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一场秋雨一场凉,那么春雨则相反,一场春雨过后,百花盛开,这一天就暖似一天。
    苏云溪脱了冬衣,换上单薄的春衫,若是早晚凉了,便在外头罩一个夹袄。
    瞧着新衣,着实喜欢的紧,这时候的形制比较宽筒,她肚子又小,故而前前后后的瞧起来,完全看不出她有孕的迹象。
    正笑着,就发现腹中胎动,那轻轻的一脚,踢的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管再怎么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孩子还好好的,她还好好的,一切就有希望。
    她现在就苟到康熙回来,一切都有希望,就算康熙对她没有情谊,她腹中的孩子还是要保护的。
    整日里吃用太监的饭菜,她才发现,原来小炒有小炒的滋味,特别是小算这种太监,是在乾清宫里头,又是她跟前的大太监,那真是待遇好的不得了。
    和她那些中规中矩的膳食比起来,着实好吃不少。
    别有一番滋味。
    苏云溪吃上瘾了,在金钏心疼落泪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在这个人类标榜三六九等的时候,她这样吃太监的饭菜,在他们眼里,跟吃猪食差不多。
    然而对于她来说,大鱼大肉吃的,小粥小菜也吃的。
    “不妨事。”安抚的说了一句,苏云溪对着三菜一汤,认真的吃起来。
    在最艰难的时候,早餐就啃馒头,她也不是没吃过。
    况且这三菜一汤,顿顿有肉有菜有饭有汤,饮食结构相当完善丰富,如此一来,就更加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这事除了小算、金钏知道,旁人都不知道。
    “奴婢去折了几枝海棠过来,您瞧瞧。”她手里捧着一把海棠枝,上头有的开的正盛,有的只是花骨朵。
    海棠春睡,花中神仙。
    苏云溪怔怔的看着,突然就想起来,曾经的时候,康熙也是夸过她娇艳似海棠。
    可惜海棠无香,可惜美人凉的快。
    “拿过来。”她浅声道。
    金钏赶紧把花枝递给她,看着她爱惜的在水中清洗了一下,这才剪花枝,准备插花。
    好一番摆弄,这才拾掇好了,苏云溪观赏着瓶中海棠,想象着外头一树海棠的模样,不禁浅声道:“等到明年,本宫定要住在御花园里,一口气看个够。”
    今年春天,多好的季节,她却只能窝在乾清宫中,偶尔出去一趟,也是去慈宁宫的小花园,可怜巴巴。
    金钏便笑着道:“明年奴婢陪您一道看。”
    今年就只能她来看了。
    “万岁爷走多久了?”苏云溪随口问。
    小算扳着指头算了算,这才轻声道:“约莫半个月了。”
    这皇宫里头,没了他,真真的是被抽走了魂,一旦热闹气儿都没有了。
    苏云溪正在练大字就听外头说:“小吉过来问,摆膳了不曾?”
    这话问的,逾矩了。
    但是小吉不是这么贪嘴的人,他虽然胆大,又活泼开朗,但是这样的话,万万不可能从他口中说出,这点规矩,他还是知道的。
    苏云溪眸色深了深,一脸凝重的起身。
    “金钏去叫膳,小算去瞧瞧小吉怎么回事。”
    她冷静的吩咐过,手中的大字也毁了,一滴浓浓的墨滴在上头,必要要裁掉才行。
    想着那特别好吃的味道,想着小吉突然来问摆膳,她心里一突,原本只是为了谨慎,如今向来,定然是有缘故的。
    等到小算过来的时候,他一脸凝重,认真道:“小吉瘦了些,精神也有些不大好。”
    响起方才瞧见小吉的样子,他不禁皱起眉头。
    “那是一种非常矛盾的感觉,明明眼神晶亮,瞧着挺有精神的,但身子却很瘦弱。”小吉拧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苏云溪听完,也有些怔住,这是个什么样的精神状态,这么说着,她索性说:“叫他进来,本宫瞧瞧。”
    自打小算上位之后,小吉和小祥就跟少能到跟前伺候了。
    一说主子传唤,小吉赶紧抿了抿辫子,低着头就进来了。
    苏云溪打眼一瞧,就忍不住皱起眉头,想了想,低声问:“有没有根绝内心燥郁,到一定点吃不到那膳食,心里就不得劲?”
