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本来只是想坐在楼梯口玩个游戏,让心情平静下来,没想到遇上尹黎昕,情绪反而更糟糕了。
    她回到教室,把心里的烦闷归结于,她没来得及跟尹黎昕道歉,过意不去。
    拿出作业本,她写着上节课老师让抄写的英语单词,试图先让自己平静下来。
    没多久,下课铃响。
    班里意外的没人动弹,静悄悄的。
    顾惜觉得奇怪,一抬头,发现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她——
    确切来说,是她身侧的玻璃窗。
    察觉到不太对劲,顾惜顺势望过去,看到站在窗外的尹黎昕。
    他人没进教室,只这么隔窗站在她们班外面,存在感却极强。
    全班人都在看他。
    似乎见惯了这样的关注,他脸色平平,看不出半点异样。
    高大挺拔的身姿,神情绷着,浓密锋利的眉毛蹙起,不苟言笑时有点凶,额角的伤口平添阴鸷,无人敢惹。
    没料到他会来,顾惜愣愣地抬头。
    迎上他的视线时,她看到尹黎昕从外面把玻璃窗打开。
    说话时声音很淡,跟以往追她时那股吊儿郎当的痞气不同,冷冰冰的,没有温度:“出来。”
    除了她哥,还没人敢用这样命令的语气跟她讲话。
    依着顾惜往日的脾气,她必是要把尹黎昕骂个狗血淋头。
    但那天许是愧疚心里作祟,她出奇的乖巧,默默从位置上起来,走出去。
    人还没站稳,手腕被他扯住,大步往刚刚那处楼梯口走。
    因为是下课时间,此时有人在那谈笑,看见尹黎昕和顾惜,全部噤了声。
    尹黎昕声音很平,用礼貌的语气说着霸道的话:“腾个地儿,谢谢。”
    顷刻间,所有人自觉退散。
    只剩下他们两个。
    顾惜:“……”
    尹黎昕拽着她下了几个台阶,停留在楼梯转角。
    松开她的手腕:“有话跟我说吗?”
    顾惜本来是有话要说的,但突然被他这么问,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薄唇翕动几下,没出声。
    他似乎很没耐性,眉心皱着,视线移向别处,压抑着情绪淡声道:“十秒钟,有就说,没有就走。”
    “10、9、8、7……”
    “6、5……”
    数到后面,他每蹦出来一个字,声音都冷到极致。
    “4.”
    “3.”
    “2.”
    ……
    顾惜也不知道自己慌什么,总之那一刻,被他不断吐出来的数字搞慌了。
    越慌,脑子反而越白。
    最后“1”字落下,她还没出声。
    太阳被云层遮挡,楼梯转角的位置也随之黯淡。
    尹黎昕目色暗沉,里面仿佛淬了寒冰,温度降至冰点。
    他没再看她,自嘲一笑,阔步往楼上走。
    盯着他的背影,顾惜后知后觉地想起要说什么:“暑假那天,我心情不好,不是故意的。”
    尹黎昕迈在台阶上的脚顿住,收回来,却仍背对着她:“刚刚遇见怎么不说?是不是我不找你,你就不会主动跟我说?”
    “我原本想道歉的。”顾惜为自己辩解,顿了顿,诚实道,“但你刚刚脸色有点吓人,我不敢。”
    顾惜平时也不怕他,但这回自己做错了事,再对上他那张冰块脸,确实心里是怯的。
    尹黎昕缓缓转身,看向顾惜。
    小姑娘低垂着脑袋,一副诚心认错的模样。
    “没骗我?”他再次确认。
    “没有。”
    尹黎昕平直的唇线逐渐有了弧度。
    上前几步站在她跟前,手掌压着她的发顶往后用力,迫使她抬头看自己。
    “有你这句话。”尹黎昕倾身贴近她,指着额角的伤,“这儿没白疼。”
    顾惜,你知不知道。
    只要你稍稍服个软,再大的错我都能原谅。
    只要你稍微主动一点点,我为你做什么都值得,并且心甘情愿。
    尹黎昕觉得自己是疯了。
    来到这所学校,遇见这个女孩,彻底疯了!
    顾惜眼睫轻颤几下,这才看到,他右手上也缠着纱布。
    许是伤口崩裂,纱布上染着血,半个手掌都是,触目惊心。
    “你手也受伤了?”
    尹黎昕把手装进口袋,若无其事:“回教室吧。”
    顾惜站着没动,还盯着被他藏起来的右手:“怎么弄的?得去医务室换个药。”
    她很少这么轻声细语跟他说话,尹黎昕觉得,仿佛是错觉。
    “你也会关心我吗?”
    他抬起左臂,指腹靠近她精致的眉眼,想要轻轻触碰。
    顾惜心跳一滞,偏头躲开,镇定道:“我听说,你是因为我跟路仓打架,所以才受伤的。”
    尹黎昕手在半空中僵了片刻,收回,恢复以往的痞气:“然后呢?”
