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们要入宫是惯例,宁澜早知道估计又许多人想着看好戏,但是真的看到那么多人的时候,还是有些被吓到了。
    先去和许太后请了安,许太后面色十分难看,一旁跟着苏嬷嬷,宁澜心下一叹,看来许太后也将她看做了不贞的女子,加上她是宁翮女儿这一重身份,太后对她定是不喜极了。
    宁澜维持着面上的笑容,许太后看了厌烦,索性不理她,招呼宇文图近前:“晋王昨日大婚,夫妻相处如何?”
    宇文图看了宁澜一眼,见宁澜不理他,面上带笑却略带了两分虚假,不由得别开眼,声音有些发闷:“尚可。”
    许太后声音低了几分:“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这是在拐弯抹角问苏嬷嬷告诉她的事情呢,宁澜也不辩解,只是努力让自己笑容更真诚几分,宇文图瞥了一眼,仍旧是言简意赅:“没有。”
    许太后长叹一声,看着宇文图无可奈何:“你——”
    “你自小便不喜欢宫女近身,王府里也没个贴身伺候的人,”许太后有些无奈:“以后你多立几个侧妃……或许会清楚些,或者多纳几个妾侍也行……你若是早点……之前那些人你不喜,不如哀家再给你指——”
    “不必,”宇文图摇头,顿了顿,终于多说了几个字:“谢过太后好意。”
    宁澜心中嗤笑,面上却没带出来,她懒得听他们说什么,骗了偏头,看向殿外的景色。
    许太后自持身份,虽然苏嬷嬷回来禀报她宁澜和宇文图“发生”了什么,她也不可能去问一个不是自己所出的王爷私帷之事,便只能旁敲侧击,奈何宇文图似乎听不懂她暗示。
    结果就是许太后觉得他“单纯无邪”,是宁澜这个“不知检点”“婚前失贞”之人误导欺瞒了宇文图——宁澜心中觉得好笑:虽然昨夜她跟宇文图没进行到最后一步,但显然他该知道的都知道……可不是许太后以为的那般无知。
    他大概率是在装傻,他跟宁澜的事情不好对外人道,这是故意蒙混过去呢。
    他要装傻便装吧,宁澜也懒得揭穿他,只是心中厌烦得很——太后只怕对自己更不喜了,无所谓,反正她也不在意太后是不是喜欢她。
    虽然许太后也是宇文图名义上的母亲——但她久居宫中,而宁澜非诏不入宫,也没什么机会多相处,倒也无甚大碍。
    许太后跟宇文图拐弯抹角暗示了几遍,奈何宇文图油盐不进依旧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许太后无法,便也放弃了,偏头看见宁澜失神,心中不悦,将她唤回神,却又不理她,转头又跟宇文图说起宁家当年之事。
    宁澜知道许太后对她不满,故意敲打她,不过不管许太后说什么,宁澜都当做如风过耳,面上做足了温婉的模样,许太后看她却是越发的不顺眼,挥挥手便让他们退下了。
    按礼他们要去宇文复那里,许宁如今已经是皇后,便在一处召见了他俩。
    至于其他妃嫔——除了许宁以外,唯一有身份值得宁澜作为“晋王妃”去见的,无非就是当年的陆昭媛如今的陆淑妃——在场之人都知道宁澜昔日与陆淑妃的龃龉,宇文复便免了她去拜见陆淑妃的礼。
    形式上客套完毕,宇文复要留下宇文图商议事情,许宁便邀了宁澜去她如今所居的宫殿。
    她如今是皇后,宫殿离宇文复的建章宫不远,驾與一会便到,她俩一进去,便看到许宁的儿子、如今的太子在那里翘首以盼,估计是在等许宁。
    太子如今正是玉雪可爱又粘人的年纪,看到她们进来,小腿向着许宁奔过来,许宁今日身上衣物也不便只好蹲下抱他,他跟许宁撒了一会娇,小心觑着宁澜:“姑姑?”
