
“是……只有这个，没办法告诉你。”
“行，那就不说。”秦凡深吸了一口气，视线瞥了一眼唐轻舞手腕处的女款手表。
眉头不由皱的更紧：“只剩19分钟了啊，距离真实世界所发生的悲剧。”
唐轻舞默不作声。
很快，又见他勉强的伸出手，拉过自己的手掌。
放在他的掌心中捏了捏，看了看。
自己也顺着他的目光，打量起手掌。
手指纤细而修长，手背光滑细腻，放松的掌心折出几道可爱的褶皱。
想跟他牵手。
一直牵着，不放开。
该有多好。
“虽然我还是会排斥直接跟未来的你有肢体接触，毕竟搞不好，一旦这次拯救成功，就会形成闭环，现在的唐轻舞以后也要回去，去拯救新一轮的唐轻舞，然后新一轮的时空中，那时的我，也会以这样的方式与她进行肢体接触互动……真的，想到这个就挺不爽的。”
“你的占有欲很强。”唐轻舞轻轻掀唇。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毕竟如果你说的话属实，未来咱们都结婚了，谁喜欢自己的妻子被其他男人搂搂抱抱。”
“就算是自己也不行么？”
“对，自己也不行。但这次情况有些不同，而且很可能会……没有闭环的存在。那么，到我这里，或许就是最后一站。不过……”秦凡缓缓抬头，与面前的唐轻舞直视着。
眼里折射出了几分固执的认真。
“我一定，会把她带回来的！”
“也一定，会让你活着回到未来！”
闻言，唐轻舞的眼眸轻轻发颤。
用力反握了握他的手掌。
旋即，露出了一抹哀幽的笑容。
已经，回不去了。
————
一切都如同计划，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他果然对自己设置的幻境没有任何察觉。
傻乎乎的一次又一次的出手拯救。
唐轻舞在这期间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表。
还有三分钟的时间。
就要彻底结束这段循环了一万八千多次的轮回了。
望着面前皱起眉头，认真思考的男生。
唐轻舞心中轻叹一声。
“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瞒着我。”思忖片刻后，他抬起头来。
“我能瞒着你什么呢。”唐轻舞盯着他：“而且，就算真的有所隐瞒，你这样问，我更不可能告诉你了吧。”
“你刚才提到的那种情况，就是……”秦凡伸手比划了一下：“祖母跟孙子都一起消失在时空长河中，彻底消失在时空记忆里，对吧。你说这种情况下，祖母悖论跟时空穿越可以共存。”
“怎……怎么了？”唐轻舞的脸色稍有发白。
漏洞，已经很接近了……
不要再思考了……求求你了。
最后三分钟。
抱抱我，好吗。
不要再思考了啊……
万一……
万一真的被他察觉到了什么破绽。
自己的努力，就又一次的破灭了。
脸上稍纵即逝的表情，似乎被他察觉到了。
唐轻舞只能尽量不动声色。
可他还是执意着询问。
“那我能问问你，假如现在的你死了……那么，来自未来的你，是怎么出现的？”
“我……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情绪变得无法控制，激动起来。
脚下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声音也变得有些大：“就是这仅有一次的机会，如果这次她死了，我也会跟着消失！我刚才跟你说过的啊！”
“那这仅有一次的机会，是从何谈起？”他似乎真的察觉到了什么。
淡淡的看着已经掩饰不住慌乱的自己，一步一步走向自己走来。
“如果你的死亡没有形成闭环，就按照你的平行时空假设来说……那么假设有一万个平行世界，你是怎么知道正好这条平行世界的你出了问题？”
“我不知道……啊啊，我知道……是……是……”唐轻舞咬着嘴唇，已经无法说清楚。
她只能拼命的摇头，不断后退，声音变得虚弱而颤抖：“别问了，好吗……求求你，别问了……我不会害你的，我真的不会害你的啊……”
“既然你找我帮忙，那我觉得我有知道一切的权利。”秦凡看着惊慌失措的她，没有再逼近，而是站定了脚步。
唐轻舞仍旧摇着头，声音变得有些哽咽：“不会告诉你的……只有这个，是不会告诉你的……”
“我有办法知道。”
“你没有办法……我身上的系统就是来自你，你目前所有的手段我都知道，你没办法知晓我现在到底在想什么……”唐轻舞露出了几分凄惨，且孤注一掷的笑容。
秦凡扬起了嘴角：“确实，我所有的一切你都了如指掌……但是你想过没有，假设存在着一种，使用过一次之后就会消失的道具呢？”
“什……什么？”唐轻舞猛地抬起头盯着秦凡，嘴唇颤抖。
秦凡缓缓从系统中摸出了心灵控制仪：“这个东西只能用一次，而且限制是唐轻舞使用，当时给我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可现在看来么。”
“不……不要用它……求求你……你对我做什么都行，不要用它……求求你！！”就像是动物对天敌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般，在唐轻舞看见他取出的那件心灵控制仪后，浑身颤抖若狂风中的火苗，几经绝望的反复哀求着：“我不会害你啊……不会害你啊……为什么啊……”
他没说话，只是轻叹着气摇了摇头。
然后小声开口，似是与系统在交流。
“确认使用！”
在道具使用后的一瞬间，唐轻舞只感觉自己浑身仿佛被定格般，站在了原地。
只剩一张表情可以动弹。
“说出来吧，把你对我所有的隐瞒，全部说出来吧。”他认真的望着自己。
不要说！
不许说！！
不能说啊！！！
用力的咬着嘴唇，甚至咬出了鲜血。
可下一瞬，身体还是不受控制般。
将心中所有的计划，全部交代了出来。
一边说，一边在流泪。
所有的计划……
全部被他知道了。
那么他的选择……
“原来如此……”他抬步上前，伸手按在了唐轻舞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微笑道：“我知道了。”
“不要去……”唐轻舞已然满脸泪痕，抽泣着，哀求不已。
