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郑书意一动不动地盯着时宴,努力回想,“那是……很久很久之前吗?”
    她眼眸转动,自言自语般说:“该不会是我大学的时候吧?不会更早了吧,我上大学才来江城的。”
    时宴朝她抬了抬手背。
    郑书意回神:“干嘛?”
    “回去。”
    时宴摇起车窗,一副赶人的表情。
    郑书意扒着车窗追问:“你告诉我呀,我想不起来了。”
    听到那句“想不起来了”,让时宴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提这件事就像个笑话。
    他一根根掰开郑书意的手指。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
    虽然时宴好像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但郑书意却带着这个问题,一路回到家里,坐在床边想了很久。
    如果她曾经见过时宴的话,她想,一定会记忆深刻的。
    可是时宴不愿意跟她说,她就没那个能力撬开他的嘴巴。
    郑书意倒到床上,盯着天花板,三瓣的水晶灯照射出明亮的光柱,细小的尘埃在里面跳舞。
    她看着看着,嘴角突然弯了弯,然后翻身起来,轻快地走进了厨房。
    郑书意厨房里器材虽然齐全,但她很少自己做饭,冰箱里只有速食品,储物柜里的米袋还未开封。
    不知道为什么,从医院回来后,郑书意感觉自己的病好像突然就好了。
    体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降下来的,身体也变得轻盈,连一碗什么调料都没有加的白粥也吃得津津有味。
    饭后,郑书意在客厅走动了一下,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去上个班。
    可是……
    她坐在沙发上伸了伸腿,第一次产生了倦怠的想法。
    就想在家里躺一下,放空一下大脑,好像才不辜负今天的雨后清新空气。
    ——
    快五点时,秦时月发来了消息:你好点了吗?
    郑书意翻了个身,翘着腿回秦时月的消息。
    郑书意:我好了。
    郑书意:今天谢谢你啊。
    秦时月:啊?
    秦时月:谢我什么?
    郑书意:没什么,就是谢谢你的关心。
    秦时月:你也太客气了吧,那你现在干嘛呢?
    郑书意:没干什么,休息一会儿。
    秦时月:那你什么时候帮我呀?
    郑书意突然想起她说的那件事,立刻去好友列表找喻游。
    手指往下一划的时候,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件事,整个人都僵住。
    噢,几天前,她以为她跟时宴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了,所以把他删了。
    那他今天在车上提醒的事情,就是这个吧?
    不,肯定不是。
    他要主动给她发消息才会发现被删了。
    而且他要是真的发现了,怎么会这么心平气和地跟她提起这件事。
    郑书意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心虚地咬了咬指尖。
    郑书意:你先把你小舅舅的微信给我。
    秦时月:???
    秦时月:你不是有吗?
    郑书意:哦,手滑误删了。
    秦时月:姐,我不是三岁小孩子了,不会相信这种话[微笑]
    秦时月:你是得喝多少才会误删这么一个人啊。
    郑书意:别问。
    秦时月听话地没有多问,乖乖把时宴的名片推了过来。
    由于单方面删除好友,不需要重新申请验证,郑书意点击“添加到通讯录”后,时宴又回到了她了的好友列表。
    除了没有了聊天记录以外,一切看起来跟之前没有区别。
    看着空白的屏幕,郑书意觉得抓心挠肝般的不舒服。
    思量许久后,郑书意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个表情包过去。
    郑书意:发呆.gif
    她没想到,时宴回得很快。
    但却是他一如既往的冷漠风格。
    时宴:很闲?
    郑书意:……
    郑书意:没有闲着,我在很认真地思考一件事,想问你。
    时宴:说。
    她捧着手机,像个情窦初开的初中女生一样,嘴角弯着浅浅的弧度,一个字一个字地敲。
    郑书意:你的理想型女朋友是什么样的呀?
    她并不是认真地在问这个问题。
    郑书意知道,他是有一些喜欢自己的。
    可是等待回复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期待。
    过了好几分钟,对面才有了动静。
    时宴:安静的。
    郑书意:“……”
    时宴:正经的。
    郑书意:“……”
    时宴:严肃的。
    郑书意:“……”
    几秒后,郑书意面无表情地打字。
    郑书意:《财经周刊》高级记者郑书意,性格安静,职业正经,文笔严肃。
    郑书意:我觉得你的理想型就是我。
    时宴:是吗?
