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都默了一阵。
    他们一人靠在一棵行道树的树干上,相对而立。
    奶茶喝完了,耳机里的歌还在响。
    “哥,你要我回家拿的东西……会伤害到我妈么?”祝文嘉先开了口。
    “不会。”庭霜已经在心里分析完了情况,如果拿到他爸的私章,51的股权在手,翁韵宜就算真想干点什么,估计也翻不出太大的浪来,“只要公司不出事,阿姨也出不了事。”
    祝文嘉看着庭霜,说:“哥,那你答应我,不能让我妈出什么事。”
    庭霜说:“我尽量。”
    “不行。”祝文嘉说,“不能尽量。你要保证。”
    庭霜说:“……我保证不了。”
    祝文嘉两步跑过来,站在离庭霜只有十厘米的地方:“你保证得了。我去拿你要的盒子,你保证所有人都没事,一切都跟以前一样。”
    庭霜烦躁道:“祝文嘉你讲不讲道理?”
    祝文嘉拥住庭霜。
    “你够了啊。”庭霜说。
    “哥……”祝文嘉喊。
    庭霜深吸了一口气,说:“……行,你放开我吧。”
    祝文嘉松开手臂,对庭霜笑。
    “你跟司机说不用接你了。”庭霜叫了辆出租车,“等会儿我在车上等你,你拿完东西出来给我。”
    祝文嘉点点头,给司机打电话。
    出租车开到一半,庭霜突然意识到什么,说:“祝文嘉,你是不是从小到大都没挨过打?”
    祝文嘉回忆了一下:“好像是。”
    庭霜笑了一声,说:“我小时候经常挨打。以前还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明白了。我每次都跟咱爸硬刚,脾气臭得很,你每次都抱着人求饶,嘴又甜,你说,他不打我打谁?我还是太笨了,没你机灵。”
    也因为这一点,他小时候想要的,不一定能得到,但祝文嘉不管想要什么,通常都能得到。
    祝文嘉说:“那你干嘛不学我?”
    庭霜摇头笑笑:“学不来,这事儿也要天赋。”
    出租车停在住宅区外面,祝文嘉下车,要关车门的时候想起什么,对庭霜说:“你还没给我保险柜密码。”
    庭霜拿出手机,准备把密码发到祝文嘉手机上,可顿了两秒,又把手机收起来,说:“你到书房以后,跟我视频,我告诉你怎么找保险柜,怎么打开。”
    祝文嘉看着庭霜的动作,愣了一下,迟疑说:“……哥,你连我也不信?”
    “没有。”庭霜面色如常,“那保险柜操作有点复杂,我嫌打字麻烦。快进去吧。”
    祝文嘉走了,庭霜那边蓝牙耳机里的《兄弟》也跟着停了,这时他才想起来要把耳机还给祝文嘉。
    他一个人坐在出租车后排,远远看着祝文嘉的背影,还有那个他多年未回的家,凝起了眼眸。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他算计得太多……
    从刚才上出租车开始,他忽然发觉祝文嘉可能也没那么简单。如果祝文嘉真的那么在乎翁韵宜,那即便翁韵宜私下说过“你哥趁你爸卧病在床,回来抢公司”这样的话,祝文嘉也不该转背就告诉他。
    还有翁韵宜在家里摆全家福的事,祝文嘉也大可不必告诉他。
    他以前觉得祝文嘉傻,才把翁韵宜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往他这里倒,现在他突然发现,祝文嘉其实不傻,祝文嘉比谁都清楚,想在这个家里过好日子,要怎么做人……
    停。
    别再想了。
    庭霜闭了闭眼,逼迫自己把这些思绪赶到脑子外面去。
    自己心思复杂了,看什么都复杂,肯定是最近他想太多,才觉得谁都不可靠。
    他打开手机相册,翻到那张柏昌意睡着时的照片,心略微安定下来。
    过了一会儿,祝文嘉发来视频请求,庭霜接起来。
    祝文嘉调到后置摄像头,说:“我到书房了。保险柜在哪儿?墙上那幅山水画后面不会有什么机关吧?”