“怎么可能不去啊。这就是我的使命，不是么？在你一万八千次的演练中，我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不是吗？”秦凡捧起她精致的脸蛋，盯寸了片刻后，对着那柔软莹润的嘴唇吻了上去。
亲吻间，唐轻舞能感觉到一丝铁锈味的唾液在口中蔓延着。
那是属于自己的鲜血。
与他舌尖的缠绵。
“不要去……求求你了……”她细弱无力的哀求着。
如果去了……
这次的计划，还是会失败……
所有的一切，又会回退到原点。
一旦想到这个，唐轻舞就无法控制的浑身颤抖。
心如刀绞般疼痛。
亦害怕着。
害怕极了啊！
这如被诅咒一般的闭环，无论怎么做……
似乎都逃逸不出去。
最后的结局，似乎都只有他死去，才能解决。
情绪几经面临崩溃之时。
忽然又听见他在自己的耳边轻轻开口。
“对了，在临走之间，我想拜托你做一件事情……”
他凑在了自己耳旁，小声呵气道。
“什……么？”唐轻舞麻木的发出声音。
“其实我从刚才一直都在考虑一件事情……你经历了一万八千次的轮回，亦无法将我拯救出来，我也从你的记忆中，看到了你在这片空间中几经崩溃的场面，如果这次我救了小轻舞，那么你会继续在这永无止尽的轮回中走下去。或许以后情绪还会在无数的轮回中，崩溃第二次，第三次。没准最后实在无法忍受折磨，而自杀。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吧？”
唐轻舞仿佛看到了希望般，带着几分激动的神色。
“你终于想清楚了，决定不救我了吗？”
“不。”他的下一句话，瞬间将自己的希望浇灭。
屈指狠狠弹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呵斥道。
“我看你是轮回那么多次轮回傻了吧，如果不救小轻舞，你也会死的啊。”
“可是……可是……”唐轻舞有些迷茫的看着他的脸。
救了小轻舞，他会死，自己则会继续在这片永无止尽的轮回空间中，为了弥补那个执念，而无休止的拯救下去。
如果不救小轻舞，自己也会消散。
这几乎是没有解法的题目。
可看着他略带些亡命之徒般的笑容，多少又仿佛有些主意。
“能跟我说说吗……”
“当然可以，毕竟还要你帮我做一些事情嘛。”秦凡轻笑着，顿了顿，这才正色的看着她。
缓缓开口。
“目前的情况是，我在特定的时间点上的死亡，会形成一个闭环，无论你怎么去做，我在这个时间点都会死。对吧？”
唐轻舞似懂非懂的点头。
“那么你想过一个问题没有？”秦凡又开口。
“什么？”
“如果，我在迎来死亡结局之前……已经死了呢？”
“什么？？？”不同于上一句的回答，唐轻舞惊叫出声，脸蛋上明显带着几分错愕。
秦凡面露微笑，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
“对于时空闭环而言，已经死去的人，没办法死第二遍吧？如果我提前死了，是否就能彻底结束这个闭环？”
唐轻舞的眼瞳深深颤栗着，折射出意外至极的光泽。
“已经死去的人……没办法死第二次……”她反复默念了几遍，仿佛读懂了其中的含义。
“对，欺骗时空。欺骗上帝。”他嘴角咧出一道疯狂无比的笑意。
“那你要怎么……做……”做字才刚刚脱口而出。
唐轻舞却看见他手腕一招，从系统空间内摸出了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
放在了自己的手上。
刀尖朝向他。
“握稳了。”他对自己说。
自己根本没办法动弹，只能仍由他摆出手持刀刃朝向他的姿势。
“不要……”
“不要……”
嘴唇猛烈颤抖，尖锐的叫声从咽喉处喷发。
“不要啊！！！！”
在自己的尖叫声中。
他用力的将自己抱紧。
刀尖，穿过了他的胸膛。
那是心脏的位置。
鲜血顺着刀尖流下，染红了他后背的衣衫。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伴随着身体的颤抖。
秦凡缓缓从唐轻舞的身旁抽离。
他皱着眉，表情极为痛苦的捂住胸口。
并且将她手中带血的刀刃收进了系统中。
“果然，就算有系统作为支撑，身体素质被强化到了s级，远超于常人……但这种疼痛还是太强烈了，而且根本……呼哧……呼哧……根本撑不了多久就会死掉的。”
“所以，要抓紧了……”
他咬紧牙关，轻轻在唐轻舞的脸颊上一吻。
转身，没有回头的挥了挥手，一边捂着胸口，步伐踉跄的朝着前方离开。
随着他的迈步，身周漆黑一片的空间也宛若碎裂的镜面，轰然炸开。
一切，回归到了现实的世界中。
周围所有的人在看见浑身是血的秦凡之后，全都如同见鬼般，惊慌失措的逃窜开，还有人躲在远处颤抖着摸出手机报警。
而被控制的唐轻舞，只能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离开，直至最后消失在了街角。
她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崩溃，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狭小的泪腺蜂拥而出。
“又一次的失败了……关于他的死亡轮回……”
被刺穿了心脏，还怎么能够活下来。
只有活下来才能够打破死亡的闭环啊……
如果还是死了，那这一切不都是徒劳吗？
几乎是在下一刻。
便听见了街角如期而至的急促刹车声。
紧接着，人群的尖叫，姐妹们的恸哭，全都涌进了唐轻舞的耳朵里。
身体终于可以行动了。
她的目光却一点一点的黯淡下去。
还是……失败了。
一切，都照旧。
正准备抬手回到那片暗无天日的空间之时。
唐轻舞下意识的瞥了一眼视线的左下角。
【时空回溯次数：18132次！】
【拯救失败次数：18131次！】
“怎……怎么会……”
“这次没有……失败……他还没……”
“还没死……”
她眼中攀爬上了浓烈的震颤之色，嘴唇颤抖的不成样子。
下一刻，拼了命的朝着街角的那条马路奔跑而去。
“他还没死！！”
一边跑。
一边大哭。
一边宛若疯了一般的大声喊着。
“他还没死！请救救他！！！”
