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锦渊早晨醒来,在床上又躺了几秒,脑子才慢慢清醒过来。
    昨天发生了很多事,意外加快了他的计划,小雪也暂时失明了。一想到这一点,他仍然有些忧虑。
    昨晚针刺一次效果不佳后,他没有当着小雪的面表明自己对病情的困惑,以免让小雪和秃子都慌乱。但他夜里都没睡好,其实就在反复思考小雪的病情,总是想不起来自己到底遗漏了哪里。
    这对周锦渊来说很罕见,可不是没有发生过,世上的疑难病症多了去,但细细思考,总是能找到头绪的。只不过这一起,他还真是没料到,本以为万无一失。
    周锦渊穿了件外套,走出房门,就看到容细雪背对自己,站在窗台边,正在浇花。
    “小雪?你好了?”周锦渊惊喜地道。
    容细雪手上的动作停了,半转身体,目光并未和周锦渊重合,语气轻快地道:“……你醒了?”
    他嘴角还含着笑意,但眼中却的的确确仍然无神。
    “是啊……你先说眼睛怎么样了,是恢复一点视力了吗?”周锦渊怀疑容细雪眼睛多少好了一点,因为他刚才又看了一下,容细雪的房间内,被子也叠得好好的,现在又在毫无障碍地浇花。虽然眼中无神,但也许能看到些影子了。
    “眼睛还和昨日一样,没有变化。”容细雪却道。
    “那你怎么出来的?”周锦渊惊奇地道,“你不等等我啊,自己起来,万一摔了怎么办。”
    “没什么,我对家里的布置挺清楚,眼睛看不不见,又不是心也瞎了。”容细雪倒是很淡定,“而且我今天醒得早,怕打扰你了。”
    他说得自然,周锦渊却想,家里布置的确都是小雪一手操办的啊,花了很多心思,平时又都是小雪在打点家务。便是失明了,也清清楚楚。
    “没事没事,你现在还算病人,有什么打扰的。”周锦渊把水壶抢过来,又牵他坐下,“现在还是交给我吧,我去做早餐。”
    容细雪点头,因为看不到周锦渊,只能侧耳听他的动作,听他走到厨房了,拿起厨具了……
    昨天的变动后,容细雪还没能亲眼见到周锦渊,难免遗憾。
    但他总归是十分欢欣的,早早就醒来了,抱着别样的心情侍弄花草,
    周锦渊下了两碗面,还卧了俩蛋,端出来后,亲自把筷子塞到容细雪手边,又拉着他的手摸到了面碗。
    容细雪忍不住反手握住了周锦渊的手。
    周锦渊很茫然地问:“怎么了?”
    他甚至搓了两下容细雪的手指,怕是容细雪烫到了。
    “没什么,只是想确定一下。”容细雪笑道。
    “这还有什么好确认的……”周锦渊笃定的口气,让容细雪的笑意更深,但他很快又道,“我虽然不常下厨,但也不至于伤到手!”
    容细雪:“……”
    他默默把筷子插进面碗,吃起面来……
    算了,不能要求太高!
    吃完早餐后,周锦渊又给容细雪把了一次脉,“我们再针一次吧,今天早一点。等一会儿我还和蓝教授约好了,要去他那里。”
    原本是要把容细雪也带去的,但他如今眼睛还没好,也就不便去了。
    容细雪点点头。
    周锦渊拿了针具和酒精出来,消毒,取穴,施针。待他全部入针后,容细雪立刻问道:“换了穴位?”
    容细雪不是对针灸一无所知的病人,他很快察觉到有几个主要穴位和昨天所取的不一样。
    “对。”周锦渊也知道肯定瞒不过容细雪,只能用平和的态度道,“昨天疗效一般,我换一组穴位再看看。”
    这一组主穴换成了百会、四神聪、承泣、太阳等穴位,而且这次也不进行提插、捻转了。
    现在他不如昨天那样有把握,毕竟昨日效果就很一般。
    容细雪倒没有多想,他对周锦渊从来是充满了信心,周锦渊就像他的信仰一样,一次效果不佳根本代表不了什么。
    人体精妙复杂,有时候看似简单的病症,治起来反而麻烦,指不定就有什么样的因素干扰。
    第二次针刺,结束后,周锦渊又问他,“现在感觉如何?”
