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结果的日子过得很慢,好像一天有三十个小时。陆文不抱多少希望了,又没耐心,开始挑选其他中意的剧本。
    对他而言,跑通告的生活虽然轻松、赚钱快,但他更喜欢在剧组拍戏,体验不同的角色和人生。如果拍完能唱主题曲,那就更好了。
    从筛选剧本到甄别班底,瞿燕庭给了许多意见。陆文每天赖在书房,要么问东问西,要么守在一旁看瞿燕庭改戏。
    熬过一个通宵,瞿燕庭终于全部改完了,他疲倦地陷在椅子里,用酸胀的眼球凝视文档末尾的“剧终”两个字。
    黎明的光透进窗户,瞿燕庭捏着眉心走回卧室,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往陆文的臂弯和怀抱里蜷缩。陆文没醒,肌肉有记忆般锁住他。
    瞿燕庭安稳地睡到中午,午后约王茗雨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地段有些偏,正好师徒都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瞿燕庭先到,在露台挑了一处背风的位置,点了两三样蛋糕。
    几分钟后,瞿燕庭向楼梯口招手:“师父,这儿。”
    王茗雨循声过来,在桌对面的沙发落座,说:“没吃午饭么,点这么多。”
    瞿燕庭擦擦手,从包里抽出一沓厚实的剧本,道:“昨晚通宵了,早晨一气儿睡到中午,错过了饭点。”
    王茗雨埋怨地看他:“别仗着年轻不注意身体,早知道约在正经餐厅,吃这些有什么滋味。”
    “没关系,我垫垫就成。”瞿燕庭将剧本推过去,“彻底改完了,指出问题的几幕戏我贴了签儿,师父先看看。”
    王茗雨展开眼镜戴上,借着明媚的阳光翻开剧本。瞿燕庭低头吃一份高热量的核桃派,香甜补脑,暗自打算给陆文打包一份带回去。
    吃到一半,王茗雨抬头问:“准备立项了么?”
    瞿燕庭抿掉唇上的核桃渣,说:“还没,就年前给工作室的项目组看过一部分初稿。”
    王茗雨“嗯”了声,掀开下一页,在阳光下看久了不舒服,她挑着修改的几处看完,合上说:“余下应该问题不大,我拿回去看。”
    瞿燕庭点点头,关心道:“师父,你的本子进展怎么样?”
    “过半了。”王茗雨端起咖啡,心累却享受,“长篇大戏没有不磨人的,先泼墨描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再细细修剪,且要下些工夫。”
    瞿燕庭自省道:“我还要多修炼修炼。”
    “你啊,”王茗雨替他分析,“你擅长写人,就拿孟春台说吧,以他的个人经历拉扯时代背景、政策、整个故事,是不一样的类型。”
    瞿燕庭一边吃蛋糕,一边听王茗雨的麈尾之诲,聊得畅快时也吐槽同行的作品,刻薄起来比难伺候的观众更要刁钻。
    有两名年轻女孩儿来露台找位子坐,叽叽喳喳谈论着刚看完的电影,是曾震正在上映的影片。
    桌上变得安静,瞿燕庭往咖啡里丢了颗方糖,搅动着等声音淡去。不料,王茗雨主动提及:“有没有看到基金会的新闻?”
    书影者基金会一个月前进行的慈善项目,在昨晚登上了各大头条,不单是娱乐媒体,不少有分量的官方媒体也宣传了此事。
    当初靳岩予惹出风波,为挽救形象便从公益入手。不过昨晚的头条与他无关,所有新闻只提到了曾震的名字。
    瞿燕庭猜测道:“是覆盖老师和靳岩予被偷拍的那条新闻?”
    王茗雨无所谓地说:“应该是吧。”项目是她选定和跟进的,曾震发新闻前和她商量过,但她懒得问太多。
    说完,王茗雨嘲笑曾震多此一举:“只是单纯地吃个饭,被拍到有什么,也值当大动干戈。”
    这话有些意味深长,瞿燕庭抬眼望过去。
    王茗雨挑明道:“说是散伙饭。”
    瞿燕庭不觉惊讶,虽然电影顺利上映,口碑也不错,但靳岩予惹的麻烦总会影响一些。本就是一种交易关系,哪有什么真情可谈。
    瞿燕庭注视着咖啡杯中搅起的漩涡,想起靳岩予离开岚水前和他在院中的对话,想起对方那副不甘心并死不悔改的倔样儿。
    见他不出声,王茗雨叹道:“不就那么回事么,看上了就玩玩,玩腻了就结束,来来回回需要谈拢的根本不是感情,只有条件。”
    瞿燕庭听出一丝感慨,说:“师父,咱们不聊那些了。”
    “嗯,不聊了。”王茗雨喝口咖啡,“对了,曾震的新片选角,你那部剧的男主角参加试镜了,你知道么?”
    瞿燕庭点点头,心说又聊回来了,道:“还没定,不知道什么结果。”
    王茗雨说:“应该就是他了。”
    瞿燕庭微怔,他并不希望陆文能参演,但也不愿见到陆文被否定,所以一时的心情有些错杂,问:“是老师说的?”
    王茗雨摆摆手:“那部电影的编剧是我大学同学,聊天谈到的,他说基本已经定下陆文了。”
    瞿燕庭忍不住又问一次:“真的?”