星也没有，月亮也没有。
漆黑一片的空间内，亦什么都没有。
“何时会天亮。”
蜷缩成团的女孩，双手环膝坐下，将额头轻轻抵在膝盖上，麻木的呢喃。
什么时候，会天亮。
两千个日夜，一万八千次的轮回。
在这个漫长而徒劳过程中，她已经渐渐分不清自己到底要做什么，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执念。
分不清什么才是真实，什么是虚假。
自己所做的一切，真的是真实的吗？
如果是真的，为什么没有一次成功。
如果是假的，自己所接触到的一切，又是什么？
就像是庄周梦蝶般，自己到底是做梦梦见了蝴蝶，还是自己本就是蝴蝶，此时正在做梦？
想不明白……
已经，完全想不明白了。
仿佛垂暮的老人很难再想起年幼时的事情。
她的记忆也在这漫长的回溯中，迷失了。
不，还有一个画面没有迷失。
是不断重复在脑海中的死亡画面。
几乎无休止，且高频率的闪烁。
一同出现的，是耳旁传来刺耳的嗡鸣声，像是轿车惊慌失措的鸣笛。
空洞的眸子微微抬起，朝前望去。
除了一眼望不尽的黑暗，什么都没有。
没有汽车的鸣笛声。
可只要将眼睛闭上。
被血染红的柏油马路。
触目惊心的伤口。
周围尖锐的哭喊声，尖叫声，呼救声。
乱作一团。
“不要……不要……”唐轻舞害怕的用双手捂住耳朵，将头埋的更低。
可那些嘈杂的声音却越发的响亮，像是从心中响起。
“二姐，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恶心的人。”叶滢的声音忽然在耳边传出。
她抬头。
看见了叶滢满脸厌恶的站在她的面前。
“不是……我不是……”她嘴唇颤抖着，想解释。
可下一瞬，叶滢的脸又变成了许雅歌。
“轻舞，你真的太让人失望了。”
“我……”咽喉几番滚动，却说不出话。
“轻舞姐，为什么要这么自私，明明那天该死去的人是你，不是吗？”韩凝冰平静的脸色上，眼眸折射出几分怨毒。
“对……对不起……”羞愧难当的将视线压低，根本不敢与她对视。
“轻舞，姐姐，如果你，要是死了，是不是，猫咪前辈，就可以，活下，来。”
“啊啊啊啊啊！！！我不知道，我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对不起……求求你们了……不要再说，不要再说了……我真的尽力了……”唐轻舞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声，脸色苍白的抱着头奋力摇晃。
想把这些人，这些话，从脑海中甩出去。
可是没用。
宛若被按下了循环播放的卡带般，她们的话交织融合在一起，混成了重音，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响彻。
她们的脸上带着失望，痛苦，愤怒，狰狞。
唐轻舞绝望的抱头在地上打滚，大脑在嗡鸣颤栗着。
仿佛随时会炸开。
“如果你要是死掉就好了。”
“一切都不会发生，不是吗？”
“回到过去，把自己杀掉吧。”
“结束这痛苦的一生吧。”
“这样，就不会，有人，怪你了。”
这样的话语没有随着她痛苦的满地打滚而停息，反而愈演愈烈。
忽然。
一道柔和而温暖的金光在她的面前亮起。
抬头望去，是自己和蔼可亲的父母。
居高临下的站着，俯瞰着她。
脸上带着温暖的微笑。
唐禄宇对着唐轻舞伸出了手。
“我可怜的孩子，看看你都狼狈成什么样了，跟我们走吧。”
耳旁的聒噪稍有停息，发丝凌乱的唐轻舞抬头，呆呆的望着自己的父亲：“去……哪里？”
“回家。”母亲也温柔笑着，对她伸出另外一只手。
“就像是小时候那样，牵着我们吧，我们带你去一个永远也不会有烦恼的地方。那里也是家。”
她的眼瞳中布满了血丝，极力瞪大着眼睛，想要将这短暂的光芒尽收眼底。
“真的……吗？”她对着空无一片的漆黑，声音发颤的询问。
“当然，爸爸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呢。”眼前浮现出的仍然是温暖的金光。
“我真的可以摆脱这一切吗……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做什么了……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背负了罪孽，必须要拯救一个人，才能洗清我的罪孽……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啊……”她声音哽咽了。
“没关系的，只要牵着我们的手，这些烦恼就会全部忘记。”父亲柔和笑道。
“轻舞可是个好孩子呢，快来吧。”母亲亦微笑招手。
只要……牵着那两只手，跟着他们走向身后那扇散发着金色光泽的大门……
就可以把……一切，全都忘记吗？
“……好，我想回家……”唐轻舞颤巍巍的伸出了双手，缓缓抬起。
然后，一路向上。
划过平坦的小腹，掠过胸口。
最终，停留在了细嫩的咽喉处。
“牵着手哦，要记得用双手。”母亲又笑。
“我知道了。”一双眸子中已经不再有任何神采，只倒映出一片漆黑的空洞。
她双手握住了咽喉。
“牵的时候要用力点呢，抓紧爸爸妈妈的手，不然轻舞走丢了怎么办？走丢了就找不到家了。”父亲道。
“好……的，我会……用……力……”
女孩娇柔的咽喉已经因窒息而很难再说出话。
“轻舞，是不是感觉到舒服多了？再坚持几步，我们就可以穿过这扇门，通往一个崭新的世界了。”
“那是一个没有痛苦的世界，没有忧虑，没有憎恨，也没有罪孽，所有人都很开心。”
“我……快……到了……吗……”
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眼瞳中布满的细丝绽出血色，白净的额头迸起了寸寸青筋。
“快到了，再走一步……勇敢的迈出这一步吧！再用力握紧一些，爸爸妈妈的手。”
“好……”
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看似柔弱的小手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很大的力量，拼尽全力的‘握紧了爸爸妈妈的手’