    这话一说,小吉点头如捣蒜,想不到主子还有这么共情的时候。
    可不是如此,他这会儿抓心挠肺的难受,就想吃嫔主儿那香喷喷的饭菜。
    苏云溪一脸阴沉的挥挥手,示意他先出去候着,这才低声对小算道:“你把小吉绑了,本宫的膳食,尽数都倒了,不许任何人吃。再给他吃他自己的,若是吃不下,强塞。”
    她冷着脸,一脸不虞。
    小算不明所以,这么爱吃饭的一个人,怎么会有吃不下的时候。
    然而不过一个时辰左右,小吉就受不了了,他大喊大叫,说要吃膳食,要吃昨儿那道肘子牛小肚。
    苏云溪得到消息之后,只轻声道:“叫你堵了他的嘴,若实在是管不住,绑在床榻上,打晕了也行,左右不能叫他吃到。”
    这样的东西,竟在这时,就已经有了苗头。
    小算觉得嫔主儿说的严重了,但也不敢违逆,只按着吩咐来做。
    然而等到小吉的反应出来之后,方才知道,并不是她说的严重,而是事态发展,就是如此。
    苏云溪听着他汇报的消息,忍不住眸色幽深。
    怪不得没有一些物理手段来陷害她,这种杀人不见血的事,谁还折腾这个做什么。
    最后把膳食一撤,她自个儿就先疯了,一个疯了的妃嫔,生下来的孩子,会不会允许长大,是一个问题。
    她抿了抿嘴,宫中平静的水面下,竟是这般的暗潮汹涌。
    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对外,一切如常。”她道。
    暂时先稳住,能稳住一刻是一刻,不管怎么说,这日子还要过下去。
    “银钏,你去查查,这膳食是过了谁的手。”苏云溪淡淡的道。
    其实她可以揭出来,但最后估摸着只查办了御膳房的人,这事就不了了之。
    苏云溪想了想,还是先按捺不动,这是一条长线,若是对方将希望寄托在这上面,她贸然揭出来,未来定然还有其他的阴司法子等着她。
    后宫里头,是封闭环境,想要一个人的命,实在是太简单了。
    特别是孕妇的命。
    这么想着,她缓缓吐了一口气,如今已怀孕六月有余,再有两三个月,就要生了,只要生下来,她能腾开手,这事儿就好办多了。
    现在这种情况下,束手束脚,着实有些难熬。
    小吉的事情,叫西侧间的奴才都好生的窝着,跟他们的主子一道,怎么也不肯出现在人前。
    万事以苟着为要。
    慈宁宫。
    苏麻喇正在低声禀报,说一说乾清宫的近况,毕竟这唯二的孕妇,还是得关注一下的。
    “崇嫔娘娘稳得住,轻易不肯出门,入口也极是小心。”她说着,心中倒起了几分赞赏,像她们这样的人,最厌恶的就是万事不会,只会依靠男人而生。
    她纵然不会说什么,但着实有些看不上。
    但是失去了大树庇佑的菟丝花,竟然活下来了,就叫人看重两分。
    “德妃娘娘经验丰富,倒是没什么可说的。”苏麻喇道。
    毕竟生养过了,这一切都有章程,和崇嫔那里的一脸懵,格外不同。
    太皇太后双眸微阖,淡淡道:“将那些动手的记下来。”
    戕害后妃不打紧,但是这皇嗣,容不得任何人放肆。
    苏麻喇低头应下,半晌才缓缓道:“是,那崇嫔那头,可要提醒一二。”
    太皇太后想着崇嫔那机灵的小模样,挑眉道:“不必。”
    有这么个靶子,她才知道谁爱玩鬼不是。
    再说了,万岁爷都有安排了,她若是再出手,别养的崇嫔不知天高地厚,最后还要闹出事来。
    太过嚣张跋扈的人,就是得压一压。
    苏麻喇躬身应下,便不说什么了。
    而苏云溪这会儿正在吃点心,还是小算的份例,惹得小算不得不多吃些,叫自己胖上些许,又跟旁人说,最近胃口大开,喜欢吃东西。
    “这红豆馅的不错。”
    她夸了一句,金钏背过身来,摸了把眼泪,又转过来,笑道:“您喜欢吃就成。”
    想了想,她道:“这乾清宫里头是有小厨房的,要不然奴婢去给您做一点。”
    但这样的话,就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本宫知道膳食有问题,故而自己开小灶了。
    直接将她的原材料弄出点问题来,又叫她如何是好,还不如说,直接就这样,稳为上。