    “没有,就在书桌下面的柜子里,很好找。”庭霜说,“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爸的一点私人物品。值钱的都在银行里。”
    “噢……”祝文嘉去开柜门,手机摄像头对着地板。
    “摄像头跟着你的眼睛。”庭霜说,“你看哪里,摄像头拍哪里。”
    “噢我没注意。”祝文嘉把摄像头对着柜门。
    书桌下的木质柜门打开,露出嵌在书桌内部无法移动的金属色转盘式密码保险柜。
    “好了。”祝文嘉说。
    “转盘归零。左转,刻度转到95。”庭霜说。
    祝文嘉照着庭霜的指示一步一步做,三个密码全转完,他才发现那三个数字,95,04,12,正好是庭霜的生日。
    “行了。”庭霜见祝文嘉没动,便提醒道,“拧一下把手,门就开了。”
    祝文嘉打开保险柜,只见里面有几摞纸,几个信封,还有一个带铜扣的木盒,铜扣挂着,却没有上锁。
    “就是这个?”祝文嘉把木盒拿出来。
    “嗯。”庭霜说,“你拿出来给我吧。”
    祝文嘉说:“行,我赶紧。”
    庭霜刚想说话,祝文嘉就把视频挂了。
    他再发视频请求过去,那边就没人接了。
    等了十来分钟,祝文嘉才跑出来,把盒子递给他,说:“我的妈,刚要出门,被保姆叫住了,非让我喝老鸭海参汤,汤又烫,吹了半天才能喝。”
    “没事,没那么急。”庭霜接过盒子,拨开铜扣,掀起盒盖——黄色软缎中央缺了一块。
    本应放着私章的地方是空的。
    “对的吧?”祝文嘉准备走,“没事儿我就回去了啊。”
    庭霜抬眼,端详祝文嘉的表情:“你没打开看?”
    “没有啊。”祝文嘉说,“你不是不想让我知道么。”
    “你拿错了。”庭霜把盒子盖上,“我要的不是这个。”
    “啊?”祝文嘉说,“可是保险柜里只有这一个盒子,刚才视频里你也看到了。”
    庭霜把车费付给出租车司机,推门下车:“我再去找一次。”
    祝文嘉说:“可你不是怕——”“本来我就做好了你不愿意去,我得自己去的准备。”庭霜说。
    “我没不愿意去啊。”祝文嘉说。
    “我没说你不愿意去。”庭霜笑了笑,“不过爸那个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醒是醒了,跟以前还是没法比,我怀疑他记错了,我再找找吧。”
    祝文嘉说:“那我妈……”
    “她知道就知道吧。”庭霜加快脚步,“我也没其他办法了。”
    保姆来开门,生面孔,只认识祝文嘉,不认识庭霜。
    “您好。”庭霜打了个招呼,“好几年没回家了,怪想的。阿姨,老鸭海参汤也给我来一碗吧。”
    他说罢就径直往书房走,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对这地方有半分想念的样子。
    保姆哪见过这架势,当即就要拦,庭霜停下脚步,回过头说:“祝文嘉你跟这位阿姨解释一下吧,不能跟我和谐共处的阿姨以后进不了这个家的门。”
    其实自从庭霜上初中以后就没叫过家里的保姆阿姨,因为他知道翁韵宜不高兴,但他也没法改口叫翁韵宜妈,所以只好改口管保姆叫姐,无论保姆多大年纪,他都叫姐。
    这时候刻意这么叫,祝文嘉觉出不对,便追上庭霜,说:“哥,我——”“我自己进去找就行了。”庭霜关上书房门,把祝文嘉留在外面。
    祝敖的书房布置不复杂,墙上一幅山水画,中央一副书桌椅,椅子边一个垃圾桶,一个小型碎纸机,再旁边的矮柜上立着盆景松树和打印机,书柜里摆着成套成套无人翻阅的精装书,书桌上一电脑,一笔筒,一茶杯,一烟灰缸,角落还放两颗一模一样的核桃,供祝敖闲时盘一盘。
    庭霜很快把书房上下翻了一遍,没有找到私章。
    他又打开保险柜,里面确实像刚才视频里那样,没有其他盒子。
    私章到底在哪里……
    祝文嘉拿走了?
    还是在祝文嘉打开保险柜之前,私章就已经不在了?
    如果私章早就不在了,那是祝敖记错了地方,还是翁韵宜拿走了?
