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隔壁雅间早就坐了人,只不过一直在安静吃茶,不曾言语。那几位爷像是才得到消息匆匆赶来,一见到雅间里的人,就忙要行礼作揖,但碍于此处人多眼杂,被对方及时制止了。
    刚在外还颇有威严地位,如今倒诚惶诚恐低眉折腰了起来,想来他们对面是更加位高权重之人。
    这一动静,倒吸引了我和太妃的注意,于是忍不住静默着侧耳细听。
    “各位大人,这附近睽睽众目,人多语杂,不如移步翠楼,那儿不但私密典雅,吃食讲究,还能将西子湖畔的风光一览无余。”
    “那就客随主便吧。”却不想做决议的是个年轻低醇的声音,话语随和,但透着一丝漫不经意的冷然,天生盛气逼人。在场大多是腰金衣紫、权豪势要的中壮年,可偏偏对那年轻的男人如此毕恭毕敬。此人莫非是什么王侯公卿,出生钟鸣鼎食之家的后人?
    也许还有一种可能——这个想法让我心怦怦直跳!仿若春暮下的鲜桃将要落地,跌落在他身边都会忍不住放轻呼吸。
    恰好那行人浩浩荡荡准备下楼,我紧张的忘了呼吸般,目光紧随,想看清刚那声音的主人,可被簇拥在人群中的他只剩半个背影可窥。不过,单凭那修长玉立的身形,衿贵优越的气度,就知是个衣冠胜雪的翘楚人物。
    当然,我也没有忘记去寻刘清慰的身影。哎,一圈看下来有些丧气,算了,他都不在这里,那必然是我错想了。
    “可瞧见刚那人的模样了吗?”太妃的位置背着门,外面什么都看不清,她亦不好回头张望。
    我难掩失落的摇了摇头。
    *
    买了片印有兰花的荼白面纱戴上,独畔到码头等待游船。虽然是十月份,但江南的日头还是很暖和的,站在堤岸上望去,一色湖光万顷秋。有几个青衫书生在断桥上吟诗作对,叁两个路过的姑娘本巧笑嫣然,见了他们,瞬间面红了起来,可又不住的羞答回首;远处那些泛舟垂钓的小孩儿也很生动讨喜,唧唧咋咋静不下来,倒显了无邪童真的难得。
    我一回眸,竟见那在酒肆时坐我隔壁雅间的一行人款款而来。和风熏柳,日暖寒翠,此刻亦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样貌——我从未见过如此英俊逼人、丰神俊朗的男子,就连那号称京城第一美男的晟王翁晟在此人面前也显十分逊色!棱角分明的轮廓,斜飞的剑眉,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凉薄的唇,明明与正常人无异,都是眼睛鼻子嘴巴,可把他五官凑起来却异常的突出了俊美,就似是上天精雕细琢的绝品。只可惜,那渗透到骨头里的冷傲孤清,给了他藐视天地的强势。在那么一瞬间,我竟觉得,这世间的一切女子都配不上他,哪怕是样貌拔尖的叶知秋。
    我曾说过,我并不只满足于就这样轻易将自己的一生一世托付。在一方宅院的四角高墙里,未见过白羽孔雀开屏时的熠熠流光,也未见过宋玉潘安卫玠嵇康之貌,我不愿就这样轻易从甲之阁楼搬到乙之宅邸,如井底之蛙,在枯井里流失岁月与芳华
    如今,我跨越一座座城池,从北方迤逦而来,终于窥见天人之貌。但可惜,谁让我之前已经选择了认命,选择了苟且在看似安逸的余生。谁又会对一个青簪绾发的女人感兴趣呢?眼前偶遇的这男子再如何地位显赫,再如何貌比潘安,也不会与我沾染任何关系
    我暗暗苦笑,收回目光,学会无视。恰好此时一艘结束巡游的画舫停泊下客。
    船家本想拉岸边等候的第二波游客的生意,可船上还有两人迟迟为肯下船,撵了两声也不搭理自己。于是凑上一瞧,好家伙,原来下棋下到了节骨眼。
    船家虽不忍打扰,但不能影响自己的营生啊,于是照旧驱客。那早落入下风的老者有些骂骂咧咧,甩袖就走。只剩那占上风的老道士捋着胡子意犹未尽。
    见老者走远了,他也站了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又塞给了船家一些碎钱,不愿下去。船家知这老道士是个棋痴,只笑笑几句,就赶紧放排队等候的游客上船了。
    待人坐满画舫时,老道士笑道,“这里有盘残棋,在座各位若是不嫌,可接着刚下船那人的白子下。我若输了,您此行游湖的船费,我替您出。”
    我素来最爱下逆风的残棋,心里蠢蠢欲动,却迟迟不敢开口站起来。原因无他,一个女子孤身出门,还是不要太惹人注目为好。而且,我是惯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舞刀弄枪舞文弄墨去表现自己的。
    我正犹豫时,那气质冷厉清傲的男子,颇敢兴趣的应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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