    她做了决定,这事便这么决定了。
    苏云溪整日里吃着小算的饭菜,瞧见他的时候,就觉得格外亲切。
    “给。”她随手抓了一把银米递给他,笑道:“拿着吧,这些日子受苦了。”
    小算受宠若惊,这样的事,原就是应该的,怎么还会赏他,倒让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拿着吧。”苏云溪随口道。
    看着多宝阁上的海棠,之前开盛的这会儿已经败了,而之前的花骨朵,这会儿开的热闹,好看极了。
    正说着,银钏进来禀报。
    苏云溪便收回视线,看向她,就听她道,这事儿做的跟上一次的一样,只有接到消息,但是不知道是谁的消息。
    如果要抓的话,只能抓到御膳房的奴才,甚至罪名都难定。
    试毒之类的都没有问题,就是叫御医来看,也没有什么问题,这样来说,贸然揭出来,除了打草惊蛇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苏云溪抿嘴,这一次,到底是谁藏的这么深。
    宫妃面对面相见的时候,个个都笑容满面,亲切极了,但是私下里,揭开这层外衣之后,便阴毒的叫人无所适从。
    这个世界,是非常残酷的。
    苏云溪抿了抿嘴,这些日子,她素来淡然,又知道怎么调节自己的心情,但是在面对这些的时候,刚开始还有些无所适从。
    如今倒是有些头绪,但是幕后之人是谁,竟一直不得而知。
    “是谁呢。”她试图从已知信息中抽丝剥茧,但这是非常难的,毕竟她不能出去,没有办法和人面对面。
    人只要做了事,必然是会有反应的,通过一些话语或者微表情,总是能表现出来一二的。
    但现在她什么都不能做,也不能出去,反而无所适从。
    到底是谁呢。
    她心里其实认定了是宜妃,毕竟在她宫里的时候,不好下手,但是在乾清宫,就算是出了什么事,也和宜妃无关。
    再加上最后查出来,是翊坤宫里头的妃嫔,低位妃嫔,在一定程度上,是不敢对高位妃嫔伸手的,除非是有上位者施加命令。
    她心里闲闲的想着,半晌才施施然起身,来乾清宫里头溜达溜达。
    她现在连乾清宫都不嫌弃了,这前殿后殿,都是稀罕地方。
    想想也是有些凄惨。
    苏云溪叹了口气,走在御茶坊门前,认真的学习着茶道,不能再懈怠了,康熙这大猪蹄子的心,实在是太难了,必须要全幅心神都在上头才行。
    看着小宫女那行云流水的动作,她跟着学。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这乾清宫就像个龟壳,她缩在里面,怎么也不肯出来。
    而她不出来,外头的人也拿她没法子。
    就连去皇贵妃那请安,她也报了身体不舒服,反正不给任何人星点机会。
    只要她不出去,就没有物理攻击,只要她不出去,对方就只能说用膳食这一招,渗透乾清宫,可比任何一种行为都要难的多。
    “万岁爷走多久了。”苏云溪随口问。
    她快扛不住了,像是什么鞋子左右不平衡,衣裳有异味等等,她已经经历很多了。
    甚至有人进献上来东西,都是有问题的。
    这些小问题,就连小算都瞒不过,被他直接给挡了。
    但是这样草木皆兵的状态,就让人精神有些提不上来,她想了想,觉得这样有些不大好,若是能够反击,最好不过了。
    但是她又细想想,其实现在是宜妃的高光时刻。
    康熙去盛京谒陵,驻跸的地方,就是她家,宜妃父亲做为佐领,是盛京的三品武官,这官职怎么说呢,在此刻,太过重要了。
    这样的情况下,她在明知道自己失去圣心,到底该怎么翻转局面。
    等到康熙回来,她约莫怀孕八个月,可能脸上会长斑长痘长一切不太适合长脸上的东西。
    而身子定然也不大好看,会胖会浮肿。
    孕晚期也不能勾引他,简直了,这么想想,和死局差不多。
    唯一破局的机会是,康熙回心转意,觉得她特别好,愿意守着她,这样的情况,她真是想都不敢想,太像做梦了。
    苏云溪叹了口气,对着镜子照了照,问金钏:“你瞧瞧,本宫这脸上,可有东西?”
