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之下,宋学勤想了个笨办法:用刺刀砍脚蹬,从齐腰高砍起,一直砍到头顶。这办法虽然笨,很管用。摸到甩在地下藤条往脖子上绕几个圈缠上,爬没几下够着了树杈。抓住树杈就好办了,一个树杈一个树杈地踩着上,到一定高度,觉得看不见下面了,选了个稳实、两根树杈挨很近的树杈停下,把自己用藤条牢牢栓在上面,只留下两只胳膊一个大头可以随意活动,这才长出一口气,闭目养养刚才费出去的力气。
    宋学勤是个不操心的人,尽管不久前爬不上树吓出一身冷汗,闭上眼不一会儿竟然睡着了。半夜倒是醒了很多次,不知道什么动物闻到人味,在树底下打他主意,扑腾得厉害;这次是他睡得难受,硬硬的树棍长时间硌得他疼,又翻不了身,浑身不舒服。
    一早醒来,天还未亮。他实在忍不了背上的疼痛瘙痒,干脆不睡了,割断藤条坐起来,从包了摸索出一盒罐头打开吃。吃了一口,心情立刻舒畅起来:这是一盒猪肉罐头,这几天大豆罐头把他吃腻了,遇到一盒肉的实在像中了奖。
    吃完罐头,宋学勤把罐头盒卡在树杈上,拿壶想喝点水,打开壶盖将壶仰起朝天也没倒出一滴水来,这才想起,昨天两壶水已经喝了个底朝天。闭眼想想,此地方圆千米之内没有水源。他看天色已麻麻亮,干脆下树走路,走到有水的地方润润干渴的嗓子。
    宋学勤行走的方向选择了正东。
    他的判断是正东走一公里离馒头山两公里多,利用树林的掩护再折向南,绕虎头山、勺子山去二号藏洞。
    鬼子昨天一路追杀的阴影尚留在心里,所以一路他调动五官注意周围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走出百把米,他突然看见幽暗的树下有一对暗绿如两个夜明珠似的东西。“狼!”他差点喊出来,慌乱之下,宋学勤向身旁的树爬去。
    民间所说“狗急跳墙”是有道理的,任何动物遇到危险,大脑产生一系列生化反应,交感神经分泌肾上腺素,肾上腺素又称“战斗”或“逃跑”激素,它使心跳加速,瞳孔放大,血液被输送到主要肌肉,使整个身体处于激发状态,此时无论战斗和逃跑,都强于平时数倍。
    所以狗急眼时为了逃命,可以跳过平时跳不过去的高度,话虽是贬义,理是真的。
    人亦是动物。
    宋学勤此时情急之下,分泌出大量肾上激素,身旁的树不用砍出槽,“噌噌”几下就爬了上去。
    狼这种动物,属于猛兽中的次级猎手,但生性十分凶残,攻击猎物不择手段,而对人类有所畏惧,这也许是猎人的功劳,不太主动袭击人,除非真饿了,尤其是不成群的时候。
    宋学勤运气不错,遇到的是一只独狼。
    不过狼又是一种很聪明的动物,能从人的行为中权衡利害关系。见眼前的人只是逃,确认此人没有伤害自己的能力,前腿一弓,用力蹬动后腿向宋学勤扑去。
    幸亏宋学勤大急之下弄出不少激素,爬得飞快,反应也随着激素的分泌提升不少,猛力向上一窜……狼扑过来的时候,尖尖的鼻子只碰到他的鞋尖……
    天色渐渐亮起来,狼蹦高窜低地见没法够着树上的美食,不甘地望了一眼缩作一团的宋学勤,只好放弃。
    宋学勤大松一口气。抹抹额头的汗,抱着树干喘着粗气。
    得感谢这头狼!
    宋学勤正缓解紧张的情绪的时候,忽然看见远处树林里,树枝不规则晃动,不似风吹的集体摆来摆去。
    他挪挪身子,正面朝向馒头山望去。
    不到十分钟,穿黃军装的鬼子出现在他视野中:一、二、三……五个人朝这边走来,速度比较快。不一会儿,左右相距这五个人五十米的样子,又各出现了鬼子,数目相同。
    宋学勤心想:幸亏狼把自己逼上树,不然走在底下他发现鬼子的同时,鬼子也能发现他,再想躲避就困难了!
    他观察自己上的这棵树,枝叶虽不怎么繁茂,但大体能把自己遮住,尤其是树叶黃中带点淡绿,与他穿的鬼子军服比较协调。当然,如果站在树下专门往上寻找,很容易看到他。
    他默默祈祷:鬼子都是笨蛋,千万别向上看!
    路过宋学勤树下的是两个鬼子三个伪军,他们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确实没往树上看。
    直到左右两边的鬼子和伪军全部过去,宋学勤才悄悄溜下树。他推断鬼子不止这三个搜寻小组,一定从馒头山有很多个这样的小组四散出去。搜寻到一定位置,会再掉头回到馒头山。所以不敢久留,想着往东边赶,到最东面的山根相对容易躲到山里。
    可往东赶,谁知道在什么地方遇到鬼子呢?
