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川林浑身疲软地坐在鬼子身边。
    刚才不顾一切地用劲过了头,身上没有一点力气。谷成走到他身边坐下。苏淇躲在俩人后面,不敢往里看。四个死人挨得很近,浓烈的血腥味儿和屎尿味儿熏的她直想吐。
    三人就这么坐着,良久没有说话。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充满“刷刷刷”的声音。
    谷成先打破沉默:“咱们得走了。”
    是该走了。鬼子少了一个小组,下雨时只当到哪避雨去了,雨一停等不来必然转回来找。山下还躺着一个死鬼子呢,找到他们是很轻易的事。
    三人商量:陈川林和苏淇换上伪军的衣服,谷成会日语,衣服不用换,换个鬼子帽子戴。衣服上血迹斑斑,好办,就着洞口的雨水,几下冲刷得不见痕迹。
    苏淇心里尽管一千个不愿意,还是什么都没说老老实实把伪军的衣服裤子套在自己衣服外面。
    谷成和陈川林又在伪军背的大包里发现十几斤大米和一瓶油、一包盐,每人身上还背有军用毯等物,没客气,一起收了,拿上枪,下山奔林子里去,准备穿过树林,直奔虎头山,绕虎头山、勺子山,回约定的二号藏洞。
    这一路走得很顺利,鬼子从馒头山出发,各个小队正好过了他们行走的路线,尚无一个小队到达终点向回转,恰巧在空档里。
    一个多小时雨停后,鬼子发现少了一个组,回头找,发现已然尽数被人杀死,立即鸣枪报警,留下一组等待前来支援的人,剩余四个组一组沿山、三个组急速向回追人。
    天快暗,三人才走到昨天被贺庆生称为青鬃山的地方。
    谷成脑海里过了一遍地形图,觉得晚上必须歇在这。
    陈川林脑海里的图更详细,说身上背了不少东西,在此地住一晚明早赶路,如果路上顺利,下午三、四点可到达目的地。
    苏淇听闻要在这儿歇,搜索前面大山可住的地方,看来看去没发现山洞。
    他们现在对选居住地的经验是首选山洞,没有对野兽担忧,睡觉安生。
    三人沿山又走了一会儿,走到昨天申月华他们住的马鼻子对面,也看上这个地方。正要寻路上去,谷成突然站住,说了声:
    “不对!”
    “惊惊诧诧的,哪儿不对啊?”苏淇望着他。
    “急着赶路赶昏了,鬼子正在追我们,住这么显眼的地方不是等鬼子上门嘛。”
    陈川林拍拍脑袋:“是喽是喽,不能住山洞。跟鬼子斗有十天了,脑子里的玄儿还是没调好啊。”他四处看看,“好像没安全的地方。离洞后一个多小时雨停的,也就是说鬼子在后面一个小时的距离。如果今晚不睡觉继续走,鬼子追不上我们。”
    苏淇鼓起嘴:“别把我当男人好不好?我要拼命走路,又要听周围的动静,早累的不行了。”
    谷成看看苏淇,确实小脸发白,累的够呛,转头和陈川林商量:“川林,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走的地方树木挺大,天也快黑了,在树上休息到天快亮再继续走。鬼子也是人,天黑看不见路他们也要休息。就算他们不休息,这么多树他们不会一棵棵往树上看,而且黑天看也白看。”
    “行倒行,担心鬼子赶到我们前面,明早去二号藏洞就不容易了。”陈川林想想,又道:“好吧,走不动不能勉强,苏小姐确实比我们辛苦,再说回二号藏洞也是躲藏,早回晚回区别不大。”
    三人统一了意见,在周边寻找合适的树。
    他们希望一棵树上容三个人,大家在一起好随时商量事,安全感也强。
    找来找去,一棵粗大的青檀被选中。
    这棵枝叶繁茂的树别说藏三个人,十个都没问题。坐在树下吃了些鬼子伪军的东西,又扯了些藤条拴在身上,相互帮衬爬上去。
    谷成把苏淇安排在两枝树杈并排伸出地方,帮她用藤条栓牢,自己爬到下面的树杈上:
    “安心躺着吧,掉不下来,就是掉下来有我呢。”
    苏淇笑道:“砸疼别怪我。”
    陈川林说:“别把肠子砸出来就行。”
    “去!陈大哥不爱开玩笑的,一开起来就这么难听。”苏淇嗔道。
    “我还真治过肠子被挤出来的人。两个孩子在树下玩儿,一个趴在石头上看蚂蚁,另一个上树掏鸟窝,手没抓牢从树上掉下来,正砸在底下人身上,石尖把孩子的肚子戳了个口子,肠子当时就出来一截。”
    “大夫这个行当很辛苦吧?”苏淇问。
    陈川林望着远方的青黛,回忆曾走过的岁月,似有很多话要说,又不知从何说起:“我喜欢这个职业。每当别人需要我,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救世主,把全部的希望放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真像是救世主,把一个将要被死神抓走的人夺回来,看到他的亲人们欣喜若狂的神态,那一刻我比谁都开心。几十里颠簸救人、崇山峻岭采药,再艰辛,一想到是在为挽救一条生命而忙,心里很充实,再苦也不觉得。”