    容细雪摇头,“还是没有。”
    视力没有任何好转,眼前仍是一片黑蒙,连光也感觉不到。
    周锦渊的脸色更加凝重一点,幸亏他心理素质好,这不但是他的病人,更是他的家人,他已经在排除关心则乱的干扰了。
    只是小雪的病情着实古怪,他今天足足把脉五分钟,并未觉得有任何缺漏,可第二次针刺竟然还是无效。
    “我再换一副药,等下叫秃子给你吃。”周锦渊把疑惑咽下去。
    他把容瘦云找来了,小雪身体不便,他要去学校,就算小雪说自己对家里很熟悉,总不能真把人独自丢在家里,还是让容瘦云把小雪带到诊所去就近看护。
    周锦渊去敲容瘦云的门时,容瘦云打着哈欠来开门,听他说完,还有点疑惑,“他还没好?”
    容瘦云对周锦渊的医术同样很信任,容细雪的脉他自己还把过,暴盲罢了,看起来严重,但针刺几次应该就能痊愈。要容瘦云最初的想法,叫周锦渊给弟弟扎几针,都不耽误周一上课吧。
    昨晚倒也罢了,怎么今天还是一点也没好转。
    “我也还没弄清为什么,脉见弦滑,舌红苔薄,我的辨证应该无误才对。”周锦渊想是遇到疑难之证了,仍无头绪,说出来也叫容瘦云参详一下。
    “我昨天摸着也是这样,气血郁闭啊。真是奇了怪了。”容瘦云也有些担心起来,“要不,你打电话问问你爸。”
    “再看吧,我今天会去学校,准备先和蓝教授讨论讨论。”周锦渊已打定主意了,“你就带着小雪去诊所,他现在不大方便,好好照顾着。”
    “行。我知道的。”容瘦云又叹了口气,“本来以为可以翻身做大哥,好好嘲笑一下他,结果现在真变病号了,我怎么好意思。”
    周锦渊:“……”
    这话说的,仿佛小雪今天才变的病号了,昨天那什么态度??
    ……
    周锦渊到了蓝教授的办公室,除他外的研究人员都已经到齐了,正围着讨论一本新到的杂志,见周锦渊来了,蓝教授立刻和他打招呼,“说锦鲤,锦鲤就到了啊。”
    “怎么了?”周锦渊好奇地道,“锦鲤?”
    什么锦鲤啊。
    “说你呢。你不知道,他们刚刚给你起了个外号,学术锦鲤。”蓝教授哈哈大笑,“就是你来了之后,我们的研究大有进展。还有这一期的针灸期刊,影响因子很高啊,这个b国专家不是挂了你的名字二作么,又被编辑部设成了年度亮点。”
    周锦渊和很多学者远程合作来着,闻言也看了一眼,“哦哦,这篇啊……我这就成锦鲤啦?”
    “还有其他几篇,反响也都很好啊。”蓝教授道,“我看,你往后要完全转咱们学校工作,也是不错的。”
    “哈哈哈哈哈,那不得了,周老师现在开个选修课,已经是腥风血雨,蓝教授没上学生们的论坛看过吧?”另一个助手打趣道,“要正式做了全职老师,那可不得了!”
    教师之间对周锦渊的名声也是很清楚的,能把一个《经典医案选读》上得跌宕起伏,这是能耐啊。
    “我听小周介绍来的学生提过几句,大家对你是又爱又怕对不对?”蓝教授笑眯眯地道,“对了啊,说到学生,你家小容怎么没有来?”
    “他……生病了。”周锦渊道。
    蓝教授听他口气好像有些迟疑,神色一整,问道:“是什么病?”
    他如今也了解周锦渊,要是连周锦渊也觉得棘手,那恐怕不是什么普通小病。
    “暴盲。”周锦渊原本也是想向前辈讨教一番,立刻说道,还把昨天在三院做的检查结果电子版也调了出来,给蓝教授看,又把脉象舌苔道来。
    蓝教授听是暴盲,再看病案,就觉惊讶,怎至如此?