    郑书意没明白他这突然的阴阳怪气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时宴就发来了截图。
    郑书意没有的聊天记录,他有。
    第一张,是郑书意连续发了五个表情包的截图。
    第二张截图里。
    郑书意:莫文蔚的《阴天》,周杰伦的《晴天》还有孙燕姿的《雨天》,都不如你和我聊天。
    第三张截图里。
    郑书意:你喜欢喝水吗?
    时宴:还行。
    郑书意:那你已经喜欢上70%的我啦。
    第四张截图里。
    郑书意:你会拉小提琴吗?
    时宴:不会。
    郑书意:那你怎么拨动了我的心弦的?
    时宴:……
    第五张图里。
    郑书意:天啦,刚刚好像地震了,你感觉到了吗?时宴:?
    郑书意:噢,原来不是地震,是我想到你的时候心在跳动。
    时宴:闭嘴。
    第六张截图里。
    郑书意:我发现你这个人呀,快接近完美了,就只有一个缺点。
    时宴:?
    郑书意:缺点我。
    时宴:郑书意,去医院看看脑子。
    看见这些一张张发过来的截图,郑书意快要不能呼吸了。
    天灵盖已经发麻到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爬,脚趾在地上快抠出一套三室二厅。
    近一个月没怎么联系,和时宴一度分崩离析,她陷入极端的沉重情绪中,都快忘了之前的相处模式。
    她、她以前,是、是……这么说话的?
    网络土味情话害人不浅!
    郑书意:住手!
    郑书意:你别发了!
    可惜时宴只当没看见她的话,一张张截图源源不断地发过来。
    这些内容都不用他刻意去找,随手一翻就是。
    直到又是十几张截图发了过来。
    郑书意实在受不了了。
    郑书意:td!!!!!
    时宴终于停了。
    时宴:嗯?
    郑书意:你再发下去,明天就会看到一个年轻美女坠楼身亡的新闻。
    时宴:不看看你是怎么安静正经又严肃的吗?
    郑书意:“……”
    她倒在沙发上,把脸埋进枕头里,不想再看手机一眼。
    这天聊不下去了。
    许久没等到郑书意的回复,时宴知道她被逗得缩了起来。
    他笑了笑,明明很忙,却也发了无聊的几个字过去:你在干什么?
    刚发出去,陈盛便走进办公室,跟时宴指了指外面。
    时宴随即放下手机,朝会议室走去。
    铭豫云创的用户在近期激增,原本的数据中心已经不能承载业务的告诉增长,但自主扩建idc需要很高的建设及运维成本。
    经各管理层商议,一致认为在这个时期最优的解决方案是直接与专业公司合作,直接搭建起目前最先进的云服务平台。
    铭豫云创的项目自然是大饼,各金融解决方案公司争先竞争。
    这周,角逐到最后的三家公司分别进行方案演示。
    到今天,最后一家公司派来的代表已经就位。
    会议室里。
    u形桌上依次摆放着打印出来的演示文件,投影屏上已经出现可视化概念展示界面,
    岳星洲站在电脑前,正在做最后的调试。
    他的手有些发抖。
    “鸿哥。”岳星洲扫视了一眼会议室里的铭豫工作人员,说道,“我、我一会儿讲不好……”
    “自信点!”