    金钏仔细的看,半晌才道:“回娘娘的话,并没有。”
    确实没有,嫔主儿的脸上,跟剥了壳的鸡蛋似得,并没有任何东西。
    苏云溪想了想,一个人不能放弃另外一个人,除了这相貌身段会生孩子,还有一种可能是,对方有一定的价值。
    她一直觉得惶恐,就是因为,她除了颜值和情绪价值,什么都不能给康熙提供,这样的情况下,她心里没数,也是应当的。
    但是要做些什么,才能让自己不像个现代人,又符合她人设。
    嚣张跋扈又爱美。
    这样的人设里头,到底有什么可以让她利用的。
    苏云溪想的脑壳疼,也想不出什么来,不禁有些郁卒,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她觉得,定然还是有法子的,能够破局。
    但一时半会儿的,她有些想不起来。
    接下来几天,她是书也看不进去,饭也吃不香了,整日里就光想着这个。
    她首先想到了之前玩过的复合弓,仔细的想象之后,发现跟做梦一样,这复合弓就是古代的产物。
    然后又想想玻璃,她倒是知道原料,但是一个深宫妇人,突然会造玻璃了,康熙估摸着第一反应不是赞扬她,而是杀掉她。
    然后肥皂之类,这个时代,也有很多了,各种香味的香胰子,应有尽有,只要你喜欢,那就有。
    再就是什么了,电器类东西,摩擦起电她知道,怎么发电她就不知道了。
    原来是一个只能靠脸,这种一无是处的小废物。
    苏云溪面无表情的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唏嘘的想,旁人穿越是为了体验非凡人生,她穿越是为了体验人生不易,且行且珍惜。
    无法从这个上头找,她便换个思路,想想别的,比如说护肤理念,衣裳制式等等。
    然而当你越是着急,就越是想不起来。
    她索性将此事暂缓,先好生的将孩子保住,再提其他,如果康熙不喜欢她,不再接受她,那她就提前进入老年生活,和这群妃嫔,斗智斗勇。
    她们家世好,她也差不到哪里去。
    “马上要往盛京送东西,老祖宗叫奴婢来瞧瞧,您可准备好了。”小宫女立在门口,浅笑着询问。
    先前的时候,她在慈宁宫说了,若是下次寄东西,想给万岁爷寄封信,对方倒是记住了,这就来拿。
    苏云溪冲着她含笑招手,叫金钏抓了一把点心给她,一边道:“备好了,叫你跑一趟。”
    小宫女赶紧笑着道:“为主子跑腿,是奴婢的荣幸。”
    话是这么说,还是给了一个红封,这才把信递过去。
    和她说的一样,这信上,她就写了一句话。
    崇月想玄烨哥哥了。
    她想着自己写的时候,着实把自己呛了一下,这么肉麻的话,难为她直接写出来。
    想了想,还用手指沾了点水,故意弹在上头,隐隐的一点水迹,不仔细看,尚看不到。
    这样的欲盖弥彰欲拒还迎,康熙应该能看懂吧,苏云溪不确定的想。
    然而她不知道,当康熙拿到信的时候,心中所收到的冲击。
    对于帝王来说,他身边是不缺女人,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离开崇嫔,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惦念些,从未有过这么惦念一个人的时候。
    看书是她,赏花是她。
    底下人送了美人上来,他第一反应是,不如崇嫔多矣。
    他一直在等,等着那小东西低头,等着她送东西过来,然而从宫里到盛京的物资,送了一道有一道,唯独缺了崇嫔的信。
    好不容易等到了,看着她娟秀的字体,康熙勾唇笑了笑。
    突然有些后悔,那日临走前,尚对她如此冷淡,他看出来她的忐忑不安,却从来不曾想过,要安抚一二。
    他以为,他可以很好的放弃她。
    一如放弃之前的那些妃嫔,觉得厌了,不想搭理了,便再也没想过。
    但是崇嫔不行,她娇媚的眸光在他眼前萦绕,让他魂牵梦萦,怎么也忘不掉。
    看着手中带着玫瑰香味的花笺,他挑眉笑了笑,他的女人,自然是会想他的,多看了两眼,便看到上头那隐隐的水痕。
    康熙沉默一瞬,心里头想着,等他回去了,定要好好的补偿她。
    该给的恩宠,给长久些,也省的自己后悔。
    她肚子里怀的固然没代表着天命可违,但他的子嗣,任是谁,都是珍贵的。
    理应给些优待,这么想着,他正要开口说赏,想了想崇嫔那跋扈的性子,是要冷一冷,杀杀她的性子,叫她沉稳下来。
    他不在的时间还很多,许多事情,还是得她自个儿处理。