    这时周锦渊又说了他的两次治疗,蓝教授更觉得奇怪了,端详了第二遍,“通络明目,清肝养血,可谓周到了,竟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周锦渊点头,“没有。”
    大家都是学医的,不会想着,周大夫连癌症也能控制,怎么暴盲却治不好,医学不能这样计算。但是,对这样的病情多少有些惊奇。
    “你有没有多把脉,兴许有什么疏漏之处。”蓝教授谨慎地道,“我从前诊脉,也遇到过脉相变化相隔极久,很容易疏忽。”
    “我也怀疑自己失察,把了两次脉,时间很长,但仍然没观察到。”周锦渊道,“我和病者又同住同吃,也没发觉生活环境上的异样。”
    蓝教授点头,周锦渊又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了,这点上应该没胡说,病者还是他弟弟,必然是细细诊断过。
    大家探讨了一番,又追问一些细节,可惜仍是找不到什么异样。
    此时另一位研究人员说道:“周老师,不然你试试给令弟用些激素、抗生素之类的。”
    这位虽然是中医从业人员,但也修了西医,是以有此提议。
    蓝教授搓着手指道:“我看……再一剂一针不效,的确可以试试其他手段了,中医药一起吃,可以开些血管扩张剂嘛。”
    蓝教授对西医也并非毫无了解,提议道。
    这些周锦渊也了解,他默默点头,倒不排斥给容细雪增加服用西药,能治病就行,只是看大家也没有头绪,弄不清症结,心中很郁闷。
    此事到此为止,大家已经开始准备实验了。
    “对了,小周。”蓝教授忽而想到什么,对周锦渊招手,“你说,病者是心情郁闷成疾,后已解开心结。具体是如何?有没有可能,问题还是出在这个病因上,可能病因根本就弄错了?”
    如果是这样,那针药无效就能解释了,病根没去除,怎么治也是徒劳。这就和周锦渊治人失眠时,需要先治其丈夫的脱发,道理是一样的。
    “不可能啊。”周锦渊立刻道,“病因的的确确是那样没错的,这个可以肯定,最后也真的解决了。”
    蓝教授看他这么肯定,“是吗?你确定啊?”
    周锦渊用力点头:“当然了!”
    他都脱单了,还能有假么!
    “哦……好吧。”蓝教授失望地道,“那我没想法了。”.
    周锦渊在蓝教授这里忙完后,直奔小青龙诊所,一进去就看到小雪戴着耳机,坐在沙发上,其他人也都在,还有两个病人在抓药,也是认识他的,看到他刚要作声,被他用口型制止了。
    邵静静在心底想,完了完了,这是刚脱单的情侣要秀恩爱了!!
    只见周锦渊蹑手蹑脚走到容细雪身边,伸手偷袭容细雪,劈手去捏他的脸。
    容细雪明明戴着耳机,两只眼睛茫然落在地上某处,可周锦渊出手的一瞬间,他竟是立刻一转脸,抬手一格!
    周锦渊一招无果,另一只手又去抓容细雪的手,又被容细雪握住了手腕,两人飞快地过了几招,最后默契地同时松手。一个不可能真欺负瞎子,另一个则已经认出周锦渊来了。
    病人看得是目瞪口呆,这什么武林高手过招的剧情啊,尤其坐着的那个还是瞎的,瞎的啊!
    一开始他们看着容细雪就觉得特别惋惜,这人颜好腿长的,往那儿一坐就很引人注目,只可惜双目失明,只能戴着耳机听些什么作为娱乐。
    真让人可惜,这么出色一小伙,怎么就看不见,一想到他平时可能要用盲杖行走,生活不便,就更加同情了。
    谁知道这动起手来……比健康人要牛多了吧?
