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番话,薛怀光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他拼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他从不知道自己竟然是如此软弱的人,此刻这种五脏俱裂的感觉
    是那样陌生,又是那样鲜明,他想冷笑一下,可是他却笑不出来,他想哭,想流泪,可是他也做不到,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有时候连笑或者哭,竟
    都是这样让人痛苦的一件事。
    “……王爷。”薛怀光忽然开口,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你……果真喜欢我?”
    “不错。”李凤吉毫不犹豫地说道,他吻了吻赵薛怀光的头发,声音越发柔和:“怎么,怀光不相信本王的诚意?本王可以告诉你,怀
    光,若不是本王心中对你已萌生情意,今日又怎么会要了你?你知道的,本王并不喜好男色,你是第一个与本王有了肌肤之亲的男子,如果换了其
    他人,本王今日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本王之所以喜欢你,与你是男子还是哥儿没有关系,只是因为这是你而已。”
    薛怀光默然不语,脸上已是木然一片,他不知道李凤吉这番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自从回到少年时期,他就曾经无数次想过,李凤吉对
    他究竟是否有过爱意?还是完全只是利用?后来他渐渐想明白了,李凤吉对他大概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因为如果纯粹是在演戏的话,很难做到
    那种程度,只不过和李凤吉真正想要的东西比起来的话,这种感情就是可以被舍弃的。
    薛怀光闭上了眼,李凤吉爱他吗?或许会有几分吧,但是,李凤吉更爱自己,在李凤吉的心中,自己是排第一位的,其次就是皇位,至于
    其他的,就只能排在后面,这样的人,与他薛怀光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在一起的话,本身就难有好结局。
    身后的人似乎是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似的,拥着他身体的手臂稍微紧了紧,下巴压在他的肩头,声音里有着几分慵懒和暧昧,听上去就有些
    含含糊糊的,问道:“还疼么?是本王有些忘情了,以前没有碰过男孩子,没有经验……”
    薛怀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安静了片刻,便道:“我没事……王爷,时候不早了,睡吧。”
    “怎么还叫王爷。”李凤吉用下巴故意蹭了蹭薛怀光的脖颈,嘴巴凑在对方耳边,让湿热的呼吸都吹在少年敏感的耳廓上,似笑非笑地亲
    了对方白皙的耳朵一下,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之前不是叫本王‘凤凰’么?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本王,本王喜欢这个称呼,以后怀光在没有
    外人的时候,就这么叫吧。”
    薛怀光没吱声,他卧在床上,被李凤吉搂在怀里,只听见窗外的雨声如此清晰,还有李凤吉的心跳夹杂其间,渐渐地,他就因为疲惫和困
    倦而有些睁不开眼,终于陷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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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两日,才终于又迎来一个大晴天。
    才下过雨,整个上京被雨水洗刷了一番,倒是透出几分鲜亮,就连那些花似乎也开得更好了些。
    秦王府。
    雨水刚过,天色明灿空碧,彩虹远远跨越天际,如同一弯长桥,石阶上有青苔漫漫,平添一丝韵致,李建元和李凤吉两人来到一条九曲桥
