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掌声经久不息。唯独出了个好事之徒,大声问道:先生,那日公堂之上,分明是飘出个男声在大骂狗官。

    先生捋须大笑,估计这又是一段奇缘吧。

    慎瑕。秦旻也因说书先生最后一番言辞说得动容,他扯了扯公孙宴的衣袖,问道:你信这些愿意白头偕老的感情吗?

    公孙宴猝然一笑,道:唯信人间有白骨。

    作者有话要说:

    ☆、〖玖〗 明月楼高休独倚

    但信人间有白骨,不信人情至白头。

    公孙宴抽出袖间白扇,他俨然在一席风卷残云的用食中全身而退,摊开折扇一角,捻碎纸风,由着垂落胸前的乌发摇曳,秀目半合,又意犹未尽地加了句道。

    问题本是秦旻提的,可他对公孙宴的答复无言以对,只能埋头于菜肴之中,装作未闻。可偏偏公孙宴兴致好有,在洪波涌动的繁芜人言中还能继续评头论足,评出个让人大吃一惊的论断。

    咳咳。秦旻匆匆引颈灌了口茶,以掩尴尬道,慎瑕是不走平沙反蹚流水,见解不同寻常。

    说罢,他还瞟了对方一眼。白扇在手,大谈白首白骨,即便慎瑕他身着华服,与人说笑也是如若春风拂面,不过他骨子里似是来自云山雾罩之巅,那样遥远的地方,不是秦旻探出手就能够到的地方,中间划开了天地之深。秦旻定定地望着他,近在咫尺,却叫人体味到挥之不去的距离感,慎瑕就是个隐在团团白雾下的人。

    神秘的颜色,配上捉摸不定的人,秦旻讷讷地住了嘴,洗耳恭听吧。

    公孙宴抬了抬眼,不着痕迹地一笑,我晓得你的意思,我从前也是坚信不疑的,那时又焉知今时不同往日。

    见秦旻直起了身子,搁下手中的木箸,坐得端端正正,像是等着先生的面提耳命一般。公孙宴却抱之淡淡一笑,转而讲述的是另一档惹人遐想的趣事,阿旻,说到奇缘,你可有听过勾影术?

    **?**就**了,对象还是棵树,真是匪夷所思。秦旻不解,歪头问道。

    公孙宴惊诧之后,笑得前仰后合,以前倒不知你还是语出惊人的人。言毕,公孙宴发觉说漏了嘴,趁秦旻深究之前,连连详细说道:这我也是在家所藏的奇文异书里看到的,方才那长胡子先生说的段奇缘一下就让我回想起来了。

    勾影术是门邪术。

    常人不可修炼,若志在修成此术,也只有那虚无、不定的鬼魂才能,而且非要是对人间尚有遗憾,尚有不甘的鬼魂。

    百鬼夜行,孤魂野鬼不同于阳间凡人肉胎,承不住日晒光炙,要是逗留白昼中时间长了,就要有灰飞烟灭之虞。所以,多数的怨魂幽魂只能在风高黑夜里出没。

    不过,人与鬼在阳间白日下行走,你可知两者有何不同?公孙宴拨着壶盖,清脆短促的响声一下接着一下,像是一面响鼓敲在了秦旻心头。

    他不禁心惊。心惊肉颤到想让他粉饰太平,不听下文。

    秦旻没将情绪表露在脸上,他故作迷茫,顺着公孙宴的话头,欲擒故纵地说道:慎瑕,你就别话说一半了,省得我还要刨根问底下去。

    公孙宴闻言而笑,可紧接着他又瞥见秦旻言行不一致的模样,不得不亟亟收敛,哑然失笑。公孙宴也学着对方懒散地斟一杯茶,懒散地半倚在靠椅上,懒散地张口将本该长篇大论的东西归为简单一句话,幽魂勾了人影化为己用,便能在光天化日下行走,可半人半鬼的模样却要付出代价。

    公孙宴闭口不谈代价的事情,但其中的代价岂会是寻常?

    人间尚有血债血偿的道理在,又何况是被怨声载道包围的阴间。勾了人影,能够重返人间在白天里大摇大摆,可这毕竟是背了条人命在身,幽魂的脸上便会加印被勾影者的脸,两者叠绕,就如凡间的黥刑一般,是罪恶的记号,是耻辱的记号,是永不能轮回的记号。

    断其红尘后路,被鬼差通缉,捉到之后便是挫筋断骨,**入阿鼻道炼狱,尝遍其中所有骇人的酷刑。

    死则死矣,不得再生,困于阴曹,受遍活罪。

    公孙宴没有和秦旻说,那些尚有不甘的幽魂最后都是用同归于尽的方式自我了结。达成前世遗愿之后,与尘相依,与云相伴,也算是能在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尽头消逝得唯美。

    生于红尘,未满于红尘,至于终了,终能与弃他于不顾的红尘作伴。

    原是这样。不愿详听的话题煞尾,秦旻敷衍道。

    公孙宴并未对他心不在焉的态度置气,但也同样笑得意味不明,只听他又徐徐缓缓地吐字道:不知日后会是我悔不当初,还是你悔不当初。

    秦旻刚想问其原因,就被公孙宴截住了话茬,公孙宴眼没抬手未闲,将折扇开得更平,边是欣赏,边是悠哉地道:阿旻,你该问的不应当是为什么你现在能毫发无损地从牢狱中出来?