    “周医生,你们也太厉害了吧……”有个病人都忍不住在容细雪面前挥了挥手,确认他是真的失明了。
    “哈哈,一般。”周锦渊说道,“就是平时练过。”
    他往容细雪旁边一坐,又捏着容细雪的手腕开始把脉了。
    “练过的?”病人不禁道,“这位小哥就是传说中,因为失明,其他感官更加灵敏吧,然后听声辨位什么的……”
    周锦渊一想,“差不多这样吧。”
    刚才容细雪能挡住他,肯定是感觉到了风声啊。
    病人惊叹道:“我靠,武侠小说写的都是真的啊!小哥,那你是从小失明的吗?这应该是日积月累的功力吧。”
    容细雪抬头冲着病人的方向,平静地道:“昨天刚瞎的。”
    病人:“……”
    容细雪:“没瞎前比较能打。”
    病人:“…………”
    周锦渊看到病人肉眼可见地失落,萎靡,差点笑出声来,“别听他不说,他瞎之前也没有能打到哪里去,还是我比较能打,他那都是我教的。”
    病人眼前一亮,“周医生你教不教武术啊?”
    他刚才看到这俩人动手多激动啊,那一套连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长得好,看着格外带感。这他学一学,说不定也行。
    周锦渊看他一眼,“你这个身体素质,只能学养生操。”
    病人:“…………”
    其他人也狂笑。
    周锦渊:“你学不学?”
    病人:“……学!”
    容细雪听了脸上也隐隐露出笑意,待病人离开后,才对周锦渊道:“下周如果要请假,要哥哥帮我准备假条了。”
    他虽然有信心哥哥能治好自己,但也从两次治疗想到了,自己的暴盲一时半会儿还无法好。
    “……好的。”周锦渊想,明天再试一试,还是不行,周一就换西药治疗。容细雪还是在校学生,一定要尽快治好他。
    此事只有容瘦云清楚,但是邵静静知道的多,这个时间太巧了,季缓更是也在现场,他们都隐隐觉得容细雪的暴盲和昨天的事脱不开干系。但俩人都默默守在心中,也不敢彼此讨论。
    所以他们听着,也一副不清楚的样子,邵静静甚至开始和周锦渊吐槽,“老板,容神有点可怕啊,他都病了,居然用语音听论文。”
    “这不是很正常吗?你以为都和你一样。”周锦渊说道,“我告诉你,你很快也要学着写论文了。我和你容老板给你准备了一笔奖金,送你去上学。”
    他已经和邵奶奶、邵多多都说过这件事了,但邵静静还不知道,猝然听他说出来,差点喷血。
    “上学,上什么学啊?”
    “以前不也和你说过么,你去上个学,我们建议是学个护理。”容瘦云拍了拍邵静静的肩,“虽然你周老板说,你就算选择学挖掘机,他也不会怪你,但是我劝你还是慎重!”
    季缓虽然不知道,此时倒也一喜,“就学护理挺好的,本地就有学校,这课余还能继续打工。静静,小青龙护士长的位置肯定给你留着啊!”
    邵静静慌了,“我不行我不行我不行……”
    “这还有什么不行的,不过你倒是得提前去报个班补习一下其他基础,才好进学。”周锦渊说道,“你觉得怎么样?”
    邵静静都懵了,他当惯了小流氓,就算在诊所帮工这么多,也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要去进修,做一个真正的护士。
    第一反应是充满拒绝,但是很快,他就想到了别的。其实,在诊所待下来,看到几位大夫救死扶伤,难道心里真的没有感触吗?自己在帮忙时,有时还会被病人误会成医生或者护士,那一刻心情其实是很复杂的。学到一些医学常识,并运用上时,更是有些自豪……
    在小青龙的日子,他的生活好像都拐了弯,现在有个机会,可以说真的让他改变命运,难道他真的不想吗?
    和挖掘机比起来,难道不也是护理更加让他心动么……
    等等,不对,为什么就要和挖掘机比啊!
    邵静静甩了甩头,迟疑地道:“老板……你是不是耍我啊,每个月你们只肯给我一千多块,还能送我奖金的。这是不是在搞封口啊,我绝对不会往外说的……”
    容细雪眼睫一眨,看来,邵静静也猜到了他的病因是忧极暴盲啊,在小青龙工作下来果然有些长进。
    其他三个医生也是这么想的,露出了一点欣慰的神色。
    邵静静:“……我坚决不告诉任何人容神是告白成功后高兴过度,喜极而泣把眼睛哭坏的!”
    众人:“……”
    周锦渊冷静地道:“你看你要不还是考虑一下挖掘机吧,就业前景也不错。”
    - 肉肉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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