「你。」
忽然。
耳旁传来一道空彻懒散的声音。
握着咽喉的手微微一滞。
「看过银河吗？」那声音又道。
哗。
面前仿佛被镀上了圣光的父母，如被风吹拂的一干二净的沙画，消失的无影无踪。
唐轻舞回过神来，才发现面前什么都没有，而自己的双手却紧紧的掐在脖子上。
“呼……咳咳咳！！呼哧……呼哧……”她终于松开了手，趴在地上拼命的咳嗽，拼命的大口呼吸。
直至空气重新填充满了肺部。
那种濒死的窒息感这才消散。
“谁……？”唐轻舞抬头望去。
在不远处的地方，似乎光线没那么昏暗。
但也没那么亮。
朦胧能看见一个影子。
像是一只趴在窗前的黑猫。
眨了眨眼睛后，再仔细看去。
却发现那不是一只黑猫。
而是一个人。
他安静的靠坐在窗前，手腕轻轻搭在弓起的膝盖上，目光眺望着窗外。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他的侧脸，有种说不出的安宁感。
比起方才叶滢她们出现时候的压迫，父母出现时候的温柔。
他只给自己一种安宁平静的感觉。
可偏偏正是这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让她焦躁跳动的心缓缓平静，轻柔的在胸腔里跳动。
就在此时，那个男生淡淡的扭过头来，俊朗的脸蛋上挂着几分笑意。
“你，看过银河吗？”他又问了一遍。
嗡！
大脑传出一阵嗡鸣，狠狠的颤栗了一下。
好熟悉的话……
深处仿佛有什么记忆被唤起。
虽然很模糊……
但已经有了一个轮廓。
“你是……谁？”唐轻舞咽了咽口水，从地上起身，踉跄着朝他走去。
“我？”俊朗的男生随意笑了笑，“我是你的记忆。”
“我的……记忆？”
“对，脑海中的记忆不会平白无故消失，哪怕受到一些损伤，但它只是被藏起来了，就像是小时候被父母藏起来的玩具那样，只要你用心，就可以找到它。”
“那你，你出现的目地是什么？”唐轻舞在距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我是来讲故事的。”
“故事？”
“对，以前跟你讲过。”
“是什么？我记不清了。”交谈的时候，唐轻舞察觉到自己的呼吸也变得平缓柔顺。
“有个故事是这么说的：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少女的心爱之人死了，少女悲痛欲绝，恸哭声引来了神灵，神灵问她为什么要哭，她说她的爱人死了，她很难过。神灵说，我可以赐予你寻回爱人的能力，但是这种能力很强大，凡人不好控制，一不小心就会被能力所带来的负面效果所吞噬，即便是这样，你也不怕吗？少女很坚定的点头，说，不怕，我能克服一切困难，只要能够寻回他，我最爱的人。”
“于是，少女就有了可以穿越时空的力量。她一次又一次的在时空中轮回，甚至可以改变时空中即将发生的事情。可是渐渐的，少女发现了一个问题……她无论如何改变那些事情，到最后回过头来都会发现，这些其实就是她正在经历的事情。”
“那为什么她自己没有察觉到呢？”唐轻舞疑惑发声。
“因为啊，她早就在无数次的轮回中，逐渐迷失了自我，她的记忆也慢慢丢失了。日复一日机械化的行为，却得不到任何的回报，经历久了很容易变得麻木。然后就是能力的反噬，还记得神灵对她说过的话吗，强大的能力必将带来更强烈的负面效果。”
唐轻舞有些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睛，又点点头道：“请继续吧。我会用心听。”
“最后的结果是，少女没能救出她的爱人。”
“为什么？”唐轻舞露出了几分惋惜。
“因为她没办法压制好那种强大的力量所带来的反噬，她在无数次的轮回中，忘了目地，忘了记忆，只剩下了执念，当一个人只剩下执念的时候，就会失控，你知道失控的人会怎么做吗？”
“怎么……做？”
“你抬头！”俊朗的男生忽然大声说话。
她下意识的抬头望去。
这片空间已然不是漆黑一片。
头顶，是漫天的繁星。
点缀在夜空中，交汇相映，闪烁着，跃动着，连绵成一幅迷离的画卷。
忽然，唐轻舞的眼瞳倒映中，有一抹格外亮眼的光闪烁了一下，稍纵即逝。
“那颗星……是死亡了吗？它刚才很亮，然后就消失不见了，我再也看不见它。”她伸手指着夜空，星星消亡的方向。
“对，失控的人，会自杀。就像是绷紧的弦断了一样。就像是那颗你再也看不见的星星一样，其他人也再也看不见你了。”男生的声音越来越近。
他从窗边跳下，站在了自己的身边。
用一种或许是自己听到过最柔软的声音，轻轻说着。
“可是，你看，其他星星还在努力的活着，在努力的散发着光。”
“银河很美吧。”
“但，只有发光的星星，才能拼凑出银河啊。”
话音落下。
唐轻舞的身躯抑制不住的颤了颤。
眼瞳越瞪越大，闪过一抹异色。
空洞的视线逐渐被一道暖色所代替。
脑海中仿佛有着支离破碎的回忆，正在如风暴席卷般疯狂的奔涌向脑海中。
“如果光靠自己的力量不行，可以试试借助别人的力量。至少得有个人帮你，你会觉得没那么孤独。时空长河中，孤独感是最可怕的。”身旁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
“你是……我想起来了！！你是！！”唐轻舞惊呼出声，转身想抱住身边的男生。
可她却扑了个空。
再次定睛，发现身旁从来不曾有人。
抬头，仍是一片漆黑。
也没有夜空。
“但是感觉……”她伸出手轻轻攥住了领口的衣袖，感受着手腕处的脉搏与胸膛的心跳共鸣。
她呵出的白雾隐没在黑夜中，抿唇莞尔轻笑。
“天快亮了啊。”
————
【是否确认进行回溯？】
“确认。”
【时空回溯次数：18132次！】
【拯救失败次数：18131次！】
熟悉的街景，熟悉的人。
这里的每一个陌生路人，对唐轻舞而言都是那么熟悉。
因为她已经看过他们的脸太多太多次了。
从濒死的状态下重新活了过来。
从麻木无比的情绪中，渐渐复苏。
她又一次的踏上了回溯的时空旅程。
