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连道:“我且问你,你是只听从安延之一个人的命令,还是我大晁的子民。”

    云西京道:“皇上有命,臣不敢不从。”

    禹连冷冷喝道:“那朕让你站起来,你为何跪在这地上不动!”

    云西京依言起身,道:“草民有罪。”

    禹连略一挑眉:“何罪?”

    云西京声音依旧平静:“抢了皇上想要的东西,草民不是有罪,是什么?”

    禹连叹一口气:“云先生,我又不是瞎子,怎会看不出你在他心里的地位。那日你硬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是看出我对他有情,怕我日后为难于他;他不肯,是想给心上人一个正正当当的名分,让你不会在世人眼中蔑视中过活,可是你二人都为了彼此,说到底,都是我多余。”

    云西京依旧低头:“西京不敢。”

    禹连道:“我这次拦着他不让他去,也不过是一念偏心。既然注定有一个人要死,那么他恨我也好,厌弃我也罢,我都只希望那个人,不是他。所以,我只能对不住你。”

    继而,他道:“因为他筹划了整整十年的东西,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三十九章

    我醒来的时候,头痛依旧,禹连忙过来扶我。那时我尚在昏沉,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他好像还是在东宫时的那个孩子,嘴里含着我的手,装傻卖弄,撒娇讨人怜的样子。

    然而看见他那一身黄袍,忽的又觉得刺眼又疏离。

    我口干,推开他,自己摇摇晃晃下床倒水。他从我身后赶过来,给我倒了一杯水递给我,逼视我半晌,我只得喝了。

    我扶着还在痛的头:“王恒还请我去赴宴,这是至关重要的一环,缺我不可,烦请陛下帮我把云西京找来,我与他有话说。”

    禹连站在那里,没动,过了一会儿,他过了扶我坐下,道:“少傅,刺杀失败了,王恒没有死。”

    我刚从药物作用里醒来,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只是自顾自说:“无妨,本来也不是要杀王恒——”我顿了一顿,猛地转头死死看着他:“我被你迷昏不知睡了多久,我若不去,谁去的刺杀!”

    禹连看着我,眼里有一丝受伤,却也还是道:“少傅,你刚睡醒,别冻着了……”他说着替我把衣服披上。

    我一把抓住他明黄的领口,也不管什么犯上不犯上:“我问你是谁去的刺杀!”

    他温和道:“少傅可是口渴了?要不要再喝些水?”

    我咬牙:“我问你是谁去的!”

    他忽然一把推开我,冷声道:“云西京,我逼他去的,少傅可满意了?”

    我一震,几乎站不稳:“那他如今现在何处?”

    禹连忽得勾起唇角,留给我一个残忍的笑来:“死于王恒帐中了,一剑穿心。”

    我错愕地后退几步,几步不敢相信,西京死了?

    西京怎么会死呢!

    死的人,该是我啊!

    禹连见我模样憔悴,柔声道:“少傅,我知道我不该擅作主张,可是若是真的有一个人不得不死,我只希望那个人不是少傅……”

    我厉声道:“你懂什么!我安延之是将死之人,可他云西京如今大好年华,就算是今日没了我,十年之后,他可以子孙满堂,他可以安度晚年——皇上,皇上啊!西京到底如何得罪了你,你不逼死他不甘心!”

    禹连眼里有一丝悲哀,只是哑声道:“与我而言,这世界上有多少个云西京,死多少次都没有关系,可是我只有一个少傅!”

    .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见任何人,包括禹连。他数次敲门,我只当没听见。西京死了,也好,至少等我走的那日,就去陪他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我所不能控制的了。

    罢了,罢了。这下谎言成真了,我可以陪他去广西看看那些故里,这次,换我来背他。

    禹连命人卸了门,到底还是进来了。不愧是我的学生,教给他的,一样都没还给我。

    他在我身边坐下,轻声问我:“少傅,我这样做,你可恨我?”

    我叹气,此时已经不像那时冲动了。我说:“我昔日在钟相门下之时,他曾告诉我,无论我犯了什么过错,都是他的学生,他都会原谅我。可是少傅到底不比钟相有胸怀,禹连,你是少傅的学生,少傅这么会恨你?只是日后,都无法再面对你了。”

    禹连有些失神,道:“少傅,你不该骗我。”

    我此刻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也懒得问他我又如何骗他的话,但是见他到底伤神,还是问了一句:“我何曾骗你?倒是今日的禹连,少傅没想到,真是好厉害。”

    借刀杀人,威逼利诱,他全学会了。

    这还让我说什么呢?

    禹连眼睛闪过什么别过头去:“那朕敢问少傅,那些是什么?”他一挥手,众人抬进来几口箱子,是我的行李。我原本想着若是我能有幸刀口逃生,在最后,就和云西京一道会广西,可惜,可惜。

    我说:“行李。”

    禹连忽然大笑,笑得眼角出了泪花:“朕以为是少傅骗了朕,却没想到,朕还没这个本事让少傅来骗啊!敢情少傅根本不曾记得以前答应过朕,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禹连,少傅竟然把这两个字说得这么轻巧么!”

    我一愣,忽然想起那日他中毒之时,我曾抱着他安慰,说少傅不走,原本以为只是他昏迷之中胡言乱语,却不曾想,他当了真。

    禹连很多时候都在跟我开玩笑,到最后,我竟有时候都分不清他说得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借着笑话说出的真心话。

    我长叹一声:“少傅对不住你。”

    他把那些东西摔在我面前,拂袖走了。

    我看在他单薄的背影,轻声道:“皇上慢走。”那背影似有摇晃一下,走得更快,留下这一屋子狼藉。

    .

    到了晚上,天色渐黑,窗外风声呼啸,一片漆黑,有人来我门前,犹豫许久不曾敲门。

    我听那脚步声就已经认出来人。

    是钟临。

    我道:“师父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那人应声推开门,灯火下,更显憔悴,还是那身不染尘的白衣,还是那个清高孤独的人,此刻走到我面前,长叹一声:“延之,你既然……为师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钟临见我不语,在我身旁坐下,铺开一盘棋,“还记得这个么?”

    我轻声嗯了一声:“闲敲棋子落灯花。可惜一直太忙,没这个时间等人,也没这个时间与人下棋。”

    钟临摆棋,笑道:“当年我与白少景,一个授你文学,一个传你武艺,都觉得此生收了你这个徒弟是一生幸事,用尽平生全部心血去教你。我待你,绝不必他待你差分毫。只是时至今日我依旧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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