    前,周围小桥流水,花木葱茏,十分精致又不见匠气,走过小桥,进入一栋两层的木楼,楼内装饰布置不见华美,十分低调,唯有懂行的人才能瞧
    出奢华来,李建元带着李凤吉沿着楼梯上了二楼,到了一个宽敞的通间,里面相对设着两张小矮几,四个年轻秀丽的丫鬟分别垂手立于小几两侧,
    等待两人入座。
    兄弟二人各自落了座,就有丫鬟去取了一些小点心送上来,一碟碟的点心做得都十分精致,让人颇有食欲,只不过分量实在少得可怜,李
    建元拿起筷子,淡淡说道:“府里的点心师傅手艺还不错,你尝尝。”
    李凤吉就夹起一只小巧的野菜如意卷,尝过之后发现确实味道很不错,两人吃了些点心,稍微垫了一下肚子,接下来就开始上菜,又有两
    个丫鬟各自端了一只小玉壶配上小杯子送到了两人的桌上,执壶将杯子倒满。
    李凤吉看了一眼,发现是里面是血红色的液体,似乎是西域的葡萄酒,拿起来一尝,果然如此,这时对面李建元举杯示意,道:“四弟,
    本王酒量不及你,你且自便。”
    李凤吉给自己续上酒,拿起杯子,嘴角稍稍勾起一下,说道:“皇兄的酒不错。”说完,将杯子里的葡萄美酒一口饮尽,又倒了一杯。
    “酒有的是,但还是不要喝太多了。”李建元的眼睛望了过来,带了几分温和的样子说道。
    那样子似乎有淡淡的笑意,又浅又薄,若有若无地显露在那张俊逸得出奇的面孔上,说什么眉如春山,眼如寒星,都只是泛泛,李建元固
    然皮囊是极好的,但整个人透出来的那股精气神,才是画龙点睛之笔,让李凤吉的心头情不自禁地一跳,觉得这个样子的李建元让人有些陌生,明
    明对方是个男人,就算生得再怎么好看,李凤吉也不在意,但偏偏不仅仅是容貌,就连其他方面,此刻峻眉凤目的李建元也给了李凤吉一种说不清
    道不明的感觉,李凤吉忽然间有些失笑,看来不但是哥儿和女子,就算是男子,要是生得太好的话,只怕也是祸水一般的人物。
    两人喝酒闲聊,后来就说起之前李建元去麟华宫与贵妃嵯峨氏吃饭的事情,李建元的脸色就淡了下来,眼神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暗沉沉
    的,对此,李凤吉只觉得有些无语,在心里暗暗摇头,那位贵妃总觉得儿子跟自己不是一条心,可她难道就跟李建元是一条心了?也不知道她脑子
    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按理说,一个人最亲近的无非是父母、子女、以及伴侣,不过这其中也有高下之分,父母与兄弟姐妹和其他娘家人再怎么亲,
    难道还能比自己的亲生儿子还亲不成?放着唯一的亲骨肉不好好经营母子感情,反而一个劲儿地拉拔娘家,以至于跟儿子渐渐离心,这不是傻是什
    么?
    李凤吉很清楚这娘儿俩之间的问题不是能轻易解决的,想要化解这对母子的矛盾,除非让李建元从此听嵯峨滢的话,扶助嵯峨氏一族,建
    立起亲密的关系,不过这法子想想就知道不可能,李建元这种性子,让他罔顾自身,去帮扶一群他不喜欢的人,这是做梦。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方法,那就是让嵯峨滢以后别再管那么多,老老实实的当她的贵妃娘娘,一门心思地安分享受荣华富贵就
    好,别总是瞎蹦跶,但这种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毕竟她之前的那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如今指望她人到中年突然就想开了?呵呵,
    怎么可能。
    李凤吉觉得自己对这母子的心态大概也能摸到几分,这么说吧,嵯峨滢的想法应该就是‘你是我儿子,你就应该帮助你的外家’,而李建
    元,他的想法大概就是‘你嫁到皇家就是皇家人,我是你的亲儿子,你怎能总想着用我去帮扶嵯峨氏’,这娘儿俩把自己的立场站得完全对立了,
    两个人都有点钻了牛角尖,怎么可能没有矛盾?
    不过这种情况对李凤吉自然没有坏处,他微垂眼睑,夹了一筷子菜,较为清淡却十分鲜美的菜色,倒也合他的口味。
    就在这时,却有一个高挑身影遥遥走来,身着青色寒烟凤蝶穿花绣衫,华丽矜贵,戴一顶缠枝连理花的小巧宝石冠,华美的衣衫与精美的
    饰物将其映衬得越发明艳不可方物,正服侍在李家两兄弟身边的丫鬟不少,个个秀美动人,但与此人一比,都是黯然失色,正是朔戎王侍子孔沛
    晶,下一刻,一个声音已从那红润的唇中悠悠传出:“李建元,我三番两次邀你一起打猎,你却怎的总是推脱?”