只是这一次，唐轻舞有了新的想法。
她在这之前，一直都只是孤身一人的作战。
可是刚才濒临崩溃的神经，大脑潜意识内最深处的声音告诉了她。
如果自己实在做不到，不妨可以试试依靠别人。
自己最想依靠的人，是谁？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我好像找到了最正确的解法了。”她自言一声，手指轻轻滑动。
将时间线拨回了死亡结局的半天前。
时间充裕一些，自己可以在心中多规划规划。
为了确保目标人物的正确性，她匆匆路过了一家茶饮店。
朝着里面打量了一眼。
果然，几个熟悉的人都坐在里面喝茶。
那只黑猫倒是非常警觉的抬头看了她一眼。
不过现在还不行。
还不能跟他直接见面。
时间太长的话，自己计划中的漏洞，没准会被他察觉到。
那家伙的嗅觉很敏锐，为了不让自己这次的计划依旧失败。
要耐心。
“与他见面的时间，控制在半个小时左右，应该是最合适的，能对他解释一些情况，同时又能让他不那么快察觉出来，然后……”
耐心的等到了下午。
在距离死亡结局的半小时前。
在一家服装店门口找到了他。
将他引到了街角后，终于现身。
带着两千个日夜的思念，与一万八千次轮回。
唐轻舞轻轻撩起耳旁的青丝，对着左顾右盼后无果，无奈只能缓缓转身的他，柔声笑着问好。
“你在找我吗？”
————
星巴克咖啡馆。
一对年轻的男女相对而坐。
唐轻舞也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这种时候，总是要选咖啡店作为谈话的地点。
但仔细思索一番，饭店谈论正事有些不合时宜。
纯正的茶楼又过于严肃。
想来想去，略带着一丝文艺风格的咖啡店，的确是不二的首选。
面前俊朗的男生眉目中带着一丝错愕，一直盯着她看。
唐轻舞用小匙子轻轻搅动着面前的咖啡。
片刻后，才将汤匙放在一旁，端起咖啡杯轻吹浅酌了一小口。
“你已经盯着我看了十分钟了，难道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放下茶杯，她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面前俊朗的男生，微微感叹着。
“从妹妹变成姐姐的感觉真好，这样看着像是姐弟恋。”
秦凡望着女人脸上淡雅的妆，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
“你是唐轻舞？”
“不。”唐轻舞微微掀起唇瓣。
见秦凡眼神中闪过疑惑后，她才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戏谑：“准确来说，我是你的妻子。”
“……这。”
“当然，是五年之后的事情。”
“……”
看着他有些发傻的模样，唐轻舞忍俊不禁的抿着嘴唇。
真好啊。
可惜……以后也没办法再见了。
这次，是永别。
“你真的是从五年后的未来过来的？”听他开口发问。
唐轻舞定了定神，收起思绪点头道。
“是。”
“五年后的我呢？”
“跟我结婚了。”
其实只是自己一意孤行的婚礼吧，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婚礼。
唐轻舞盯着自己无名指上的对戒出神。
“那其他几个女生呢？”
“我只负责回答我的部分。”她抿唇，手指轻轻落在咖啡杯的边缘，指尖缓缓划过杯口，漫不经心道：“你应该也知道蝴蝶效应这种东西，我现在所说的任何话，都有可能改变未来你的走向。我必须谨慎遵守规则。”
这些都只是幌子而已。
只是为了暂时将他隐瞒过去的幌子。
“你能够穿越的能力，是我给你的吗？”秦凡又问。
“姑且算是。”
“那五年后的我为什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他很忙……”唐轻舞的眼神掠过一丝悲痛，咬唇隐瞒着：“或者说，你很忙。多的不便再说，换个问题吧。”
“那么……”秦凡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你过来的目地？”
终于轮到关键的问题了。
唐轻舞谨慎的在心中又回忆了一遍那个计划，这才抿了抿嘴唇开口道。
“很简单，救我自己。”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从等会……”她故意掀起长袖，看了看手腕上的精致手表，才道：“等会的五点钟开始，现在的我应该就会死去。还剩不到半个小时。如果你还有问题想问，要抓紧了。”
将紧迫的时间概念作为暗示，传递给他。
他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思考其中的破绽。
死亡的人并非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他。
但是，如果想要借助他的帮助，这些话就不能对他说。
唐轻舞挑眉望向眼前的男生。
果不其然，他的眼角猛跳了跳，下意识的惊呼出声。
“死……死去？”
“对。”
“等会等会！首先我要搞清楚一件事情，这个现在的你，到底是指坐在我面前的你，还是指在逛街的你。”
“都是，她死了，我也会消亡。”
唐轻舞视线瞥向窗外。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她不会死，自己也并不会。
可是为了自己的计划，只能这样说。
唐轻舞这次的想法很纯粹。
以前试过的任何方法，都无法杜绝他的死亡。
因为他本来就属于原生世界的一员，死亡是既定的事实。
是闭环中最关键的点。
那么……假如把他带离原生世界呢？
带离到自己的幻境中来。
他就会与原生世界脱轨。
这样是否就能够躲避掉死亡的闭环？
当然，如果只是强硬的带离，他肯定会有所疑惑，而且会有激烈的反抗。
结局很难预估。
那就只能设个局，请他自己钻进去。
什么局？
以‘唐轻舞的死亡’做局，邀请他来协助自己。
弱不禁风的自己，走投无路，只能寻求他的帮助与依靠。
