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
    “姓董的你想谋反吗!来人给我拿下他!”当即有人厉喝道。
    董参将脑子里已经炸开了。
    他跌跌撞撞地往后头退了两步,惊恐又憎恶地看向了萧弋的方向,随即掉头就要往一个方向跑。
    他挤进了人群。
    士兵朝他靠拢过去。
    董参将慌不择路,一跤摔倒下去,就爬不起来了。
    士兵上前去,将他翻转过来,就见他腹部上插了一把匕首。
    董参将张了张嘴,喉中发出“咯咯”的声响,随即就闭上了眼。
    死了。
    士兵们慌忙看向了萧弋:“皇上,人……人死了……”
    萧弋扫过了一圈儿在场的其余人。
    董参将这样的人,怎么舍得就这样死呢?如果他不怕死,就不会那么快从边城跑掉了。他一挤进人群就死了,哪有那么刚好的事呢?自然是他背后的人,怕他为了保命供出不该说的事,先下手将他弄死了。
    萧弋倒也不觉得遗憾。
    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事,一旦做了,就势必有痕迹,怎么抹也抹不掉的。
    没了董参将,他一样能揪出背后的人。
    此行,他的目的已达了。
    “回宫。”萧弋道。
    赵公公高声道:“皇上起驾!”
    众臣再度拜倒,口呼万岁,跟随在其后。
    后面还有长长的士兵队伍。
    百姓们这才敢交头接耳议论起来:“皇上亲征打木木翰去了……”
    “木木翰?那个夺走越城的木木翰?”
    “对对,皇上亲手杀了木木翰的大王,还险些遭了木木翰的暗算……幸而有皇后娘娘啊……方才他们说话,我都听见了。”
    “皇上好年轻啊……”
    “听闻是还未加冠呢,已经这般厉害了!”
    “皇上真厉害……”
    百姓们发自肺腑地感叹着,声音久久都没有消散。
    一个强大的帝王,会让百姓们觉得安心。
    自然而然地,也就获得了民心。
    孔凤成微微抬头,朝前方的车舆看去。
    车舆四角挂着舆铃,声音叮当作响,动听悦耳。孔凤成只觉得声音听在耳中,说不出的美妙。
    他……押对了!
    而其余人却就未必如孔凤成这般心情大好了。
    马背上打下来的军权,是别人轻易夺不走的。这会成为对王公大臣们的巨大威慑。
    先是处置了木木翰的事,接下来便该要大手笔地处置朝臣了……而有了木木翰一事在先,谁又敢轻易忤逆了皇上的意思呢?
    大家一颗心揣在胸腔里,又乱蹦了起来。
    皇帝归京,按道理,应当去拜见太后。
    提出这话的人,心下还有些忐忑,怕挨皇帝的奏折砸头。
    但萧弋却应下了:“是该去瞧一瞧。”
    他让人扶着杨幺儿归了坤宁宫歇息,随后自己便带了人,往永安宫去了。
    大臣们各自散去。
    李老太爷在家已经等了许久了。
    那厢皇上进城,这厢就立马有人来同他传递消息。
    李老太爷面色沉沉,半晌才重重地将掌中的砚台砸到了桌上:“……还当真让他成了事!”
    不多时,李老太爷几个做官的儿子都回来了。
    他们个个眉头紧锁。
    李老太爷扫过他们,问:“冯参将人呢?”
    “今日不曾见到他。”
    “凤亭呢?”
    “也不曾见到。”
    “想来是办砸了事,不敢露面了!”
    “早知冯参将如此靠不住,便该另挑他人!”
    “这个凤亭也是,事事都要倚靠我李家,到头来却什么都办不好……”
    他们越说越急,几乎是一股脑儿地将怒火与恐惧都宣泄了出来。
    如何能不恐惧呢?
    因为皇上的不待见,他们已经押宝押在了越王的身上。如今皇上大胜归来,局势顷刻扭转,皇上已然重重压了越王一头。皇上本就是正统。如此一来,越王又哪里还有优势可言?
    越王不行了,他李家自然也就不行了。
    一想到将来萧弋或许要同他们算账,而他们或许要失去今日的地位权势,他们便说不出的惊恐。
    “倒是便宜了姓孔的。”李老太爷叹了口气。
    孔凤成是最早去找小皇帝的,想必早已在皇上面前卖了个好。后头多番动作,也能看得出他越来越倾向于皇上了。
    这下孔凤成该要欢喜了。
    李家原本就压着孔家一头。
    这二人是同届的进士,李老太爷得了探花,孔凤成得的却是状元。
    只是后头李家出了个太后,李老太爷在先帝跟前也越来越能说得上话,他逐步经营,便又得了天下学子的推崇,渐渐的,孔家便比不上李家了。
    李老太爷可半点也不愿见到孔家将来压李家一头。
    外头的人只怕不知要如何说笑话呢!
    与李家人心境截然不同的是李妧。
    李妧得了大胜的消息,当即便欢喜不已。如今她是为皇上办事,自然便盼着皇上能好……最好能一手将李家按死。
    不然将来她的好祖父发现了她的所作所为,死的便该是她了。
    另一厢,越王府。
    小厮跌跌撞撞地进了门:“求见,求见越王……”
    越王府上的人,盯着那小厮瞧了一会儿,这才记起,似是忠勇伯府的人……一想到这里,门房便变了脸色。
    忠勇伯府啊,那不就是越王……越王殿下的生身之家吗?
    可这家人已多年不同越王府来往,为何此时来了人,还这样慌张?
