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过了会,他们就开始行动起来。
    他们需要先把国宝分批从国宝专列上转移出来,再换上相似的箱子,以惑人耳目。所有的步骤都不能有一点差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法子,岳霆已经用得炉火纯青。在夜里的时候,他便安排了一辆载满家具的火车进站,趁着士兵们换岗的时间,和国宝专列调换了一下月台。用油布严密地遮住了整列火车,看起来跟专列没有任何区别,换班的守卫士兵们完全没有发现。而在火车站的另一边,国宝专列已经开始打着家具厂的旗号卸货装运。
    这一切全程由方少泽派来的士兵们看守,为了掩人耳目,这些士兵们都没有穿军装。只是即使如此,也无法掩盖他们身上那种肃然的杀气,所以岳霆索性让他们穿着统一的短打装束,看上去就像是训练有素的帮派成员,寻常人不敢招惹。
    岳霆并没有把所有的国宝都卸下来,秉着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原则,其中三分之一的国宝卸了下来用汽车货运的方式转移到其他地方,等明日再换其他火车前行。另外三分之一转水路,通过轮渡顺江而下到达上海。而剩下的三分之一国宝则直接不动,连夜坐过江火车轮渡到达下关码头,再从下关火车站走沪宁铁路前往上海。
    说是兵分三路,但实际上最危险和重要的就是今夜就要开拔的第一路。这一路岳霆亲自带路,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将于明日清晨就能到达上海。在上海汽车站有傅同礼等人接应,而岳霆等人安排好这一批的国宝到达法租界之后,就会立即调转回南京,等他们到了之后,最后一批同是火车运输的国宝才会上路。
    沈君顾被分派到的,是负责押送走水路的那一批国宝。与他同行的,是唐晓、章武等人。
    另一路先要隐藏起来等候明日再运的国宝,是由尚钧负责押运,他这一路所选取的都是容易受潮受损的字画古籍瓷器,务必要第一路安全抵达才能开运。而沈君顾负责的这一路国宝多是青铜器和金银器,就算是掉到江中或者偶有受潮,也在可以接受的损失范围内。
    当然,这种概率应该是非常之小的。
    在月台昏暗的灯光下,岳霆目送着尚钧等人从车厢尾运送走一批国宝,倒是不太担心这一批国宝的安全。毕竟他还暗地里安排了南京方面的地下工作者照看着,出不了什么大事。而自己这一趟也兵贵神速,至少在其他势力反应过来之前,都能安然到达法租界。
    比较担心的,就是沈君顾这一路了。
    其实岳霆也不是没想过,直接把这一路并入他今晚带走的那些国宝之中。但风险也是成倍地增加,他不敢随便赌也不能赌。毕竟火车这一趟的车厢越空,速度就越快。他也不能保证消息不会被走漏,也许他这一路上会有什么意外也说不定呢。一旦遭受伏击,后面三分之二的空车厢就都是可以舍弃和迷惑对方的棋子。
    沈君顾这边基本上都是大件而且非常沉,装卸自然要比尚钧那一路慢上许多,当然这也是走水路的好处,船吃重反而会稳。
    船都是岳霆已经安排好的,在隔壁的浦口码头就有人接应。岳霆便不再送他们过去,只是在沈君顾走过来告别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眼不远处的唐晓。岳霆忽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位唐九爷便总是站在沈君顾身边,就算是沈君顾和其他人说话,唐晓也都是确保对方在她的视线之内,最多三米的可及时救援范围内。
    这……看目光看眼神也不太像是情根深种的样子,这唐九爷八成是把这沈家二少当成了所有物,拜过堂了起码应该保证对方安全什么的……不过看起来,他们倒是意外地很般配,就差发生什么事,捅破这层窗户纸,让这两人明白彼此的心意了。
    岳霆觉得自己好像无意之间当了回红娘,心情颇佳。
    沈君顾顺着岳霆的视线看去,转回来的俊容上却面色一肃,自然又是因为岳霆看唐晓的这一眼而多想了。
    在他看来,唐晓寸步不离的架势,完全不是什么保护,而是监视。况且他也不敢提意见,这唐九爷随便一挥手就能劈断木桌,他的小身板也没比那鸡翅木的桌面硬实多少,只能默默地咬牙忍了。
    岳霆把沈君顾的表情当成了窘迫,勾起唇角调侃地笑笑,意有所指地嘱咐道:“保重。”
    沈君顾当然是理解成了另外一个意思,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岳霆带着他的那些人上了火车,沈君顾站在月台风灯照不到的黑暗处,目送着已经空了一大半的国宝列车驶向火车轮渡的方向。
    只是他这一站,就站了许久,连远处都看不到火车的灯光了,还依旧愣愣地出神。
    唐晓皱了皱眉,和沈君顾相处了大半个月,倒是知道他有随时随地就走神发呆的习惯。但现在这种情况,明显不适合再浪费时间。
    故意放重了脚步声走过去,可沈君顾依旧没有反应,唐晓只好伸手想要去拍他的肩膀。当手指刚刚碰触到沈君顾的衣服时,后者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迅速回过头。
    唐晓却愣在了当场,因为沈君顾回头的那一瞬间看向她的那个眼神,透着十足的戒备和警惕。她不解地眨了眨眼,沈君顾却已经换上了一张笑脸,朝她温和地笑道:“我又发呆了,多谢提醒,我们这就出发吧。”
    唐晓默默地收回了手。
    也许,是因为那水晶眼镜片的反光,她看走眼了吧?