    “嗯。”王茗雨以为他不解,“那孩子的演技和观众基础都不错,重点是资方很满意他。其实一开始想定实力派秦东,更稳妥,但秦东嫌便衣男二的戏份多,有些微词,被曾震直接给毙了。”
    傍晚回到家,瞿燕庭没有将这一消息告诉陆文。事情还没尘埃落定,万一有什么变数也未可知。
    但王茗雨的消息很准,试镜后的第四天,陆文接到了经纪人的通知。
    他当时看了一整天的剧本,闭目放松,戴着耳机找了首古典乐听,接电话时没注意是谁打来的,随后被孙小剑的尖叫吓得汗毛倒竖。
    陆文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就像高考那年,本来做好了名落孙山的准备,结果神奇地被一本院校录取。
    挂了线,陆文对着飘窗外的天空消化这件事,意外和惊喜之余,其实有一点隐隐的慌张。他迈上了一大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站稳。
    对于瞿燕庭和曾震的关系,陆文也没有完全弄清楚,他悄悄地捋了很多次,记起瞿燕庭曾让他再多给一点时间。
    瞿燕庭还需要多久,没勇气说的话又会是什么?
    陆文想,或许在接触曾震的过程里,他能探知一二?
    很快,陆文出演曾震新片的消息不胫而走,各大自媒体轮番上阵,真真假假的爆料满天飞。等双方完成签约,官方正式宣布了这一合作消息。
    借着上映影片的东风,以及陆文自身的热度,剧组做了一大笔宣传。短短几天内,陆文不单是一枚当红的新星,一跃成为最受观众、业内和资方瞩目的潜力股票。
    他的片酬、身价纷纷上涨,与曾震合作意味着正式踏足电影圈,资源跟着全部洗牌。
    靳岩予无可避免地被拉出来,年前那一场风波重新成为大众津津乐道的谈资,谁也料不到,当时的十八线有朝一日会把红极一时的顶流踩在脚下。
    陆文一时间风头无两,一举一动都能引来大众蜂拥的关注。
    进组日期定在四月十二号,十号晚上,陆文在林榭园过夜,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箱摊在床尾,然后被剧烈震动的床垫颠落到地板上。
    嘭的一声,瞿燕庭吓得一瞬间绷紧了身体。
    陆文倒抽了一口气,头皮舒爽得阵阵发麻,结束后,他抱着瞿燕庭躺在床上,合搭一条薄毯,慢慢晾干胸膛上的汗水。
    瞿燕庭嗓子发黏:“还收拾么?”
    陆文不想动,勾着瞿燕庭的头发玩儿:“明天再收吧,我现在就想抱着你。”
    瞿燕庭也没有动弹的意思:“明天不是要参加……什么来着?”
    “开机发布会。”陆文说,“应该一上午就搞定了,十二号早晨的航班,我这一进组,你可就得守寡了。”
    瞿燕庭想揍他,却没劲儿:“文盲,那叫守活寡。”
    “操,把自己咒死了。”陆文傻笑,抓了下鼻梁,“突然舍不得走,怎么这么快就开机啊。”
    毕竟剧本、班底和资金一应俱全,演员也定好了,连口碑都吃了一半现成的红利,明天的发布会肯定又是全网头条。
    瞿燕庭问:“发布会在哪举办?”
    “巧了,在索菲。”陆文自恋道,“娱乐圈的业务连奕铭应该给我提成。”
    砸在地板上的行李箱始终没捡,关了灯,陆文缠着瞿燕庭又来了一次。他坏且贪心,想让瞿燕庭叫,叫了又想让瞿燕庭哭,哭了又想让瞿燕庭哭得更厉害。
    第二天清晨,瞿燕庭红着眼皮和鼻尖沉睡,陆文悄么声地起床,穿好衣服去索菲参加开机发布会。
    剧组包下了一层楼,礼厅正在布置,邀请的媒体陆陆续续到来。陆文串着房间和其他主演问候了一遭,之后回套房做造型。
    衣服准备了四五套,由于陆文脖子上的吻痕和牙印太明显,所以选择了衬衫领带。在发布会正式开始前,团队要拍一组高清宣传照。
    装潢华丽的走廊作背景,陆文随意凹了几个姿势,刚拍完,身后套房的门开了,曾震和制片人一齐走了出来。
    试镜那天后再没碰过面,陆文本来斜靠着墙,站直打了声招呼:“曾导,早。”
    曾震冲他点了个头,貌似没什么可说的,正有些尴尬,剧组助理跑过来通知,媒体记者已经全部到齐。
    “知道了。”曾震便说,“十分钟后准时开始。”
    剧组主创们往礼厅移动,曾震和制片人也大步朝前走了,陆文留在原地,掏出流程单和稿子过最后一遍。
    他这习惯还是十八线时养成的,那时候孙小剑总让他背资料,扫过大半页,他懒驴上磨地说:“我还要去趟洗手间。”
    孙小剑道:“那你动作快点,我先礼厅去打点下媒体。”
    陆文朝走廊另一头走去,没什么人了,进入公共洗手间方便了一下。盥洗台前萦绕着香味,他瞅了眼早晨刚换的瓶花。
    弯腰洗手,水龙头感应一秒流泻出温水,哗哗的,掩盖了门开的动静。陆文没注意走进来的人,兀自低着头,偶一抬眸照镜子时才顿住了。
    两个人并立在台前洗手,当下的场景像极了试镜的第一个片段。
    半晌,陆文没感情地开了口:“怎么是你?”
    镜中,靳岩予回看他,说:“这么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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