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鸾眼睛不方便,邹吾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辛鸾托进大树的肚子里,柚木美观光滑少有虫害,甫已进入满是树的香气与体温,辛鸾手指打着滑,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抓住邹吾的手臂和他热烈地拥吻。
    他长高了,和邹吾接吻的时候辛鸾才能深刻意识到自己长高了,三年前他总是要垫下脚、邹吾弯腰,两个人的嘴唇才能亲密地碰上,邹吾很少站着亲他,都是在坐着或是在榻上亲他,可现在他只需要抬头搂住他的脖子,两个人的呼吸就能融为一体。
    辛鸾突然的热情让邹吾始料不及,他展开手臂勒紧辛鸾的腰,用力地亲吻他,嘴唇咬上嘴唇,舌头伸进他的嘴里。万马奔腾,江河奔流,那一瞬间,所有的快乐和惶恐,坚定与不安,尽数从两个人的身体中宣泄冲荡,毫无矜持,毫不迟疑。
    邹吾急不可待地解下辛鸾的衣带,脱他的裤子,辛鸾喘息凌乱,嘴唇胡乱地吮吻过邹吾的嘴角、胡茬、下巴、脖颈,留下一片湿漉漉的痕迹,手上更是乱来一气地撕扯他的衣服,邹吾没有思绪来笑话他这样解不开衣服的,被他隔着衣料一把抓住要害,他危险的抽气一声,用力地掐着辛鸾翻转过身,光溜溜地把人“砰”地推搡到树干上——
    “别这样。”
    辛鸾被邹吾抚弄得急剧地喘气,此时脸颊贴着树壁,还记得自己的要求:“邹吾,我要在上面。”
    ·
    “……不是我!”
    距离柚木四百步之外勉强拓出的空地上,三千甲胄列兵,中央高台之上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正在和红窃脂大声地争辩。
    “不是你?”红窃脂露出森白的牙齿,“沃子石,有人亲自来检举你密谋策划,还说不是你?”
    那人被押解在地上的正是正午时候树林密谋的领头人,当时敌军追击一片混乱,偷听到的红字队的青年终究是告了密,只是此人仍是赫赫然不服的样子:“我是谋划了,那检举人就没说我们原是要今夜动手么!敌袭鼓噪者不是我,将军因为这个要拿我论罪,这不是诛罪,是诛心!”
    “狡辩!”
    红窃脂大喝一声,横眉冷扫,“你也说你谋划了,将官在逃是什么罪名?如此祸心你还有同党?你把同党说出来!我饶你不死!”
    那一瞬间,底下的甲兵露出惊惧的恐慌,可还没等他们的冷汗淌出,沃子石又是一答:“我不会说的!”这个叫沃子石的是真的有些血性,他这样说,底下无数人都生出些感动来,可沃子石说完这些还不罢休,继续大声道:“红窃脂,我们就是不服你,不服你,你杀了我吧!我死了,明日还有逃兵,后日还有逃兵,逃不了我们也会想办法杀了你再逃,哪怕到了西南,我们也不会效忠!”
    红窃脂被他这番话气得乱颤,她咬牙,“你就这么不乐意跟着陈留王!”
    “不干他的事!”沃子石:“我们是不愿意跟着你!”
    “不愿跟我?”红窃脂被他的猖狂逗笑,“单枪匹马,你是能打过我还是能斗过我?统兵带将,你是有谋略还是懂战阵?不愿跟我,你也没有资格!”
    说罢她也不再跟他扯有的没的,声音一递,嗓门骤然提高:“沃子石扰乱军心,图谋窜逃,推下去,砍了!”
    ·
    “……嗯。”
    辛鸾坐在邹吾的小腹上,上下颠动。
    他的头发被邹吾解开了,长长的白色布条蒙着眼睛,随着头发一起垂落下来,表情沉醉得忘乎所以。辛鸾是真的长大了,身体细腻修长,大腿矫健有力,茂密丰盛的雨林氤氲着草木的腥气,树洞口投下一缕淡薄的天光就打在他的身上。
    ……
    ……
    ·
    “将军,饶他一条性命吧!”
    红窃脂下令斩首,裴句得令,立刻指挥左右上前架住沃子石,可就在此时,底下忽然骚动起来,台上几个副将、百夫长,一起求情:“是啊,将军,沃子石若真有心逃跑刚刚早便逃了!”
    “他还组织对阵,显然这是错杀啊!”
    台上一时间七嘴八舌,台下一时间嗡嗡嘤嘤,行刑几个人也不敢犯众怒,拿着沃子石的肩臂,不免有些迟疑。
    “别求她!”这沃子石不知哪里来的底气,忽然挺直了身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我们本来就不是她的兵!”
    红窃脂原本看底下一片求情之声,本想网开一面,不想他忽地顶了这么一句。
    “新政强行征发我们,告诉我们是朝廷的兵,是章华太子的兵!现在章华太子死了,陈留王宣战,我们家在内史郡,我们好歹是内史郡的兵,效忠郡尉!可红窃脂她还是郡尉夫人嚒?”
    就像一柄快刀,红窃脂被他当胸一砍。
    “郡尉休了你!因为你不修德行,你转头带着我们投奔陈留王,我们不愿意跟着你,不愿意走这见了鬼的地方!”
    ·
    “小徐大人……”
    十室之内必有忠义,红窃脂那边出了这么大的争执,立刻有人连跑带赶地报到徐守文处。
    邹吾回来了,徐守文原本心情很是舒畅,刚刚整队,他训完话就笑呵呵地让人去埋锅造饭去了,他是文臣,几千人分给他的也都是红窃脂自己亲信中的亲信,刚刚的乱子也不出在这群人里,就在半盏茶前,他还鼓舞甲士今日吃个饱餐,明日一鼓作气走出这丛林。
    谁知这转眼间,另一边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徐守文听完瞬间变了脸色,知道那一三千人跟红窃脂也不算亲,她都压不住,别说自己了,他急剧道:“快!带人,带队!叫仇英!”