    顿了顿,又皱眉:“姨姨?”
    昔日还在宫中之时,她随侍在宇文复身边,宇文复喜欢这个儿子,自然也常带在身侧——然而宇文复日理万机,看护太子的任务通常落到宁澜头上,太子那时正学说话,听别人都喊宁澜宁姑姑,便随着一起叫,宁澜也时常到许宁宫中,听到他喊宁澜“姑姑”,许宁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每每指着宁澜要他改口叫“姨姨”——许宁一直将她当做姐妹,自然称谓要依着许宁这边来,虽然别人对宁澜的称谓也并不代表宁澜是宇文复的姐妹——只可惜就是为难了那时候才会叫人的太子:“姨姨”的发音要比“姑姑”难一些,更何况两个称谓也容易弄混。
    宁澜倒是没曾想几个月没见,太子居然还记得自己。
    许宁却是正色纠正他:“以后要改口叫婶婶。”她倒也不算太难为他,至少还是个叠词。
    太子瞬间揪起眉头,学着大人的模样叹了口气,宁澜看了都忍俊不禁,阻止许宁:“太子殿下还小,别让他太为难。”
    宁澜喜欢这孩子,陪着许宁逗弄了一会,见他有些乏困了,许宁让人把太子抱走,让其他人退下,这才与她说着体己话:“你安然回来了,我也便放心了,当初听闻你被西戎人掳走,可把我吓坏了,我深居宫中,对外边的事难以知晓,托去寻你的人也一直没有消息——”
    “谢皇后娘娘挂心。”宁澜低头,面有愧色,她无事之后倒是一直忘了给远在京中的众人报信——虽然是没有机会,可是没有做毕竟便是错了。
    “说那些干什么,”许宁捉了她的手:“而今你嫁给了晋王,是不是也该与过去一样,叫我一声许家姐姐。”
    宁澜却是摇摇头:“宁澜不配。”
    “怎么不配?”许宁叹气,知道她介意宁翮的身份,也不多话,只是道:“我看你喜欢小孩儿,什么时候生呢?或许此刻已经有了吧?”
    宁澜摇头,心中一叹——她跟宇文图不可能有孩子的,以后也不会有。
    只是这话不好说出口,她也不想跟许宁说自己跟宇文图并没有圆房,没得让许宁担心,因此只故作恼道:“皇后娘娘!”
    “好了,不逗你。”许宁迟疑了一会,看着她欲言又止:“你——”
    “许姐姐有话便问吧。”宁澜顺着她心意改口,许宁把其他人支开,宁澜隐隐猜到她想问什么,心中一叹。
    “太后那边有人……”许宁想说什么,终究是没说出口,只是细细打量宁澜的神色,见她神色如常,心中安定:“我就知道是她们乱说,你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情!再说了看晋王都不介意,指不定是他做的呢,听说你们之前一道遇难,难道是那时候的事情?怪不得晋王会突然愿意娶——”
    宁澜想了想,这话应该不是苏嬷嬷或者太后传出来的,估计是那个叫采薇的……如今想来,那两人看起来的确不是普通的宫女侍女,跟锦绣这样寻常人家出身的还有宁澜这样官奴出身的宫女不一样,她们应该家世不错但家中不显——家世若是显赫直接便能做宫嫔或是让太后赐婚——约莫是家中有人当官,但是官位不算太高,所以才会入宫博一个前程。
    宁澜以前没见过她们,应该就是这几个月入的宫……想来许太后是故意将她们送到晋王府的,也是,宁澜那身份尴尬得很,宇文图娶了她做正妃,京中其他大家的女儿不可能愿意甘于人下给宇文图做侧妃,小官家的女儿……同样宫中出来的,倒也合适。
    宁澜自己也曾是宫女,有她这个宫女变王妃的“前车”在,采薇自然觉得自己也可以——
    只可惜宇文图不知道是真不解风情还是只是不想让太后把人放在自己身边,并没有给采薇等人机会。
    宁澜长叹一声,这事情已经弄得人尽皆知了吗?也对,世人对女子的贞洁一贯重视,她和宇文图的身份……难免引来众人窥探,只是不知道那些细碎的流言已经传成什么样子了。
    “她们说你和少梧——”许宁愤然开口,又打住:“总之,不必把那些话放在心上,不会有事的。”
    少梧?怎么扯上了少梧?宁澜沉默——她嫁给宇文图本就是宁翮对夏的侮辱,若是所有人都误以为她和少梧有过什么,那么便更是对夏对宇文图的挑衅。她与宇文图的事情原本是私事,可是若有心人刻意放大到西戎对夏的有意挑衅,那么是事情便大不一样了。
    “方才在陛下那里,我便察觉你俩神色都不太对,”许宁还是忧心:“你跟晋王怎么了?”