    孔沛晶语速颇快,但咬字极清晰,听起来仿佛珠粒滚落玉盘一般,十分悦耳,紧接着,他走上二楼,颀长的身形便现身于李家兄弟二人面
    前,衣摆摇曳,周身淡淡香气流动,绝美中透有野性恣肆之感,李凤吉待看清楚了他的面目,不由得怔了怔,这是何等佳人?他只觉得此生除了有
    着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贵妃嵯峨滢之外,再没见过如此美貌的人物,不过李凤吉见了孔沛晶的做派,再结合自己掌握的消息,转念一想,也就猜出
    了几分,虽然没有见过对方,但李凤吉这会儿也基本确定了孔沛晶的身份。
    李建元见到孔沛晶,眸中就有幽幽凉光闪动,晦明不定,他手持酒杯,自斟自饮,没有出声,孔沛晶脚步款款,从容地来到李建元旁边,
    目光第一时间就扫过李凤吉,面上微讶之色一闪而过,道:“原来晋王也在。”
    他们两人都是天之骄子,也曾经同时参与过一些赏花会之类的社交场合,但阴差阳错之下,却偏偏没有见过面,只不过孔沛晶无意间远远
    瞧见过李凤吉,而李凤吉却不曾看到过孔沛晶,今天还是两人第一次面对面碰到。
    孔沛晶的目光晃了晃,就落在了李凤吉身上,他妙目微微一波,用一种说不清楚具体含义的目光打量了李凤吉一番,便对李凤吉微微欠
    身,清声说道:“我是朔戎王侍子孔沛晶,见过晋王。”
    李凤吉哪里知道孔沛晶是想起了那一日与李建元登高,看见他与司徒蔷在假山那里私会的事情,见孔沛晶神情似乎有些古怪,心中微微奇
    怪,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笑道:“原来是王侍子,本王有礼了。”
    孔沛晶明丽绝俗的脸上隐隐浮现出充满了值得玩味的古怪神情,有些似笑非笑,又带着某种隐晦的打量,他又稍稍打量了李凤吉片刻,就
    点头示意,然后转而向李建元说道:“接连几次邀你去打猎,你总是推脱,今日我亲自登门来请你,你倒是肯不肯?”
    李凤吉见状,十分识趣地提出告辞,他虽然喜好美色,却也不是见了美人就挪不动腿的性子,这孔沛晶虽是绝色,但李凤吉不知怎的,对
    方美则美矣,他却并不觉得如何心动。
    只不过,这孔沛晶是朔戎的王侍子,又深受朔戎国主宠爱,李建元如果娶了这么一位正君,立刻就在竞逐皇位之事上加大了筹码,这就让
    李凤吉不得不注意了。
    上了马车,李凤吉心里想着此事,阖上眼似是在沉思,修长的手指不时地轻轻敲打着膝头,不知过了多久,等到马车在宫门外停下时,李
    凤吉便倏然睁开了双目,眼底幽邃清明一片,已然是暂时有了计较。
    西皇后如今腹中胎气稳固,李凤吉去凤坤宫坐了一会儿,陪皇后说了些闲话,见皇后有些倦色,就扶着去后面休息,自己去了李灵殊所在
    的住处。
    此时李灵殊正在看着面前的一盆开得鲜妍的花,愣愣地发呆,忽听外面丫鬟的声音道:“殿下,晋王来了。”
    李灵殊回过神,忙道:“你请四哥稍等,我马上出去。”
    虽是亲兄弟,李凤吉可以不经通报就在李灵殊的住处从容进出,但这是房间的碧纱橱内,李灵殊又日渐长大,就算李凤吉是亲兄长,平时
    也不好随便进来。
    李灵殊没有让李凤吉多等,稍稍整理了衣裳,就出去了,外间李凤吉正坐下来,见李灵殊出来,就笑道:“天热,你这里的冰可还够用?
    若是不够,尽管与母后说去。”
    李灵殊有些不敢看李凤吉,微微垂眼,收了思绪,一抚胸前的项圈,低声说道:“四哥放心,我什么也不缺的。”
    说着,转而又道:“四哥来的正好,父皇赐了些青涎露给母后,母后又给了我一些,四哥先坐一会儿,我去取。”
    李灵殊起身出去,不多时就带着宫人进来,把一应物什放下,就挥退了宫人,自己把已经装好火炭的一只小炉掀开盖子,用金属网罩住,
    再把一只亮闪闪的方盘放在上面加热,这才取了小刀,从一只小罐子里倒出几段碧绿的植物茎,细细切了,放入盘中,片刻,原本碧绿的植物茎枝
    片就渐渐变红,散发出一股奇香,李灵殊拿镊子全部夹了,放进一只雪白的杯子里,做完这一切,他才从一节通体润紫的竹筒里倒出绿莹莹的汁
    液,装满了杯子,顿时杯内冒出森森寒气,李灵殊端起杯子递到李凤吉手里,道:“四哥尝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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