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耀头上戴着工程安全帽,手里拿着施工器械,浑身脏兮兮的,神情疲累,手上动作却仍辛勤。

    假如心灵之语能像漫画那样确实被看见的话,浮现在他头顶的对话框约莫是──

    「好想梁组长好想梁组长好想梁组长喔!」又或是「不行我要忍耐我要忍耐我只能忍耐!」之类的无限回圈与鬼打墙。

    啊!真的好痛苦喔!程耀越想越煎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以至於梁采菲在他附近站了许久都浑然未觉,直到他脚边传来奇怪的触感与声音,使他低头探看──

    「程耀是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垂眸一睐,居然有只红色的贵宾狗娃娃在他脚旁,边蹭他边抱怨。

    「吓!」程耀吓了好大一跳。

    「程耀是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那只贵宾狗如同跳针唱片般反覆播放。

    工地里怎麽会有说人话的狗?这也太惊悚了吧?

    程耀不禁往後踉跄了几步,手中器械险些落地,稍稍定神之後,才发现那只跳针的贵宾狗不过只是个娃娃,而且,这娃娃似乎还眼熟得不得了,於是走近,将它拿起。

    这不就是之前他和梁采菲在夜市看见的那只回声娃娃吗?怎麽会在这里?

    人家都说工地内不乾净,莫非他是撞鬼了?

    程耀狐疑地看了看手中贵宾狗,扬眸,朝四处张望,於是便看见了立在他前头不远处的梁采菲。

    原来太思念一个人是会见鬼的!程耀呆住。

    没关系!就算她是女鬼,既然长得那麽像梁组长,那就来吧!大口吸乾他的j气吧!

    程耀脑袋里正胡乱转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梁采菲见他已经发现她,却迟迟没有要过来的打算,不禁朝他招了招手,大声唤道:「程耀!」

    居然连声音都山寨得那麽像!过去就过去,叫他做什麽都可以!

    程耀拿着那只回声狗,飞蛾扑火般地迎向女鬼,简直感动得快要痛哭流涕了。

    「你在发什麽呆?」怎麽一脸傻呼呼的?梁采菲纳闷发问。

    连皱眉头的样子都好像,气恼嘟嘴的样子也一模一样……这年头的女鬼真不是盖的!程耀直勾勾地盯着梁采菲,越来越感动了,

    「回神!」梁采菲出手捏他脸颊,很大力。

    痛痛痛痛痛!会痛欸!女鬼捏人原来会痛的吗?

    「……梁组长?」程耀不知都装些什麽的脑袋里终於冒出一个比较正常的念头,不可置信地问:「真的是你?」

    他本想伸手触碰看看眼前的梁采菲究竟是不是真的,可又怕他灰扑扑的手会将她弄脏,举在半空中停顿了好半响,又傻愣愣地放下。

    「不然呢?」梁采菲很没好气。

    「女鬼。」程耀显然还在错愕之中。

    「你才是鬼咧。」千辛万苦找了他一整晚,居然被他说是鬼?梁采菲瞪他。

    呜呜,可以瞪人瞪得这麽可爱又美丽的只有梁组长了,梁采菲终於将程耀瞪回现实。

    「你怎麽会在这里?」程耀好不容易有个比较像样的疑问了,可惜梁采菲不能据实回答,总不能说是乐乐美带她来的。

    「我才要问你怎麽会在这里呢?你为什麽会跑来这里施工?」梁采菲含糊带过,直接问她想问的。

    「那是因为……因为我要和平奋斗救老婆。」程耀搔了搔头,既然都已经东窗事发了,索x大方承认,答得非常坦白。

    「救你个头啊!」满嘴胡说八道,念及方才工人们的谈话,梁采菲简直快被他气死了。「你是哪个女朋友破产了?你劈腿?」

    「拜托!。

    「我?我怎会累坏?」梁采菲完全不懂。

    「怎麽不会?你不是对钱很没安全感吗?我早就想过了,你现在没什麽存款,假若我向你求婚,你一定不肯吧?」

    「这和我累坏有什麽关系?」听见「求婚」这两个字,梁采菲内心又跳了一跳,可表面上依旧文风不动。

    「当然有关系,你对钱既然没有安全感,就会因为没有存款这件事将结婚往後延,那既然结婚这件事往後延了,你又会因为因为没有结婚,也将生小孩这件事往後延吧?」依梁组长这麽一板一眼的x格,怎能接受未婚生子?奉子成婚恐怕也不在她的接受范围里。