    沈君顾走了几步,发现这回换唐晓站在那里发呆了,不由失笑道:“九爷,该走了。”
    唐晓却表情严肃,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一个拐角,随后瞳孔一缩,身轻如燕地从这边月台越过铁轨跳到了另一边,飞奔而去。
    沈君顾愣了一下,随后连忙笨手笨脚地跳下月台,还差点崴到了脚。等他跌跌撞撞地跨过铁轨,挣扎着想要爬到另一个月台上时,唐晓的脸已经出现在他的上方。
    “出什么事了?”沈君顾气喘吁吁地问道。
    “刚刚有个人影闪过,等我过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唐晓蹙起了眉头,顺手把挂在那里的沈君顾只用单手就拎了上来。
    “会不会有人知道了我们要走?”沈君顾只跑了两步,就有些超负荷,被拽上来之后就干脆靠在了唐晓的身上。他实际上也没这么没用,但委实是怕这唐九爷再突然跑了,他到时候可怎么办?谁知道那是真的走了,还是伺机埋伏起来要夺宝啊!
    唐晓尴尬地避开沈君顾的倚靠,见后者依旧如没骨头一般要软倒,只能伸出手扶住他。
    “人多口杂,说不定有人早就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沈君顾忧心忡忡地嘀咕着。
    “……也许是我看错了吧。”唐晓笑笑,但眼神却锐利地瞥了一眼那边的拐角处,显然并不是她口中所说的答案。
    沈君顾的目光闪了闪,唇动了动,最后却并没有说什么。
    在火车站的阴暗拐角处,带着帽子的胡以归按着胸口,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声,生怕声音重了一点就会引起别人怀疑。
    原来他们真的开始转移了。
    并不是把国宝安放南京,而是掩人耳目地偷偷分几路转移!
    胡以归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眸光,他才不信这帮人对国宝没有觊觎之心。看!这不是被他抓到了小辫子吗?
    绝对是要中饱私囊!一定要记录下来!
    胡以归见无人追来,连忙掏出小本子,借着月光,唰唰地写了起来。
    走水路需要的货船,也是岳霆早就安排好的。沈君顾等人也就只是看护着国宝,运送到船上,再盖上油布。水路不似陆路,火车只是需要坐个轮渡过江,多塞点钱临时走一趟是可以的。但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没法花大价钱包下轮船,只能按照普通货物托运买票。而这一班去往上海的轮船明天清晨才到达浦口码头,他们还要在码头再待上一晚。
    中国的水系发达,内河航运向来是一块人人艳羡的肥肉。自从19世纪被洋人轰开了紧锁的国门之后,西方先进的火轮船开始遍布长江,一度被外籍航运公司所垄断。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渐渐有心思活络后台硬实的国人开启了内河航运产业。
    岳霆所找到的这艘轮船名为“德胜号”,船长就是个姓张名德胜的中国人,颇有来历。沈君顾只稍微听说了一点这个与自家船同名船长的八卦,据说也是个白手起家的牛人,不过对其并不是很感兴趣。
    在码头有接驳的趸船,是一种没有动力装置的长方形平底船,是用来当成浮码头便于行人上下船和装卸货物所使用。在轮船靠岸的时候,趸船上一般都是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上上下下的人群和货物,而此时却空空荡荡,不可能有人像他们这样提前一个晚上过来等着上船。
    沈君顾让几个士兵先上了趸船,占据有利的位置,而自己和其他人则与装载国宝的卡车一起,在临时租赁的仓库中对付一晚。
    因为一晚上的视线或多或少没有从唐晓的身上离开过,所以在唐晓摸索着腰间,时不时往地上投以寻找的目光时,沈君顾立刻就发现了。
    他忍了忍,但没过多久还是走上前关切地问道:“是丢了什么东西吗?”