    庭霜坐在转椅上,一边盘他爸的核桃一边思索。
    他没怎么盘过核桃,一不留神一颗核桃就脱了手。
    糟糕!
    这可不是普通核桃,一对贵得要死,要是磕坏了碰缺了,他都不知道上哪儿再找这么一对一模一样的给他爸。
    就在核桃脱手的一瞬间,他迅速伸长了另一只手去接,这一接,眼明手快,虽然把垃圾桶和碎纸机都给碰倒了,但好在接住了,核桃毫发无损,他松一大口气,赶忙把两颗核桃都放回原位,不敢再盘。
    这才去扶垃圾桶和碎纸机。
    把碎纸机翻过来的一刹那,他发现碎纸机的电源是开着的。
    有人刚用过?
    还是一直没关电源?
    庭霜摸了摸碎纸机表面,没有电器长时间使用产生的温度,那应该是不久前才有人用过。
    难道是祝文嘉刚刚用了?
    不一定,说不定这碎纸机性能特好,开一整天也不发热。
    他打开碎纸机机箱,翻出里面的碎纸条来。
    妈的,好碎。
    他花了很久也没有拼出一张完整的纸来,只找到一些关键词。但关键词也够了,至少他知道被碎掉的纸张里有什么。
    那里面有一份遗嘱,好像还有别的什么,但是一时分辨不出来。
    他得把这些碎纸带走。
    不过,被碎掉的遗嘱本来是放在哪儿的?
    庭霜看向保险柜的方向。
    他刚刚打开保险柜以后也只是再检查了一次有没有别的盒子,而没有注意里面的其他东西。毕竟那些是他爸的私人物品,他也不想看。但是现在,他可能得翻翻那些东西了。
    他先打开了一个信封,发现里面是他小时候的照片。打开第二封,里面竟然是一封情书,他不好意思继续看,连是谁写的都不知道就塞回了信封里,也不打开其他几个信封了。
    信封底下的几沓纸是文件。
    放在最上面的是一份婚前协议。
    庭霜草草翻阅,发现翁韵宜在这段婚姻里其实得不到什么,如果离婚的话,祝敖什么都不会给她,只会保证抚养子女。
    他又翻了一下下面的几份文件,没有什么值得细看,便关上了保险柜。
    现在该想的是私章的下落……
    还有这份遗嘱,到底是谁放进碎纸机的?
    咚咚。敲门声。
    “哥,你找到没有?”祝文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汤放桌上好久,都凉了。”
    “就出来。”庭霜边应声边给柏昌意发消息:翁女士带了什么文件去吗?比如盖了我爸私章的文件?
    等了两分钟,柏昌意没有回,庭霜便抱着碎纸机出了书房。
    “哥你这是干嘛?”祝文嘉吓了一跳。
    “哦,酒店房间里没有这玩意儿,我想爸暂时也用不上,就打算借去用用。”庭霜说,“你没意见吧?”
    “我有什么意见?反正我也不用。”祝文嘉坐到桌边喝汤,“快来喝,刚给你换了热的。”
    庭霜走到桌边,却没有坐下。他一手抱着碎纸机,一手将汤碗里的勺子拿出来,放到一边,然后像干掉一碗酒似的干了那碗汤。
    “……耳机,你的。”他啪地一声放下碗,抹了一下嘴,从口袋里掏出蓝牙耳机放在桌上。
    “弟弟。”他第一次这么喊祝文嘉,“这个家,也是你的。公司,你乐意管,也是你的,你不乐意管,我找职业经理人来管,公司,还是你的。”
    “哥……”祝文嘉皱着眉头说,“你干嘛突然跟我说这种话?”
    “没什么。”庭霜说,“我就想告诉你,没人跟你争。”
    “我也从来没觉得有人跟我争啊?”祝文嘉说,“哥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
    “没事。”庭霜说,“我走了。”
    回到酒店,庭霜觉得疲惫异常,却没心思睡觉。他给碎纸机插上电,算是做实验研究它多久才会发热,然后逼着自己静下心去拼那些碎纸条,可他拼一会儿就忍不住去查一下手机,怕错过了柏昌意的回复。
    终于,他的手机震了两下。
    柏昌意:翁女士带来了祝先生36股权的委托书,委托书上盖有祝先生的私章。
    柏昌意:我二十分钟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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