    「……是没错。」完全是她的作风。梁采菲真讶异程耀如此了解她,不对,严格地说起来,其实她也不算太讶异。

    说不准程耀是这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只是她从没想过这个可能x罢了。

    「看吧!」程耀耸了耸肩,又说:「我是不知道你想不想要小孩啦,可是,假如你想要的话,小孩越晚生,对母亲身体负担越大,照顾起来也越累,这我比谁都清楚了,我看我妈照顾我弟和我妹就知道了。所以啦,若不赶紧多赚点钱,让你知道我是有能力养家的,是可以让你不用烦恼生活的,最後就会拖累你,让你用你的身体健康去换,让你因为照顾小孩好累好累,我不要那样。」

    「你累就可以,我累就不行?」他缜密的心思令她惊讶,体贴的心意也很令她动容,可却不禁要如此回嘴。

    「当然不行。」程耀一秒给出答案。

    「什麽嘛!」梁采菲嘴上这麽应,脑海中突然忆起他宁愿自己一个人搬货,也要叫她提着苹果汁站在旁边纳凉的事;也突然想起,父亲住院那段时日,他总坚持着要陪伴她的坚持。

    她累,他也跟着她累,甚至比她更累。

    心里莫名有些酸酸的,眼睛也是。

    他老是这样,只要是与她有关的,他就拼命将那些该他的、不该他的,通通都往身上兜揽。

    梁采菲觉得她应该要赶紧说些什麽,阻止他再继续这样规划与背负她的人生,可程耀想背负的,却远远超乎她的预期。

    「然後啊,我还想,像我们家那种吵吵闹闹的大家庭,偶尔来作客是挺好玩的,但是,真要住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一定会有很多磨擦和不习惯的地方,我不想要你改变你现在的样子,也不需要你委屈自己配合我的家人与生活习惯,所以,我们还是得有自己的空间才行。」

    「……」他居然连这点都想过了,梁采菲静静睇着他,内心感受难以言明。

    这就是他强迫自己的原因吗?为了负担她……

    「所以,住的地方得再想想,或许得买个房子,和伯母住在附近,也不要离我家太远。我弟妹还小,伯母也只有一个人,我们当中无论是谁,一定都放心不下自己的家人。住得近,彼此才好有个照应,你说这样好不好?」程耀非常自然地与她讨论了起来,就好像他们已经在商量婚姻大事一样。

    「我都还没答应要嫁你,你想这麽多做什麽?」他的言语太诚恳,态度太真挚,几乎令她动摇,可是不行,这麽做对他而言并不公平。梁采菲轻巧闪过他的提问。

    她也曾想过他们之间的未来。

    总觉得,他还很年轻,前途似锦,尚有许多应该拿来玩乐的时间,也应该多走走看看,或许还会寻得比她更适宜的对象,并不适合这麽早走入家庭。

    他有他的想法与计画,可她也有她的顾虑与考量。

    「我若不先打算好,拿什麽要你嫁给我?我总得先有撑起一片的,不用特别标明。

    蒋均贤怎麽会在这里?程耀与梁采菲同样不解。

    蒋均贤浑身酒气,眼白充血,早已不是从前那副意气风发的菁英模样。

    他因负债一事被协理女儿发现,因而婚事破局,乘龙快婿梦碎,藉酒消愁之际,陡然想起还有个很会存钱的前女友梁采菲。

    梁采菲向来顺从又听话,一定可以拿出积蓄,助他度过负债危机的。

    他越想越有希望,於是在梁采菲家楼下等她,本想跟着她上楼,寻求与她复合的机会,未料她却突然改变方向,沿途自言自语地来到这个工地。

    他尾随她而来,躲在暗处静觑她与程耀的互动,本还暗自窃喜,她与男友隐约有吵架之势,正想趁着她与男友吵架,心灵脆弱之际,乘隙安抚,搏得好感,未料後来发展却急转直下,两人欢欣莫名,紧紧相拥。

    这怎麽可以?他不要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取!