    门房拿不定主意,便立时喊了人去向王爷通报。
    先前在城门口迎接皇上时,越王便也在列中,只是他近来心思沉闷得很,便往后站了站,也免得叫人看见了他。
    之后他瞧见了立在车舆边上,身形越渐挺拔如成年男子一般的萧弋,也瞧见了车舆之中端坐着的皇后。
    他听得萧弋道:“此次征木木翰,幸有皇后福运,分与朕,分与大晋士兵,方才有今日大捷……”
    倒是十分相配的。
    一个先前被道士批了命,说生来阴气缠身,将来活不过加冠。
    一个又叫钦天监卜了卦曰,有了她,便自然使皇上福寿延绵,大晋国运昌隆……
    十分相配的。
    相配的。
    萧正廷当时便垂下了目光。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说了些什么,他都没再仔细瞧。待众人散去后,他也推拒了旁人一并喝酒的邀请,自个儿先回了王府。
    他记得萧光和好像也跟上了队伍,跟着一块儿去了丹州。
    但这会儿他着实提不起劲儿来,便也不去问萧光和了。
    直到此时——
    “你说忠勇伯府来了人?”
    “是,是……王爷,要让人进来吗?”
    “他说了什么话,是何表情,你一一同本王说清楚。”
    那小太监便立时同萧正廷描绘起了来人的面色神情,还有他说的话。
    萧正廷的脸色便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自他被养在太后宫中开始,家中便极少与他来往了。后头他的母亲又生了一对儿女,他父亲的妾室也陆续添了三个庶女,两个庶子。忠勇伯府嫡子庶子都有了,自然与他关系也就没那样亲近了。后头他也慢慢淡去了想要同他们联络感情的心思。
    不说平日,便是逢年过节,两家也绝不会有来往。
    事出反常必有妖。
    突然上门,慌慌忙忙……
    萧正廷一颗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他不得不想到了白日里的一出闹剧,那个董参将胆敢冲着皇上大喊:“你当死的!”其中祸心,一览无余!可其后这人便死了个干脆。
    想到这里,萧正廷道:“同他说,不见。”
    “是。”小太监马上转头去传话。
    萧正廷又对着身边的人道:“研墨,本王要上书告假。”
    “……是。”一边的人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赶紧去准备了笔墨纸砚。听王爷的,总归是从来不会出错的。
    永安宫。
    贵妃榻上倚着一道人影。
    待打起帘子,走近些看,便能瞧见她的模样。
    衣裳套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头发歪歪扭扭地梳着,面色蜡黄,眼下青黑,两颊更凹了下去,像是被抽干了一般。
    她并没有睡。
    相反,她还大睁着眼……眼睛黝黑,无神。
    看着有些可怖。
    “太后……”有宫女怯怯上前道:“皇上来了。”
    “皇上?他不是去了丹州?不是去打木木翰了?”贵妃榻上的人这才动了动眼珠子,但瞧着依旧瘆人得很。
    她一手撑着贵妃榻,艰难地爬了起来。
    周围的宫人都悄然往后退了退。
    太后自打眼睛坏了,怎么也看不好了以后,便总是爱发脾气,而且发起脾气来,比以前更加凶狠了。
    她逮着手边的东西就会砸。
    有宫人好几回都被她砸得头破血流。所以慢慢的,大家都不爱往她跟前走了,太后眼睛到底是瞎了,也不能瞅准是谁犯了错。大家便胆子大了起来。
    这时候,一阵脚步声近了。
    萧弋大步走了进来。
    永安宫的宫人们抬头瞧了一眼,只来得及屈膝躬身道一声:“皇上……”
    然后他们便又匆匆低下了头。
    皇上变了。
    比从前看起来更要可怖了。
    以前的可怖,是因着皇上眉眼阴沉,叫人望之可怖。
    可如今是气势压人,总叫人觉得他好似裹了一身的血气,光是一个抬眼,就叫人觉得心都不会跳了似的。
    他们战战兢兢地往后退了退,便瞧着那衣摆动作,一转眼,皇上到了的太后娘娘的跟前。
    “太后知晓冯参将吗?”
    太后的眼珠转了转:“知晓,如何?”
    “是李家的人吧。”萧弋淡淡道。
    太后抿唇不言,面带怒色。
    “他死了,被一刀斩下了头。于是朕便叫士兵们踏过他的尸身……后头便不成人样了,他手底下的兵,倒也没有一个敢,也没有一个愿意,为他收敛尸骨,如今大抵还躺在越城外呢。”他的语速极慢,缓缓说来,却带着刻骨的森寒味道。
    一股凉意钻入了太后的骨头缝儿里,她抑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你,你……你胡乱斩杀朝廷官员……便不怕被弹劾昏君吗!”
    “太后还不明白朕的意思吗?朕胆敢斩了他的头。便是因为,如今已无人敢对朕指手画脚了。他死了,便也是白死。”萧弋扣住了太后的手腕,取下了腰间的剑。
    “朕从丹州归来,大胜。”
    这句话陡然压垮了太后的侥幸。
    “不,不可能……”
    他将剑扣在了她的脸颊旁。
    冰凉的剑刃贴着太后的脸颊,太后当即尖叫了起来:“啊啊啊!拿开!什么东西!拿开!你要弑母吗?”
    “你算朕哪门子的母亲?”萧弋冷声道:“现在,朕来问你,你可有私底下对坤宁宫下手?”
    可笑她还不知道,从他大胜归来那一刻起,他便是如挣脱了铁链的猛兽,再没有什么能阻挡住他了。
    礼教?规矩?
    若大权在手,便连史书也可改写。如今他再要杀她,便不过是动一动手指的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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