这种情况未免也太可怜了，他肯定会帮忙。
然后呢？
然后就是他无限制的在自己制造出来的幻境中轮回，就像是上次给父母所展示的那个幻境一样。
把他的真实死亡结局隐瞒，制造出‘唐轻舞死亡’的轮回闭环，给他看。
让他深陷其中，信以为真。
这就是……自己能够依靠他，借助他的地方。
让他心甘情愿的被困在自己制造出来的幻境中，脱离了原生世界。
直至死亡的时间点来临，然后与死亡时间错过。
这样，出车祸的就是自己，而不是他。
所有的一切，全部都会被更改。
以后他会替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这真的，是最后一面了。”唐轻舞在心中默默的叹息，眼中闪过一丝哀恸。
虽然不舍，可一如自己脑子里当时的幻觉所说的那样。
本来该死的人……也是自己。
他如果不来相救，死亡的正是自己，不是吗？
在后续与秦凡的对话中，唐轻舞刻意隐瞒了一些内容，又抛出了‘仅有一次的机会，否则她死了我也会消失’这种概念，来掩他耳目。
果不其然，他短时间之内没有反应过来。
“应该是……没问题了。”心道一声，将所有的谈话结束，唐轻舞也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看来你已经意识到了，这是仅有一次的机会，不存在闭环。如果失败，我跟她，会消失在你们所有人的记忆中，唐轻舞这个人……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而我现在找到你的原因就是。”
唐轻舞无比认真的一字一句道。
“希望你能拯救我。”
“希望你能用你最大的努力，来阻止接下来发生的任何意外。”
“希望你能将一条没有闭环的线段，给卷曲扣合成闭环。”
她微微探出半身，伸手轻轻在秦凡的脸上温柔的抚摸着。
眼里溢满了柔情与迷离。
这是最后一次与他的接触了。
她想认真的将他脸上的所有细节，都深深的记在脑海中。
“我最爱的人啊……希望你能做到这些。”
我最爱的人啊。
希望你在这个被制造出来的幻境中，一直待到我消失的那一刻吧。
倘若我消失了，你就成功活下来了。
幻境也会消散。
闭环也会消失。
天，也该亮了。
————
“演练的结果……太真实了。”秦凡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轻颤。
唐轻舞带着他回到了漆黑一片的空间中。
提前给他预览了一遍，自己编织出来的幻境场景。
他的表情与自己预料的一样，只剩下了震颤，根本没有时间去让他思考。
“即便是你提前告诉过我，那些都是假象，可当我看见你……不，看见她一动不动的倒在哪里，她再也不会对我笑，不会跟我说她的近况，不会一个劲的发消息来烦我……我感觉胸口沉闷的喘不过气来，肺里像是堵满了东西。呼吸不到底。”
唐轻舞望着面前表情呆滞的俊朗男生，目光温柔的两步上前，轻轻将他揽入怀中。
五指穿过他的发丝，缓缓抚摸着。
“这也是我会嫁给你的原因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时候的你应该还没这么喜欢我，没这么喜欢就已经这么上心了啊……真好啊。“她微微叹气，又道：“可惜没办法获得，全部的爱。”
以后也不会再有了，这份感情。
还想再多抱他一会，却被他挣扎着从自己怀里脱开，后退了两步。
“建议你还是跟我保持一定距离吧。”
“怎么？”唐轻舞柳眉轻轻挑起，露出一丝疑惑。
“如果是现在的她，我或许不会拒绝。但你不同。”
“我就是五年后的她，又有什么不同？你该不会担心眼前的我，并非真实的唐轻舞吧？”
“那倒不是。只是我不想我的女人以后趴在别人的怀里。”秦凡将脸扭向别处，闷哼一声：“就算那个人是我，也不能接受。”
唐轻舞面露几分错愕，怔了片刻，旋即才露出逐渐扩大的笑意：“原来如此，居然连自己的醋都会吃。”
“不是吃醋。”
“就是。”唐轻舞说着，又两步上前，作势要抱住秦凡。
想再抱抱他。
最好，在这里拥抱到自己消失为止吧？
可是，却被他灵巧的跃迁。
转瞬之息便后退了五米之远的距离。
面对还稍显稚嫩的系统能力，唐轻舞几乎是在下一刻就跟上了他的行动。
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一双柔荑小手从身后环过他的腰肢。
灼热的呼吸从唇边吐出，轻轻喷洒在他的耳尖上。
幽香缭绕，唐轻舞柔软的身肢紧贴着他的后背。
就是这种温暖的感觉……
想一直一直，体验下去。
“别忘了，我可是也有系统……而且这个系统还是五年后比较完善的系统，所有的能力几乎全都齐全了，他担心我在这边吃苦头，所以全交给我了。”
秦凡目光微微晃动，斜目也仅能看见她的鼻翼：“这些都并不重要，我也对未来的我会做出什么事情并不感兴趣，最要紧的事情，难道不是拯救现在的你么？”
“也是。”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但说实话，我尝试过很多次，各种各样的方式，无一例外全部都失败了。到现在多少有些麻木。”
“你尝试过多少次？”
“18132次的解法，但最后全都指向一个结局，那就是无法避免的死亡。无论通过什么方式去改变，最终都还会回归到这条线上来，就好像冥冥之中注定的结局一样。”
“等会……”秦凡皱了皱眉。
“你选择与我交代身份，寻求我的帮助，是第几次的尝试？”秦凡换了个问题。
“第一次。”唐轻舞轻声道：“既然其他的结果不行，那就只能选择向你摊牌了，表明出我的身份。你也知道，有系统或者穿越者这种事情，被旁人发现了可是大忌。”
“我也有。”
“但我的身份要高于你……至少从时间节点来看，我的维度比你高。很多规则不便直接去打破。”
“那为什么这次又偏偏说了。”
提到这个，唐轻舞沉默了。
因为，需要依靠你的力量，才能关闭这次的闭环。
可是，这种话根本没办法对他说。
唐轻舞思绪间，感觉自己的手被他轻轻捉住，然后用力分开。
“没办法说？”
“是……只有这个，没办法告诉你。”
“行，那就不说。”秦凡深吸了一口气，视线瞥了一眼唐轻舞手腕处的女款手表。