    唐晓的脸色僵了僵,勉强笑道:“没什么,丢就丢了吧,别耽误大事。外面可能还有人窥探,这里离不开人。”
    沈君顾倒是被唐晓的反应勾起了好奇心。要知道唐晓平时基本上对什么事情都是淡淡的,倒是很少对某件东西那么看重。沈君顾仔仔细细地借着仓库里的电灯打量着唐晓,腰间别的两支枪还在,右腿上绑着的那支备用的枪也在,怀里藏着的匕首隐约还能看得到轮廓……
    唐晓很少被人这样认真地盯着看,在几年前会有,那种知道她是女扮男装之后,或怀疑或取笑或恶意的目光数不胜数,但都在她日渐鼎盛的威名之中逐渐消弭。沈君顾的目光虽然并不凌厉,却像是探照灯一般,从她的身上扫来扫去,让她体会到许久未曾出现过的窘迫感。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想要冷着脸呵斥,却发现对方并不是她可以随意摔打胖揍的手下弟兄,而是……而是她名正言顺拜过堂成过亲的夫婿。
    唐晓不可抑制地心跳加速,幸好仓库里的灯光昏暗,没有人发现一向镇定自若的唐九爷竟面颊绯红。这些天与沈君顾同进同出,也不过是实在没有什么事做。没有了生活重心和目标的她,只能依着惯性跟着对方,习惯成自然而已。她这也是头一次认识到沈君顾与其他人对她而言的身份不同。这个身份她可以不承认,沈君顾自己也不会承认,但她却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唐晓不自在了一会儿,发现沈君顾竟是得不到答案就要刨根问底的架势,才叹了口气,摸出腰间上的半截红绳道:“我的玉佩掉了,也不知道在哪里掉的,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沈君顾听出来这位唐九爷的声音中有少见的懊恼,也不知道是心疼东西丢了,还是不爽东西掉的时候竟然没有立刻发觉。“是什么样的玉佩?”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唐晓自嘲地一笑,貌似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道,“跟你们保护的那些国宝们不一样的,差远了。”虽然除了那些看不出价值的古籍,唐晓一件也没见过那些被层层叠叠包裹住的国宝们,但也知道自己的玉佩和它们的价值是天差地别。所以她即使发现玉佩不见了,也不好意思提,就像是穷人在有钱人面前总会觉得自己穿着的衣服老旧残破,困窘非常。
    沈君顾闻言,却推了推鼻梁上的水晶眼镜片,语气严肃地纠正道:“九爷,你这样的想法不对。”
    唐晓很少被人如此当面反驳,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只能诧异地看着沈君顾。
    “其实我们守护的这些国宝之中,有一些是一制造出来就费尽了工匠心血的绝世珍宝。但更多的,却是当年来说很不值钱的一些东西。”
    “例如陶器,战国时代非常风行,在当年来说不算值钱,是居家的盛器。可是传到两千年后的现在,万中存一,每一件陶器都是历经岁月洗礼的珍品,弥足珍贵。”一说到与古董有关的事情,沈君顾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仿佛连鼻梁上的水晶眼镜片都闪着精光。
    唐晓没有见过这样状态的沈君顾,乍然间只能紧紧地凝视着他,无法反应。
    “那些不值钱的东西,现在变得很值钱,就是因为拥有过它的人,不管是使用它、欣赏它还是收藏它,都为其倾注了心血,无比珍惜地将它保存下来。”
    “这些感情,才是最值钱的东西,并且体现在这些历经岁月变迁的古董身上。”
    “而我们,也是在做同样的事情。珍惜守护着这些古董,守护着这些倾注在它们身上的感情,并且让它们继续流传下去,永存于世。”
    “所以,只要是想想,都会觉得浑身充满了使命感。”
    沈君顾越说越觉得这些话语耳熟,怔忪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些都是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在他耳边反复叮咛的。这些话当时因为他太小,听不出来含义,后来又嫌父亲烦,都没个好脸色,渐渐地父亲也就除了教导他必要的知识,不再说什么了。
    兜兜转转,没想到,他有一天也能领悟到父亲的苦心。
    唐晓看着沈君顾的表情由慷慨激昂到满脸复杂,一时口拙,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好了,九爷你丢的玉佩,是什么样子的?”沈君顾整理了一下思绪,定了定神问道。
    唐晓无奈,绕来绕去的,这沈君顾居然还是没忘记说起这个话题的初衷。她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描述道:“是个白色泛黄的圆形玉佩,不是很大,上面雕着一条龙,龙的脑袋上趴着一只小兔子。”
    “小兔子?”沈君顾疑惑地推了推眼镜,随即苦笑道,“那应该是老鼠吧?”