    他可没苏淇,张翠丽那样的本事。百米,至多一百五十米,他只能在高度注意的状态下。才可能发现点动静,再远他只有凭运气了。而等他发现鬼子的时候,鬼子说不定也发现了他。即使没被发现,临时藏身是个大问题:跑,肯定不行,鬼子到处有人又有枪;这片林子里唯一的藏身办法只有上树,他能发现鬼子的时候距离已然很近,以自己爬树的身手要爬上去十之八九弄出不小动静……
    宋学勤边走边忧心忡忡,这会儿他最羡慕的就是苏淇和张翠丽,如果有她们听、闻能力,根本不用操心,远远地、神不知鬼不觉就绕过了鬼子。
    宋学勤给自己鼓气:就这么个现状了,赌一把运气,能顺利跑到山里,运气好;不能,只当昨天就报销了,自己还多赚一天!
    他抖擞起精神,向前跑去。
    鬼子这次排出的阵型,从馒头山出发看着蛮吓人:十个小队,每队30人,每个队分6组,每组间隔50米,一个小队间隔300米宽;十个小队算上各小队相互间隔距离,几乎绕馒头山一圈,三千三百米左右。
    但出发后却越走越稀疏。
    一个小队的几组人之间始终是300米的宽度,而小队与小队之间越拉越远,走出一公里后相互只能在望远镜中看见,六,七上十公里后,望远镜看都很难了。而规定他们前方必须搜索到出口的位置。也就是说,最短的距离四五公里,最长的距离超过二十公里。
    每个小队回搜的时候,先右行800米,再往回搜,第二天再转四五度角向外搜,第三天、第四天依次类推……看似搜得很密集,实际对于偌大的茅坪山区,漏搜的地方不是一点两点,而是绝大部分。何况被搜的人不会待在原地不动。所以用这点人马搜索这么大区域无疑如瞎猫碰死耗子。
    而这“死耗子”不是一般人,而是“特别人”!
    这些“特别人”虽然从战力上说比普通平民强不了多少,但逃避躲藏的功夫比特种兵都强!
    他们一是千米之外就知道敌人在哪儿,大概多少敌人;二是能寻找到最合适的躲藏地;三是绝不会迷路!
    吉野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可腾出来的人手就这么些,还有个道理:搜索的重点在可藏人的地方,实际上缩小了不少范围。
    四天时间,吉野只能孤注一掷!
    陈川林最早从噩梦中醒来。
    他梦见小儿子大哭大闹,哭着闹着一口气没上来,脚踢蹬了几下昏死过去。
    他老远能看见,拼命往家跑,可是无论怎么用劲儿,家总是离那么远。他不断念叨:再晚来不及救了,再晚来不及救了……跑得大汗淋漓,离家门还是那么远……
    醒来,他觉得像真跑了很久,浑身都是汗,胸口憋闷的难受,气喘不匀。坐起来揉揉胸口,才慢慢好起来。
    他不信迷信,知道自己这些天心里总是惦记孩子们,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思念多了,夜里梦到不奇怪。他坐在草铺上,感觉洞里有些憋闷想出去走走,又怕踩草的声音惊醒苏淇和谷成。
    洞里黑黢黢的,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他抬头看向洞口,洞口的石头堵得比较严实,从缝隙中似乎看见一丝灰白的光。
    早晨了,他想,昨晚三人说了很久过去的事,睡觉时谷成说已经两点多了,这会儿也该天放亮了。
    干坐着实在不舒服,陈川林还是决定到洞外透透气。他小心翼翼站起来,轻轻迈向洞口,还好,草是昨晚上割的,很软,并没有多少声响。走到洞口,摸着石头接缝,陈川林挪动石头,用了不小的劲,石头太重,只移动了一点点,怕石头掉下来砸了自己,又怕惊醒了别人,不敢往旁边掀,正一筹莫展,苏淇醒来,见陈川林蹲在洞口,拍拍谷成:“醒醒,醒醒。”
    谷成一骨碌爬起来:“鬼子?”
    苏淇笑起来:“看你那点贼胆吧!”
    谷成这才清醒:“黑咕隆咚的,这么早把人喊起来干嘛啊?”
    陈川林看还是弄醒了他们,歉意地说:“把你们吵醒了,睡不着了,想出去透透气。”
    谷成划亮火柴看看表:“哟,八点多了,今天醒这么晚!”
    “我说怎么外面好像有亮了呢!行,睡好了来帮我弄石头。”
    昨晚堵洞的时候他们都是两个人抬回来堵的,陈川林一个人不敢使最大的劲儿当然弄不动。出了岔洞,才看见白柔柔光已经把外面的洞口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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