    「我都还没说要跟你分手,你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的像什麽样?」蒋均贤十分理直气壮地斥责梁采菲。

    「啊?」什麽还没分手?梁采菲与程耀闻言皆是一愕。

    上回跑来她面前,刻意炫耀女友、岳父,与婚期的不是他吗?这是什麽逻辑?

    梁采菲都还没反应过来,蒋均贤便发狂似的冲过来,伸手欲将她拽离程耀身边。

    「做什麽你?!别碰我老婆!」程耀反应快,一把将蒋均贤推开,却惹得蒋均贤更加崩溃失控。

    「什麽老婆?你不过是个送货员,还是个工人,凭什麽叫采菲老婆?想得美啊你!」蒋均贤挽起袖子,冲上前来,一副要与程耀打架的态势。

    「你才想得美咧你!我是工人,你又是什麽?不过就是个穿衬衫的混帐而已,有什麽了不起!」要打架来啊?早就忍他很久了!程耀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这g本是两个小朋友在吵架嘛!

    「慢着!你们──」梁采菲正想说些什麽话阻止他们,可说什麽都来不及了,那两个小朋友已经扭打成一团了。

    怎麽办?梁采菲头很痛。

    她介入也不是,不介入也不是,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眼角余光却瞥见蒋均贤随手拿了把铁锹,正要往程耀头上打。

    「程耀!小心!」梁采菲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想也不想地冲过去推蒋均贤,就那麽零点零几秒的瞬间,她被蒋均贤举锹一挥,纤瘦的身体弹出了半公尺远,踉跄撞上一旁钢梁,发出好大一声巨响,吓傻了眼前两个大男人。

    「梁组长!」程耀第一时间朝她飞奔过来。

    「好痛……」额角传来剧痛,梁采菲本能伸手去 />痛处,掌心湿滑黏稠。

    她放下手掌一瞧,掌心全都是血,脑子发晕,伤口刺痛得不得了,几乎连站都站不住。

    「不是我害的,是她自己跑过来的!不是我!」一见梁采菲流了那麽多血,蒋均贤手中铁锹一扔,脸色发白地跑了。

    踏马的,真没见过比他更没用的男人了!程耀在心中呸了蒋均贤好大一口。

    他真的很想去把蒋均贤追回来碎屍万段,可他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程耀以最快的速度奔至梁采菲身旁,搀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查看她的伤处。

    真糟糕,她不知被什麽划到,伤口深可见骨……

    「没事没事,不会有事的。」程耀撕了一截衣角,压住她的伤口试图止血,努力说服自己保持镇定。他一连说了好几次,都不知道是说来安抚梁采菲,还是安抚他自己。

    不行,他的手机放在休息室,得去找梁采菲皮包内的手机,赶快叫救护车才行。

    程耀才正这麽想,早些时候去休息的那两名工人恰好回来,看见眼前景象,急忙冲过来问。

    「阿弟仔,怎麽了?」

    「大哥,帮我叫救护车!我女朋友受伤了。」一见着有帮手,程耀匆忙大吼。

    「好。」工人们赶忙去打电话了。

    「梁组长,你还好吗?没事的,只是点小伤口,不碍事,你撑着。大哥去叫救护车了,救护车等等就到,别担心。」程耀低首与梁采菲说话,见她眉头深锁,眼睫半睁半阖,更加担忧了。

    未料梁采菲望着他,眼睛眨了眨,却突然伸出手,捧住他的脸,很开心地笑了。

    「程耀小朋友,我看见你了。」

    「什麽?」程耀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好清楚的脸,好深邃的五官,既不是模糊版,也没有柔焦处理。

    她看见他了,而且还是高清版,又或是hd……

    她的小朋友,长得很好看呢……

    「我喜欢你,很喜欢,不论是小朋友,或是大男孩,都很喜欢......」梁采菲话一说完, />着程耀脸颊的手瞬间垂下,便毫无预警地在他怀里晕厥过去。

    「梁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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