    “玉佩上雕老鼠?”唐晓皱了下眉,虽然她没有一般女孩子的洁癖,但对于那种脏污的小动物还是有些受不了,“不对吧,一定是兔子。我出生在民国五年的大年三十,正好是兔年末龙年初,这是父亲给我的生辰礼物。”
    沈君顾闻言一怔,倒不是因为唐晓的反驳,而是这个玉佩的来历——是父亲送的,那一定很重要。沈君顾低头看着唐晓掌中的那半截红绳,断口并不是很整齐,应该就是时间太久的自然磨损。不过断裂的地方还有过拖拽的痕迹……
    见沈君顾低头看得仔细,唐晓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算了,丢也就丢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哪里丢的。再说若是丢在街上,定会被人捡去,又怎么可能还找得到。”
    “其实丢东西,是最令人惋惜的了。珍贵的东西被别人捡去,可是对方却不一定知道它的价值,自此蒙尘。这实际上是比丢了它更让人心疼的一件事。”沈君顾似有所悟地叹道。
    唐晓被他说得一阵心酸,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红绳,勉强笑道:“也许捡到它的人,会比我更珍惜它吧。”
    沈君顾把眼镜摘了下来,掏出一块麂子皮慢吞吞地擦着眼镜。
    唐晓见他不再说话,便觉得这就是放弃去找玉佩的建议。虽然这也是她之前的决定,但现在手中空荡荡的只剩下一缕干瘪瘪的红绳,令她的心也空了起来。
    她想,她确实是个懦夫。
    父仇报了之后,她头也不回一句话也不交代地就扔下兄弟们,就是害怕自己会后悔。
    即使没人知道当晚她在其中做的手脚,她也不能粉饰太平,装成无辜留在余家帮,面对着余猛毫不知情的纯真目光。她宁肯远远地离开,永远不再回去。
    她像是掩耳盗铃的蠢人,过着自欺欺人的日子。每天就浑浑噩噩地待在国宝专列旁边,听沈君顾他们乱侃,实际上她什么都听不懂,也插不进去嘴。休息的时候就陪着沈君顾坐轮渡跨过长江到下关码头,去南京的夫子庙一带逛古董店捡漏,实际上她什么都看不懂,也完全不感兴趣。
    但这样像个普通人一样悠闲自在毫无压力的生活,却是她从小到大从未有过的,让她有种难以逃离的沉迷。
    可是,她还是个懦夫,而且什么都守不住。
    小时候,丢了家人。
    长大了,丢了兄弟。
    现在,连父亲留给她的最后一块遗物,也都丢了。
    沈君顾把眼镜擦干净,重新戴上,就看到面前一张泫然欲泣的脸容,令他不禁一呆。
    唐九长得俊俏,甚至可以说是俊俏得美丽。在余家帮时,她用浑身的煞气武装了自己,足以让人不能直视她的双眼,忽略她的容貌。而在南京期间,她卸掉了一身匪气,看起来就像是个刚刚成年的少年郎,在不自知的时候,不知道勾引了多少男男女女的目光。
    沈君顾后来就减少了带唐晓去南京城的次数,他对自己找的理由是怕节外生枝。毕竟这唐九爷生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实际上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万一哪个不长眼的扑上来,闹出人命官司可怎么办?
    沈君顾拒绝承认,他是有种想要把唐九爷当珍宝藏起来不让旁人看到一样的私心,他可是为了天下太平着想。
    不过像这样嘴上说没关系,实际上在意得要死的样子,倒还真是很少在唐九爷的脸上看到。说来也是,民国五年生人,算起来也只是十八岁的少年郎。沈君顾无奈地撇撇嘴,返身朝仓库的深处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喃喃低语。
    唐晓听见他在说什么“长叁”“庚陆”的,知道这说的是箱笼的编号,以为他去检查箱子都在不在,也就没在意,颓然地捡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只是不多时,沈君顾就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一向吊儿郎当的脸上挂着戏谑的笑。
    唐晓正是心烦意乱之时,看到他这样更是不爽,正想说几句刺刺他,就看到沈君顾走到她面前,摊开右手伸了过来。唐晓抬头一看,顿时呆住了。
    在那白皙的掌心之中,静静地躺着一块玉佩。
    正是她丢的那块。
    “喏,收好,别再弄丢啦!”沈君顾笑眯眯地把玉佩递了过去。
    感觉到熟悉的触感回到指间,唐晓惊喜非常。她立刻跳起身,翻来覆去地看着这块玉佩,确认这是她的无误。“你……你怎么找到的啊?”