    顾惜轻咬着嘴巴里的软肉,目光又在他手上扫过,开口:“我先陪你去医务室吧。”
    她不等尹黎昕说什么,扯着他校服外套的衣角往楼下走。
    下课时间,不少同学来往走动,大家望着这一幕,眼神里的八卦意味不加掩饰。
    尹黎昕追顾惜不是什么秘密。
    但谁都知道,顾惜心高气傲,难追得很,一年多了俩人也没个结果。
    像今天这样和谐的,还是头一次遇见。
    顾惜走在前头,尹黎昕衣服被她拽着,散漫跟在后面,唇角自然扬起弧度。
    他目光始终落在顾惜身上,笑容为她而绽。
    心里眼里,再容不下旁人。
    阳光洒过来时,两人身上仿佛镀了光,男俊女俏,美得像一副精心勾勒的缤纷水彩。
    从教学楼出来,去往医务室的路上,顾惜越走越吃力,感觉他几乎没怎么走路,都是自己在拽着他才走。
    她停下来,回头:“你能不能快点,一会儿就上课了。”
    尹黎昕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你还会怕耽误上课?”
    顾惜:“……”
    尹黎昕继续磨着走,想跟她多待会儿,顾惜看着他的手突然发火:“你要不想去医务室,我就回教室了。要去你就快点,没看见在流血吗?”
    她看着就疼,这人怎么这么幼稚,还磨磨唧唧!
    望着她骤然炸毛的样子,尹黎昕反而低笑了声。
    迎上顾惜瞪过来的视线,他笑意收敛,神情难得认真:“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顾惜莫名感觉指尖被烫了下,捏着他衣角的手收回。
    心绪有点凌乱,她努力镇定着,脑海中有双温柔缱绻的眸子闪过。
    好像抓住了什么,她平静下来,肯定地回:“没有。”
    尹黎昕唇角轻扯:“我不信。”
    他弯下腰来,一张俊逸帅气的脸朝她靠近,顷刻间,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
    顾惜惊得呼吸停下来,整个人僵直地站在那:“你,干嘛?”
    尹黎昕还在继续试探着靠近,声音逐渐掺了哑:“我验证一下。”
    鼻尖碰在一起,亲密至极的接触,唇的距离也越拉越近。
    顾惜闭了眼,睫毛颤动着,慌张出口:“尹黎昕,我已经有喜欢的人!”
    她有喜欢的人了。
    虽然,他好像没有喜欢自己。
    可是她不愿放弃,还想要争取一下。
    她也想勇敢一次,为了自己坚守的那份喜欢。
    等她十八岁了,就去跟他告白。
    心里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等到她成年。
    但她每天早上醒来,最大的愿望就是:今天的修霖哥哥,不要找到女朋友。
    她喜欢谢修霖,不是尹黎昕。
    ……
    感觉有指腹在她眼角划过,顾惜还没睁眼,听到耳畔传来尹黎昕的声音:“有喜欢的人,你哭什么?”
    顾惜睁开眼,视野有些模糊,才发觉自己居然流泪了。
    怎么哭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
    尹黎昕看着指腹上的泪水,唇角轻扯,意味莫名地呢喃:“我认识你这么久,还第一次看见你哭。”
    却是为了别的男人。
    “走吧,不是要陪我去医务室?”他站直了身子,率先往前走。
    感觉她好像站着没动,尹黎昕停下来,往身后看,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态度:“怎么,有喜欢的人了不起,想不管我了?”
    他把流着血的手给她看,提醒她,“为你受的伤!”
    顾惜抬手抹掉眼泪,跟上去,小声反驳:“没有不管你。”
    直到去医务室,俩人没再说过话。
    换了药出来,回教室的路上,顾惜出声打破那份沉闷:“你手还疼吗?”
    尹黎昕不答反问:“疼的话怎样?”
    他把手凑过去,“你是想来给我吹吹?”
    顾惜:“……”
    她就是,随口问问。
    尹黎昕坚持地等着她吹:“刚刚你也看见了,伤口真的很严重,你说疼不疼?当然很疼。”
    顾惜想到刚刚医生把纱布揭开时,那血肉模糊的画面。
    医生还把尹黎昕给骂了,问他怎么搞的,伤口裂成这样。
    尹黎昕当时也没回答,上药时一声不吭,眉头都不皱一下。
    但顾惜看着,是真的疼。
    知道他不达目的不罢休,她对着尹黎昕凑过来的手,应付似地呼呼吹两下:“吹过了。”
    望着她微嘟的粉唇,尹黎昕得寸进尺:“明天你还陪我上药,再帮我吹一下?”
    “……”
    顾惜发现他,她说有喜欢的人,在尹黎昕这根本起不到作用。
    他显然,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你打算追我到什么时候?”顾惜主动问,不想一直纠缠下去。
    尹黎昕勾唇:“等你答应我。”
    “可是我都说了我已经——”
    “那又怎样?”尹黎昕打断她,仿佛根本不放在心上,笑了下,“你指望跟你喜欢的人谈恋爱?那你试试。”
    他凑过来,言语间擦过她耳畔,一字一句把话说完:“看老子弄死他。”
    “……”
    顾惜还来不及发火,听到他声音好像带了点认真:“顾惜,能让你哭的男人,配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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