    这一次在乾清宫里头住着,他放心的紧。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苏云溪的处境,并没有他想象中好,甚至比他想象中要差的多。
    越是临近康熙回来,她需要面对的阴司就更多了。
    源源不断的小把戏,都往她这里来,甚至有人写了她的生辰八字,压在她床下。
    苏云溪不禁感叹,这是什么乾清宫,这是什么后宫,在康熙的地盘上,竟然跟筛子一样,全部都是漏洞。
    好在膳食上,她不用关心,整日里吃用着小算的食物,混一个饱腹罢了。
    “万岁爷可曾有回信?”苏云溪淡淡问。
    金钏觑着她的神色,有些尴尬的摇摇头,低低的回:“不曾。”
    听到她的回答,苏云溪心里一沉,眉眼都变的淡漠起来,不得不说,这样的情况,在她意料之中,但是当真正的得到消息的时候,便又有些难受。
    毕竟对于她来说,这后宫里头的女人,靠的就是帝王宠爱。
    如果帝王不愿意回应,单方面做舔狗,定然是没有好结果的。
    之前她得宠的时候,这宜妃邀宠,被康熙打了多少次脸,她都不想算了。
    然而昨日的宜妃,就是今日的她。
    失宠的人生,这也太惨了。
    苏云溪美颜低垂,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对康熙生出的一丝丝的妄念,被彻底的掐断了。
    不过就是个男人罢了,没有也无所谓。
    等她想开之后,一切便豁然开朗,处理事情,更加从容起来。
    “宜妃是吗?”她冷冷一笑,既然她非得跟她为难,那别怪她心狠手辣。
    “将本宫的膳食,跟她的膳食调换。”她冷笑道。
    银钏垂眸,略微有些激动的抱了抱拳,兴奋道:“是,您放心吧,定然给您办的漂亮。”
    崇嫔娘娘自打有孕之后,格外的柔软,一味的被动,不曾有任何反击,她瞧了心中着急,然而主子的决定,听着就成,没有奴婢置喙的余地。
    如今娘娘自个儿想开了,可比什么都强。
    “要加点别的什么吗?”银钏勾着唇角,隐隐有些兴奋。
    苏云溪想了想,浅声道:“隔三差五的,上一道泡了三五日的木耳吧。”
    银钏对这个命令有些不解,歪头问:“这有什么?”
    这木耳泡的久了,也跟寻常的没有区别。
    苏云溪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浅声道:“照办就是。”没办法解释。
    这泡发的木耳,会有一种什么成分,吃多了就会中毒。
    她一时想不起,但是不能吃多日泡发的木耳这一条,她记得稳稳当当。
    银钏躬身应下。
    “成,奴婢知道了。”银钏行了个福礼,便下去忙活了。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苏云溪眼眸中最后一丝柔软,彻底的消失不见,宫中容不下比较这些,她也该早日摒弃了才是。
    苏云溪手里捧着白水,有一口没一口的啜着。
    春日阳光隔着窗格照进来,映在她白皙如玉的精致脸颊上,巧夺天工,宛若玉雕。
    她挑眉笑了笑,便添了丝丝活气。
    正喝着水,就听金钏道:“老祖宗传您过去,说是有事。”
    这能有什么事,苏云溪有些不明所以。
    但她还是好生的收拾打扮过,这才施施然往慈宁宫走去。
    等她到的时候,隐隐能听到室内那说话的声音,好似有些耳熟。
    还没等她细听,门口的小宫女就朗声道:“崇嫔娘娘来了。”里头接了一句传,苏云溪便跟在后头,直接进去了。
    “臣妾给老祖宗请……”话还未说完,一抬眸就瞧见了乌雅夫人和喜塔腊侧夫人。
    “给夫人、侧夫人请安。”她说着,便赶紧垂眸。
    “起吧。”太皇太后说了一声,便笑道:“素日里瞧你乖巧,竟不知是个憨的,日日憋闷着想额娘了,也不知道说出来,还叫老婆子替你招人来。”
    虽然这么说着,但几人都感激她。
    苏云溪原本觉得她平平,这会儿也喜欢上了,笑吟吟的接话:“臣妾知道您疼臣妾,便一点都不急了。”
    这么闲话着,几人又重新落座。
    她看向左下手的乌雅夫人,穿着一身深紫色的杭绸旗装,而侧夫人身上穿着的跟她布料相似,只是珍珠扣子换成了寻常的木扣子。
    老祖宗瞧着她们眼神缠绵,便低声道:“去侧殿说会儿话,哀家要睡了。”
    这是故意给她们腾地方,留点说话的时间。
    苏云溪赶紧起身谢恩,这才带着两个长辈一道往侧殿去,等到坐定了,才低声问:“怎的过来了?”