    末了,他还轻言了一句:这扇上的桃花真是画残了。

    为何?秦旻问道。问题抛出,也不知他要寻根究底的是第一个问题,还是公孙宴随口说出的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又或是两者都有。

    公孙宴睇望他一眼,嘴角含笑。

    他一日下来笑着的时候多于正色的时候,但给秦旻的印象却与那日在临仙楼下的素衣翩然、玉面拘礼的人大相径庭,可说是种颠覆。

    临仙楼下的慎瑕,送予秦旻的仅仅是止乎礼的作揖与客套,甚至连名姓都不愿告知就匆匆拱手离去。那时的他单手负于身后,举手投足间是出自大方之家的仪态。秦旻还真切地记着,慎瑕当时用作束发的蓝色发带随风弄舞,一如道软桥使两者的鸿沟愈渐消弭。看似遥不可及,却也只是看似而已。

    而今日的慎瑕,欣然相告名姓,还应允秦旻喊他表字。席间,时而捧腹,时而浅笑,比起那日真实许多,但这样的真实仅仅游走于表面。

    像是画卷上的人,可摸可触可观可感,你却永远看不到他的心。

    秦旻敲了敲脑袋,埋怨其中起哄的思绪都搅坏了他再遇公子的心情。

    任大人确实是死了,正如长胡子先生说的那般死在了自己床上,和之前的三人一样,死时双目瞪大,神情震悚。而至于路见不平弑杀狗官的好汉是何人,至今还没能得出个定论来,那人手法扑朔迷离,可能是某个江湖侠客吧。江郎中的儿子五天前从外县赶回,暂代县官一职,他命仵作再验尸身,发觉了些蛛丝马迹,可就是找不到这些细微线索中的关联。

    公孙宴歇了歇,左手又挑了节笋往口里送去,官府不肯透露进展,弄得人心惶惶,不过这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就在昨天走漏了些风声。江县官知你本性,也猜度你可能与这三桩案子并无关联。行凶者手段高明,三具尸体唯一的共同点你也知道,都在遭受惊骇之下毙命。

    秦旻颔首沉思,接上道:所以,只缺一个人恰巧能证明我确实没有理由谋害人命。慎瑕,你别和我说此人就是你。

    公孙宴举着茶杯,促狭一笑,眉眼弯弯,他反诘道:有何不可?

    你怎就能笃定不是我干的?万一出了岔子的话,有牢狱之灾的就不仅仅是我了。

    公孙宴仍是笑着,笑意更是迭起,就凭我第一眼看见你秦旻的时候,就信你没有坏心眼。若要是真出了问题,那就一块儿上牢房去,两人也能做个伴,到地底下再聚。

    秦旻依旧忐忑着,他不放心地又问:那你是如何和县官说的?

    我说,我日日和你在一起,如胶似漆,难舍难分,你还哪得空置会旁人。公孙宴半撑着脑袋,斜睨着秦旻,口气渐渐轻浮。

    秦旻腾地晕色上脸,直红到了耳根子,他万万没想到公孙宴会胡诌出个这么个理由。好男色、共云雨,光是想想这字面上的词,秦旻就已经面红耳赤,他更是笨口拙舌起来,支支吾吾道:慎瑕,你、你能帮我,固然是好事儿,我心里也、也感激你。可是,可是秦某与你只是君子之交,没你说得那么、

    那么情/色?公孙宴嗤笑,脸却垮了下来,眼中冰霜从伪装良久的平和中露出一角,他声音降了降,我只是和你闹着玩罢了,你也不必和我扯什么皇天厚土的大道理,我怎么与江县官说那也是我的事儿,你只要记住没有后顾之忧便成了。

    秦旻被他突变的态度吓得一怔,心中的不安更是生根发芽,他话锋一转,我想,出手要了任大人性命的人可能就是真凶。

    是吗?公孙宴不以为然,他又换回之前的亲昵,但却更显得他脾气的阴晴不定,我听人说,什么有力线索都没有,人就凭空没了,大伙儿都传言说这不是人干的。

    秦旻才捏在手里的茶盏,落地碎成一地渣。

    他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阿旻,你怎么了?

    秦旻强笑,没什么,没抓紧而已。

    他奋力摇摇头,人言可畏,秦旻也知道在市井里流传的碎言碎语是不能当真的,脑中却仍是出现了一袭裁到足踝的白衣。

    不会是他,白衣没有恶意。秦旻又告诫了自己一遍,至于为何信得死心塌地,就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

    我只是想到了个素未谋面的故人而已。秦旻自己又添了句道。

    公孙宴听了似是心情大好,往秦旻盘中又夹了些菜。

    也是,一日下来,我也该告辞了。秦旻与公孙宴并肩走出客不归,他朝公孙宴拱手作别道。

    正当他背身起步的时候,他的衣袖又被拉紧。

    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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