眉头不由皱的更紧：“只剩19分钟了啊，距离真实世界所发生的悲剧。”
唐轻舞默不作声。
很快，又见他勉强的伸出手，拉过自己的手掌。
放在他的掌心中捏了捏，看了看。
自己也顺着他的目光，打量起手掌。
手指纤细而修长，手背光滑细腻，放松的掌心折出几道可爱的褶皱。
想跟他牵手。
一直牵着，不放开。
该有多好。
“虽然我还是会排斥直接跟未来的你有肢体接触，毕竟搞不好，一旦这次拯救成功，就会形成闭环，现在的唐轻舞以后也要回去，去拯救新一轮的唐轻舞，然后新一轮的时空中，那时的我，也会以这样的方式与她进行肢体接触互动……真的，想到这个就挺不爽的。”
“你的占有欲很强。”唐轻舞轻轻掀唇。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毕竟如果你说的话属实，未来咱们都结婚了，谁喜欢自己的妻子被其他男人搂搂抱抱。”
“就算是自己也不行么？”
“对，自己也不行。但这次情况有些不同，而且很可能会……没有闭环的存在。那么，到我这里，或许就是最后一站。不过……”秦凡缓缓抬头，与面前的唐轻舞直视着。
眼里折射出了几分固执的认真。
“我一定，会把她带回来的！”
“也一定，会让你活着回到未来！”
闻言，唐轻舞的眼眸轻轻发颤。
用力反握了握他的手掌。
旋即，露出了一抹哀幽的笑容。
已经，回不去了。
————
一切都如同计划，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他果然对自己设置的幻境没有任何察觉。
傻乎乎的一次又一次的出手拯救。
唐轻舞在这期间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表。
还有三分钟的时间。
就要彻底结束这段循环了一万八千多次的轮回了。
望着面前皱起眉头，认真思考的男生。
唐轻舞心中轻叹一声。
“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瞒着我。”思忖片刻后，他抬起头来。
“我能瞒着你什么呢。”唐轻舞盯着他：“而且，就算真的有所隐瞒，你这样问，我更不可能告诉你了吧。”
“你刚才提到的那种情况，就是……”秦凡伸手比划了一下：“祖母跟孙子都一起消失在时空长河中，彻底消失在时空记忆里，对吧。你说这种情况下，祖母悖论跟时空穿越可以共存。”
“怎……怎么了？”唐轻舞的脸色稍有发白。
漏洞，已经很接近了……
不要再思考了……求求你了。
最后三分钟。
抱抱我，好吗。
不要再思考了啊……
万一……
万一真的被他察觉到了什么破绽。
自己的努力，就又一次的破灭了。
脸上稍纵即逝的表情，似乎被他察觉到了。
唐轻舞只能尽量不动声色。
可他还是执意着询问。
“那我能问问你，假如现在的你死了……那么，来自未来的你，是怎么出现的？”
“我……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情绪变得无法控制，激动起来。
脚下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声音也变得有些大：“就是这仅有一次的机会，如果这次她死了，我也会跟着消失！我刚才跟你说过的啊！”
“那这仅有一次的机会，是从何谈起？”他似乎真的察觉到了什么。
淡淡的看着已经掩饰不住慌乱的自己，一步一步走向自己走来。
“如果你的死亡没有形成闭环，就按照你的平行时空假设来说……那么假设有一万个平行世界，你是怎么知道正好这条平行世界的你出了问题？”
“我不知道……啊啊，我知道……是……是……”唐轻舞咬着嘴唇，已经无法说清楚。
她只能拼命的摇头，不断后退，声音变得虚弱而颤抖：“别问了，好吗……求求你，别问了……我不会害你的，我真的不会害你的啊……”
“既然你找我帮忙，那我觉得我有知道一切的权利。”秦凡看着惊慌失措的她，没有再逼近，而是站定了脚步。
唐轻舞仍旧摇着头，声音变得有些哽咽：“不会告诉你的……只有这个，是不会告诉你的……”
“我有办法知道。”
“你没有办法……我身上的系统就是来自你，你目前所有的手段我都知道，你没办法知晓我现在到底在想什么……”唐轻舞露出了几分凄惨，且孤注一掷的笑容。
秦凡扬起了嘴角：“确实，我所有的一切你都了如指掌……但是你想过没有，假设存在着一种，使用过一次之后就会消失的道具呢？”
“什……什么？”唐轻舞猛地抬起头盯着秦凡，嘴唇颤抖。
秦凡缓缓从系统中摸出了心灵控制仪：“这个东西只能用一次，而且限制是唐轻舞使用，当时给我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可现在看来么。”
“不……不要用它……求求你……你对我做什么都行，不要用它……求求你！！”就像是动物对天敌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般，在唐轻舞看见他取出的那件心灵控制仪后，浑身颤抖若狂风中的火苗，几经绝望的反复哀求着：“我不会害你啊……不会害你啊……为什么啊……”
他没说话，只是轻叹着气摇了摇头。
然后小声开口，似是与系统在交流。
“确认使用！”
在道具使用后的一瞬间，唐轻舞只感觉自己浑身仿佛被定格般，站在了原地。
只剩一张表情可以动弹。
“说出来吧，把你对我所有的隐瞒，全部说出来吧。”他认真的望着自己。
不要说！
不许说！！
不能说啊！！！
用力的咬着嘴唇，甚至咬出了鲜血。
可下一瞬，身体还是不受控制般。
将心中所有的计划，全部交代了出来。
一边说，一边在流泪。
所有的计划……
全部被他知道了。
那么他的选择……
“原来如此……”他抬步上前，伸手按在了唐轻舞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微笑道：“我知道了。”
“不要去……”唐轻舞已然满脸泪痕，抽泣着，哀求不已。