    陈川林平常言语不多,一说到自己热爱的行医行业,话匣子大开。他从自己十六岁起跟随父亲行医说起,讲到这次到隆兴参赛想法。说上届参加比赛收获很大,记忆和微观方面有了更多体会,他本想通过这次比赛,和来自全国的队友们有更多交流,学习更多东西,便于自己更好地应对复杂环境和提高对病体更入微准确的观察。
    “当然,组委会发的20枚银圆也有太大诱惑。有时候进山采珍贵的药材,如果有这些钱放在家里,不担心一家的吃喝拉撒,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慢慢寻找。我们这样的人家,生活不易呀,不像谷队长什么顾虑都没有。”陈川林感叹道。
    “对了谷成,那点银圆你简直不放在眼里,这次来是不是完全为了杨素素?”苏淇身体被拴住,一直仰躺着听陈川林说话,听到这里,话转向谷成。
    谷成吭哧了一会儿,没有正面回答,他当然不能说奔游戏而来:“想见见你们不行啊?”
    “才不是!我问你,如果杨素素不来你来吗?”
    苏淇的话使谷成陷于对杨素素的思念和担忧中——毕竟,那是个可爱的、与角色心心相爱的女子。
    沉默了很久,他答非所问地叹了口气:“唉,要不是想见我,素素可能不会来,更不会落到鬼子手里。不知现在她还活着没?整整十天了。”
    陈川林安慰道:“没听到她的其它消息,说明活着的希望很大。谷队长不必过于担心。咱们一起来的,不说其他队友,童雪琴九号没了,景泰十六号。眼前小老鼠受伤在洞里躺着,还不知道情况怎样,宋大头昨天跑丢了,到现在生死未卜……”
    苏淇打断他:“你们说大头会不会出事?”其实这个问题苏淇已经不知道问了多少遍。明知道不会有答案,但大家在特殊环境里生死与共,早超出一般队友关系,相互关切的心情非常人所能理解。
    两个男人何尝不担心!
    谷成叹了口气:“但愿老天保佑吧。他昨天一定出了状况,或者鬼子看见了他,为掩护我们,跑向其它地方。”
    其实昨天夜里谷成不止一遍地这样分析过,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鬼子已经看见他,宋学勤很难逃生。换做申月华或者窜地鼠,完全可以跑得无影无踪。
    宋学勤通过痕迹寻找目标的本领无人能比,逃功可就与常人无异了。
    这么说,只是不愿把事情往坏里想。
    “苏淇,大家在不同场合问过你来参赛的目的,你总说就是单纯喜欢和协会的人一起切磋。这个理由我认可。就没有一点点其它原因?”谷成不想使大家陷入不良情绪,立即转移话题。
    苏淇道:“我能有什么其它原因?在家闲着,父亲不让我出去找事做,母亲还天天念叨婚嫁的事,烦着呢。正好协会有活动就来了。”
    陈川林玩笑道:“不会也像杨素素那样,奔哪个人来的吧?”
    “陈大哥,不许你开这样的玩笑!”苏淇生气道。
    其实陈川林的话一语中的。
    苏淇上届协会活动时认识了谷成,对谷成留下深刻印象。她出生书香门第,对谷成的博学多才崇拜的同时又暗生喜欢。
    姑娘家的,不出去做事成天在家里读诗习文,不免有许多时间胡思乱想,此外父母近年来一直操心女儿的婚姻,家境和相貌不错的她,也经常有人上门提亲。无论相亲的是谁,苏淇总在和谷成做对比,这一对比,没一个人入她的眼。
    上届比赛,她也知道谷成和杨素素有意思,但并不知道后面有没有发展,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或者只是单纯再见一见谷成的的愿望,加上确实想与队友们交流的想法踏上来隆兴的路。
    来了才知道,谷成和杨素素已经发展成恋人。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怎么能对别人说呢?
    “我错了,刚才是口误。苏大小姐不是奔哪一个人,是奔所有队友们来的。”陈川林见苏淇生气,赶紧认错。
    他其实心里清楚:苏淇喜欢谷成。
    超强的微观本领,加上常年行医需要对病人细致入微的体察,包括心理导致疾病的原因,看出这一点对他来说太简单了。
    几人闲聊了很久。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苏淇发现了情况:
    “鬼子过来了,六百米之外,人数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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