    沈君顾用食指推了推眼镜,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其实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你有时不时会摸一下腰间的习惯。我原来以为你是在摸枪,但现在想想应该是在摸这块玉佩还在不在。”
    唐晓都听得愣住了,她确实是有这样的习惯。在她年少时,如果训练太辛苦,精疲力竭的时候,就总会忍不住去摸一摸这块玉佩。如果这样做了,好像就会有种父亲在保佑她给她力量的错觉,支撑她继续坚持下去。
    后来她也发现这样的习惯不好,尽力去改正,但也仅仅是把动作做得越来越隐蔽。也许她的弟兄们都不会发现,但相处没多久的沈君顾却发现了,可见对方是在时时刻刻关注着她。
    莫名其妙地觉得脸颊有些微烫,唐晓强压住过快的心跳,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的玉佩在里面?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所以依照你摸腰间的频率,现在才发现玉佩丢掉,那就是说其实玉佩就是在最近一段时间里丢的,根本不用去其他地方找。”沈君顾耸耸肩,“喏,顶多不超过一小时。”
    唐晓怔了怔,她还真没意识到自己碰触玉佩的频率如此频繁。
    “这一个小时之内,我们从火车站转移到码头,丢在路上的可能性最大,但也是最小的。因为如果玉佩掉在路上,会有声音不说,光玉佩掉下去而产生的重量差别,九爷你肯定第一时间就会发觉了。”沈君顾侃侃而谈,倒是有了几分平日里与人谈论古董的眉飞色舞。
    其实唐晓方才是关心则乱,若是她能冷静下来,也不一定找不到这块玉佩。现在沈君顾轻轻松松地为她找回了玉佩,唐晓心中感激非常,怎么看沈君顾怎么顺眼。“所以,你就断定我的这块玉佩就在仓库里?”
    “我们此次搬运的都是大件的箱笼,都是在木箱之外又用一块块木条钉了一圈。这块玉佩是在一个箱子外木条与木条的缝隙之中找到的,应该是九爷你帮忙搬箱子的时候腰间的玉佩滑了出来,卡在了缝隙之中。而九爷你放下木箱离开,相反用力,也就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玉佩离身。”沈君顾笑着解释道。
    唐晓听得心服口服。毕竟这个原因好想,但这家伙进仓库去也就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能从那么多的箱笼之中找到她的玉佩,可见……可见他对于她搬过什么箱子,都了然于胸。之前也听说过这沈家二少过目不忘的神通,此次亲身体验,唐晓依旧有些不敢置信。
    “这块玉佩雕着的可并不是兔子,而是互为顾盼的一龙一鼠。这玉佩线条流畅,雕工古朴,看上去甚似汉八刀的雕工,可玉质却并不是羊脂白玉,而更似春秋战国时期的玉质,还有颜色颇深的沁色,应是汉时兴起的款式。”沈君顾见唐晓低头摩挲着掌中的玉佩,便忍不住凑过来纠正她。
    “老鼠又代表着子时,龙为辰时,这两个时辰是半夜到清晨之际,这后半夜是一天当中最黑暗而且是人类最容易死亡的时间,所以玉匠便把鼠和龙两者雕刻在一起,合称‘子辰’,乃保平安之意。这块玉佩,也就叫子辰佩。到了明清时期,子辰佩还有了望子成龙的说法。”
    “保平安……望子成龙……”唐晓听得出神。
    她以前从来不觉得沈君顾讲那些古董什么的有半毛钱的乐趣,但此时亲身体会,却恨不得他讲得越多越好。
    保平安,望子成龙。
    原来,她的父亲,对她有这么多的期望。
    在沈君顾眼中,清清楚楚地看到唐晓握着这块子辰佩,一双美目闪烁着夺人心魄的光芒,越来越光彩夺目。
    之前大半个月的唐九爷就像是失去灵魂的人偶,在他身边一直如死气沉沉的行尸走肉般生活。而现今,终于有了点勃勃的生机,像是一柄蒙尘的宝刀,终于开了刃,锋芒立现。
    沈君顾忽然有些后悔。
    这样的唐九爷,他有点舍不得放开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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