    ·
    “笑话。”
    红窃脂:“你就因为我不是郡尉夫人,所以不服?”
    她两眼充血,嘴角噙着阴冷的笑意。
    沃子石大声答:“要人服先洁身自好,你自己饱受争议,如何服人?”
    “扑通”一声,聚宝盆里的金鳟鱼忽然摆尾,沉入水底。
    不复热闹的院落,中行沂心中不详地一跳,倏忽间抬头,紧张地眺望西南方向,冻蓝色的天空——
    “洁身自好”四个字就好如青天一声滚雷,红窃脂脑子轰地便响了!
    “你也看了那狗屁不通的书了?”
    她笑,笑得好阴沉。
    “那本书有理有据,把你进内史郡前的来龙去脉讲的清清楚楚,自己早年间做的错事,害得人家破人亡,还怕人说嚒?”
    没人说得清楚那本书是怎么流传的,他们兵营里识字地讲给不识字的,好多人私下都有留存,书中写了一名女子在烟花之地献舞献媚一名男子,之后男子动心,女子与其私会数次,套得无数家族辛密,最后负心别恋,将男子整个家族拖入深渊。书中真名真姓,男子的家族是大名鼎鼎的申氏,天衍十六年震动天下的申睦、申豪皆有所提,女子用的,却是她红窃脂的名字。
    红窃脂怒瞪着沃子石,嘴唇颤动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辩解。
    这世上的道理多简单啊,鼎盛望族的覆灭,干干净净地全数甩给一个替罪的女人,人们对那女人的窃窃私语终有一日会汇成巨大的声浪,让她受千夫所指,没有人说编造那书的申良弼是个恶棍,只有无数的男人上下一心地指摘她的是是非非!
    “兄弟们,辛涧无道,我们可以去西南效忠陈留王,我们不想乱,我们只是想换个主将!”沃子石脑子动得太快,一番侃侃而谈,已经梳理出思路,抓住“师出有名”的重点,“大家自己说,愿意跟着红窃脂嚒?”
    沃子石怒吼——
    红窃脂目露凶光——
    “……不愿意。”
    底下真的有人应和沃子石。
    沃子石再次大喊一声:“愿意嚒?!”
    “不愿意!”
    “愿意嚒——?!”
    “不愿意——!!”
    那些辛鸾等人出奇制胜的招数,从出现的当天起,自有无数后来人学习效仿,可红窃脂想不了那么多,她只能看到那些眼神“唰”地扎进她的眼里,就好像她渝都骂战时候遇见的那样,众人用匪夷所思的恨意与谴责,任她以肉身对兵戈。
    ·
    柚木里,辛鸾低笑一声。
    邹吾爱不释手地抱住他的腰臀,辛鸾俯身搂住爱人。
    ·
    “叫他下来!”
    列队之外赶来的仇英忽然间一声大吼!大步凛凛地遥指沃子石,虎虎生威!仇英凶名在外,这三千桀骜兵士见了他情不自禁地朝他行礼致意,偏偏他正眼也不看一下,瞅着那煽动兵乱的沃子石,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
    “仇英,这里没你的事。”
    红窃脂看到是他,瞬息间冷静了一下,也安心了下来。徐守文一路跟着仇英小跑而来,被她眼风捎带得一扫,顿时止住脚步,像是害怕事后被她为难一般,还情不自禁地拦了仇英一下。
    “你们联名要更换主帅,好,就随了你们的意,换!”
    红窃脂“锵”地抽出佩刀来,掷地有声的一句话,惊惮得人不敢多言。
    “但我也与你们说清楚,军营,是讲实力的地方,我带几千几万人的兵,中行沂他也不敢挑我半句错,你们今日偏要和我讲德行,那我便一口气说清楚:我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南境申氏,亦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中行沂,当年知情人多在九泉之下,已无法为我辩白,然人在做,天在看,我红窃脂堂堂正正,一本谤书,不配评定我。”
    仿佛熊熊烈火,聚宝池中的金鳟鱼,猛然纵身一跃——
    西境的丛林之中,红窃脂手握“寄命”,忽然刀锋一转——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利刃破入肉体的闷声在一片林地中清晰响起,太阳高照,热血急流,仇英、徐守文脚底生寒,三千余人,连着沃子石,全部惊愕在原地——
    ·
    云山苍苍。
    有浓雾从丛林中升上来,淹过山峦,朝天地的尽头滑去。
    邹吾帮辛鸾穿好衣服,梳好头发,扶着他从柚木里出来,算是陈,仇、红、徐,也该整顿完将士筹备晚炊了,辛鸾脸上挂着松弛的浅笑,撕不开一般贴着邹吾的身体,挽着他的手臂,兴致颇高地侧耳听了一会儿,好奇道:“怎么这么安静啊?他们吃饭都不高兴的嚒?”
    邹吾搂着他的腰围他引路,生怕他踩塌了脚,举目望了望,没看出什么门道,如是迂回着走进了那林地中唯一的帐篷,乍然见一群人乌泱泱地垂头丧气地跪了一地,还不解发生了什么,举头便撞见脸色惨白惨白的徐守文。
    “怎么了?”邹吾看他神色,瞬息间敛住笑意。
    “殿下……”
    徐守文僭越地上前,直直拉住辛鸾的手,颤抖道:“红窃脂她……自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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