    被称作“鸿哥”的人是岳星洲的领导,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个项目你是主心骨,准备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讲不好,你别太紧张,虽然是铭豫云创,你就当咱们以前合作的公司,放平心态就好。”
    岳星洲能放平心态才怪。
    当初主动要挤进这个项目,还有秦乐之的原因在里面,他当时摩拳擦掌,准备在“小舅舅”面前展现展现实力。
    可谁能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当初自己竭力争取的项目,现在只想当个逃兵。
    没等到岳星洲再说什么,会议室的门突然打开。
    岳星洲下意识转头看过去,时宴信步而来,身后几个正装男女鱼贯而入。
    会议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岳星洲却感觉四周的空气都朝他挤了过来。
    然而时宴目不斜视,径直走向u形桌的最前端,坐下来时,视线扫过岳星洲,甚至都没有一刻的停留。
    仿佛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一般。
    这原本是岳星洲所能期待的最好的场面。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反而感觉到一股被踩到尘埃里的蔑视感。
    ——
    自从时宴进来后,原本在会议室里布置的员工都退了出去,接下来便是岳星洲的主场。
    时宴靠着椅背,专注地看着投影屏前的人。
    即便是正常情况下,他这样的目光都很慑人,更何况岳星洲心里还有鬼。
    不到二十分钟,他额角涔涔汗珠已经在灯下泛着光。
    而原本已经熟练于心的内容,却在不停地结巴、出错。
    连一旁负责管理影音设备的小男生都忍不住皱眉。
    至于其他人,则是纷纷扭头去看时宴的反应。
    而他似乎没有他们想象中的生气。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岳星洲,思绪似乎飘到了其他地方。
    ――也就是俗话说的走神。
    大家还是第一次见到时宴在这种场合走神。
    一时不知道是岳星洲的幸运还是不幸。
    几分钟后。
    在岳星洲第三次说错数据时,下方突然传来一道钢笔被搁到桌上的声音。
    声音很轻,但在座所有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岳星洲像一只惊弓之鸟,突然就说不出来话了,紧张地看着时宴。
    在他的注视下,时宴合上面前的资料,径直起身朝外走去。
    此时此景,他甚至都没有留下一句话。
    其他人也默契地纷纷起身,像来时一般,跟着他离开会议室。
    各个椅子被推开的声音都被地毯吞没,会议室里安静得像按下了静音键。
    岳星洲眼睁睁地看着铭豫云创的人一个个井然有序地走出会议室。
    他们什么都没说,也没有露出任何失望的表情。
    但这种无形的羞辱,比当面指责他还要让他难受千百倍。
    ——
    时宴回到办公室,脸上的情绪才稍有展露。
    他站在落地窗前,一时不知道该笑还是生气。
    今天岳星洲在上面频频出错时,他却想到了自己和郑书意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时宴羞于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竟然曾经对这样一个男人产生过嫉妒的情绪。
    他不记得那一天具体的时期。
    原本只是平凡的一天。
    江城会展中心正在举行第四届财经新闻奖颁奖典礼,承办方之一是他朋友新成立的资本公司。
    那天时宴正好有空,一时兴起,寻了个不显眼的角落坐了下来。
    掌声拉开颁奖典礼的帷幕,聚光灯下,主持人的声音端庄清亮,念出了最佳年度人物特写奖项获得者的名字。
    一篇《朱兴国的货币战争》以其精准击中市场痛点,让“郑书意”这三个字飞速又频繁地出现在同行的耳里。
    但凡看过这篇文章的人,都会对其犀利又不失温度的笔锋印象深刻。
    时宴也不例外,所以当主持人念出名字时,他下意识抬头。
    郑书意起身的那一刻,四个机位的快门声起此彼伏,你追我赶,争相抓拍这位新兴人物。
    而时宴自己都不曾注意到,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郑书意走到台上。
    她有几分紧张,却也不失端庄,有条有理地说完自己的获奖感言。
    和她的文章一样,寥寥几句感言,穿插着行业实事,逻辑清晰,却又引人入胜。
    让台下的人忍俊不禁。
    时宴好暇以整地松了松领口的温莎结,在她鞠躬的时候,看见她浓密的睫毛扇了扇。
    他的眸光在同一时刻闪动。
    颁奖典礼结束后,接二连三有人上来寒暄,时宴走不开,余光里却看见郑书意也被拥簇在另一边。
    等他终于脱身,扫视大厅,却只在大门处看见那抹倩影。
    他几乎没有多想,迈步追了出去。
    然而走出大门的那一刻,他却看见郑书意亲昵地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笑着朝停车场走去。
    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时宴心里弥漫。
    他脚步不停,表情却已经恢复了正常。
    经过那两人身边时,他听见女人娇滴滴地说:“我当然想你呀,你不想我吗?哦,那我也不想你了。”
    时宴轻笑了一声。
    表面端庄,实际做作,浮夸。
    也不过如此。
    ——
    时宴懒得再去回忆过去,他坐到办公桌后,捞起手机,打开微信,看见郑书意二十多分钟前回了他消息,是一条语音。
    他问她在干什么。
    而她却回了一句:“在想你呀。”
    听完这条语音,时宴倏地把手机扔回桌上。
    窗外薄暮冥冥,室内暖风徐徐。
    他却感觉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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