    宁澜见她面带忧色,知道她是真的关心自己不像别人那样只是想看她笑话,也不忍让她多想,宁澜决定安许宁的心:“我与晋王并未圆房。”
    许宁却未料到宁澜直接说出口,不由得愣住:“可是她们说——”两人离得近,身边又没有外人,她拉了拉宁澜的袖子,看她手臂。
    宁澜身上容易留下印记,如今手上也是青紫,任谁看了,都不会相信她跟宇文图真的没什么。
    宁澜连忙将袖子拉下来掩住,心中羞恼:“许姐姐!”
    “是真的?”许宁不太明白,见宁澜不像是在说谎,皱了眉头:“可晋王为何要这样做?”
    宁澜怔愣了一会,想起宇文图昨夜离开前的话,幽幽一叹:“想来是殿下仍旧在意我以前的身份,觉得我轻贱吧。”
    他恼她曾经是宫女是奴婢,习惯了侍候别人迎合别人,他那些话说她跟了谁都没差别……几乎等同于说她人尽可夫了。
    然而宁澜也的确没办法辩解什么,对于她而言,的确是嫁谁都一样,不管她嫁谁,她都会是个好妻子,只是在宇文图这里不行,他太介意她的过去。
    “我听说有些身体有残缺的人……”许宁身在宫廷,自然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秘辛,比如说前朝时戾帝不能人道,但是摧残宫嫔宫女的手段却是残酷暴戾层出不穷得很,她皱着眉头:“没想到晋王竟是这样的人。”
    她这话没头没尾的,宁澜不解地看向她:“殿下怎么了?”
    许宁看着她,很是替她惋惜:“原来是晋王不举。”
    宁澜张了张口,然而发现这事解释不清——她又不能跟许宁描述宇文图的身子状况,索性默然,再说了,她也没必要替宇文图解释什么。
    他害她被人怀疑不贞,她让人误会他不举……倒也是一报还一报了。
    “我说呢,晋王身边一直没个宫女或是侍女服侍,又不肯早点成亲,原来是因为这个,”许宁为宁澜抱不平:“陛下这事也不厚道得很,他肯定知道晋王这毛病,当初还试图让我撮合你跟晋王——”
    宁澜抬眼看许宁:“那年除夕?”
    许宁不敢看她,面上有愧——宁澜倒是从来没想过,当年平平常常一件事,背后居然还牵扯到宇文复,但就算如今宁澜知道了其因果,中间依旧是一团乱麻理不清。
    “没关系,”许宁安慰她道:“这事情……我会让陛下为他延请名医的。”
    “总能治好的,”许宁说这话却没什么底气:“若是治不好……”治不好也没法子,就算是她也不能让宁澜跟宇文图和离。
    宁澜发现自己一开始没解释,如今再想解释只会越说越乱,叹了口气不让许宁在这问题上多纠结,转而问起太子的日常,好让许宁不再在她的事情上纠结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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