“怎么可能不去啊。这就是我的使命，不是么？在你一万八千次的演练中，我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不是吗？”秦凡捧起她精致的脸蛋，盯寸了片刻后，对着那柔软莹润的嘴唇吻了上去。
亲吻间，唐轻舞能感觉到一丝铁锈味的唾液在口中蔓延着。
那是属于自己的鲜血。
与他舌尖的缠绵。
“不要去……求求你了……”她细弱无力的哀求着。
如果去了……
这次的计划，还是会失败……
所有的一切，又会回退到原点。
一旦想到这个，唐轻舞就无法控制的浑身颤抖。
心如刀绞般疼痛。
亦害怕着。
害怕极了啊！
这如被诅咒一般的闭环，无论怎么做……
似乎都逃逸不出去。
最后的结局，似乎都只有他死去，才能解决。
情绪几经面临崩溃之时。
忽然又听见他在自己的耳边轻轻开口。
“对了，在临走之间，我想拜托你做一件事情……”
他凑在了自己耳旁，小声呵气道。
“什……么？”唐轻舞麻木的发出声音。
“其实我从刚才一直都在考虑一件事情……你经历了一万八千次的轮回，亦无法将我拯救出来，我也从你的记忆中，看到了你在这片空间中几经崩溃的场面，如果这次我救了小轻舞，那么你会继续在这永无止尽的轮回中走下去。或许以后情绪还会在无数的轮回中，崩溃第二次，第三次。没准最后实在无法忍受折磨，而自杀。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吧？”
唐轻舞仿佛看到了希望般，带着几分激动的神色。
“你终于想清楚了，决定不救我了吗？”
“不。”他的下一句话，瞬间将自己的希望浇灭。
屈指狠狠弹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呵斥道。
“我看你是轮回那么多次轮回傻了吧，如果不救小轻舞，你也会死的啊。”
“可是……可是……”唐轻舞有些迷茫的看着他的脸。
救了小轻舞，他会死，自己则会继续在这片永无止尽的轮回空间中，为了弥补那个执念，而无休止的拯救下去。
如果不救小轻舞，自己也会消散。
这几乎是没有解法的题目。
可看着他略带些亡命之徒般的笑容，多少又仿佛有些主意。
“能跟我说说吗……”
“当然可以，毕竟还要你帮我做一些事情嘛。”秦凡轻笑着，顿了顿，这才正色的看着她。
缓缓开口。
“目前的情况是，我在特定的时间点上的死亡，会形成一个闭环，无论你怎么去做，我在这个时间点都会死。对吧？”
唐轻舞似懂非懂的点头。
“那么你想过一个问题没有？”秦凡又开口。
“什么？”
“如果，我在迎来死亡结局之前……已经死了呢？”
“什么？？？”不同于上一句的回答，唐轻舞惊叫出声，脸蛋上明显带着几分错愕。
秦凡面露微笑，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
“对于时空闭环而言，已经死去的人，没办法死第二遍吧？如果我提前死了，是否就能彻底结束这个闭环？”
唐轻舞的眼瞳深深颤栗着，折射出意外至极的光泽。
“已经死去的人……没办法死第二次……”她反复默念了几遍，仿佛读懂了其中的含义。
“对，欺骗时空。欺骗上帝。”他嘴角咧出一道疯狂无比的笑意。
“那你要怎么……做……”做字才刚刚脱口而出。
唐轻舞却看见他手腕一招，从系统空间内摸出了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
放在了自己的手上。
刀尖朝向他。
“握稳了。”他对自己说。
自己根本没办法动弹，只能仍由他摆出手持刀刃朝向他的姿势。
“不要……”
“不要……”
嘴唇猛烈颤抖，尖锐的叫声从咽喉处喷发。
“不要啊！！！！”
在自己的尖叫声中。
他用力的将自己抱紧。
刀尖，穿过了他的胸膛。
那是心脏的位置。
鲜血顺着刀尖流下，染红了他后背的衣衫。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伴随着身体的颤抖。
秦凡缓缓从唐轻舞的身旁抽离。
他皱着眉，表情极为痛苦的捂住胸口。
并且将她手中带血的刀刃收进了系统中。
“果然，就算有系统作为支撑，身体素质被强化到了s级，远超于常人……但这种疼痛还是太强烈了，而且根本……呼哧……呼哧……根本撑不了多久就会死掉的。”
“所以，要抓紧了……”
他咬紧牙关，轻轻在唐轻舞的脸颊上一吻。
转身，没有回头的挥了挥手，一边捂着胸口，步伐踉跄的朝着前方离开。
随着他的迈步，身周漆黑一片的空间也宛若碎裂的镜面，轰然炸开。
一切，回归到了现实的世界中。
周围所有的人在看见浑身是血的秦凡之后，全都如同见鬼般，惊慌失措的逃窜开，还有人躲在远处颤抖着摸出手机报警。
而被控制的唐轻舞，只能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离开，直至最后消失在了街角。
她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崩溃，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狭小的泪腺蜂拥而出。
“又一次的失败了……关于他的死亡轮回……”
被刺穿了心脏，还怎么能够活下来。
只有活下来才能够打破死亡的闭环啊……
如果还是死了，那这一切不都是徒劳吗？
几乎是在下一刻。
便听见了街角如期而至的急促刹车声。
紧接着，人群的尖叫，姐妹们的恸哭，全都涌进了唐轻舞的耳朵里。
身体终于可以行动了。
她的目光却一点一点的黯淡下去。
还是……失败了。
一切，都照旧。
正准备抬手回到那片暗无天日的空间之时。
唐轻舞下意识的瞥了一眼视线的左下角。
【时空回溯次数：18132次！】
【拯救失败次数：18131次！】
“怎……怎么会……”
“这次没有……失败……他还没……”
“还没死……”
她眼中攀爬上了浓烈的震颤之色，嘴唇颤抖的不成样子。
下一刻，拼了命的朝着街角的那条马路奔跑而去。
“他还没死！！”
一边跑。
一边大哭。
一边宛若疯了一般的大声喊着。
“他还没死！请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