    她不曾传召,是因为见面虽好,但是这礼仪繁杂,若是这么跪一波过去,基本上回去的时候,这膝盖都是青的。
    能够用递信儿来解决,她就不想传召人进来。
    只要进了宫,但凡这见了个主子就要行礼,哪里是什么好差事。
    乌雅夫人年岁大了,闭目不言,只听喜塔腊侧夫人道:“太皇太后下了懿旨传召,说您约莫是想家里头了,脸皮嫩不敢说,所以她才来的。”
    说着她拉住她的手,轻声道:“孕期辛苦,都是知道的,只是你要小心,自己放宽心才是。”
    苏云溪点点头,等喜塔腊侧夫人问她有没有什么阴司事的时候,她就说一切都说,什么事都没有。
    “你别哄我,我虽不在宫里头,但是这后宅和后宫,总有相通的地方,哪里就会风平浪静了。”喜塔腊侧夫人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最后还是塞她手里一沓银票,低声道:“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叫事,你若是缺了,尽管往家里要。”
    看着喜塔腊侧夫人目光慈爱,一脸认真的看着她,苏云溪也跟着轻笑,柔声道:“您说的,我都知道,只是日子着实痛快,住在这乾清宫里,谁敢伸手。”
    听她说这话,又看着她莹白的小脸,喜塔腊侧夫人忍不住笑了:“竟学会报喜不报忧了。”
    若真是无事,老祖宗闲疯了传召她们进来,这不是什么恩典都能给的。
    今儿能传召她们,明儿就能传召旁人。
    苏云溪也跟着笑:“能抗住,便没有什么好说的,若是扛不住,自会去报信儿,您放心就是。”
    宫里头势力繁杂,但是宫外的人,基本上是伸不了这么长的手。
    再加上这包衣旗和太监所属,康熙轻易也不会叫世家大族染手。
    “成,你心里有数,我便不多说了。”说着,她就忍不住叹了口气,都说养儿到老,这一辈子的牵挂。
    这闺女过的好,还是过的不好,压根不用说。
    光看看眼神就知道了。
    原先她双眸晶亮璀璨,活泼有神,现今沉静有礼,行事颇有章法。
    若不是吃够了苦头,又怎么能锻炼出这么一身筋骨。
    “长大了也好。”喜塔腊侧夫人感叹,能靠自己的还是尽量靠自己。
    等临走的时候,乌雅夫人才问了一句:“万岁爷对你……”
    苏云溪摇了摇头,她如实道:“红颜未老恩先断,乃宫中常事,万岁爷的心思,谁都不敢猜。”
    确实是这样,乌雅夫人也不过问一句,心里有个数。
    宫中有宠妃的行事章法,和无宠妃的行事章法不一样。
    纵然都得小心谨慎些,但心中有数,才不至于行事偏颇,半个时辰很快就到了,乌雅夫人坐的也有些累了,想着还要折腾着出宫,一把老骨头都觉得要散架了。
    然而她不得不来,这崇嫔还关系着富察家姑娘的前程。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得亲眼瞧瞧,但这一次看,对方身上穿着云锦,那布料绣工,都是一等一的好。
    头上戴着点翠头面,上头镶着珠宝,瞧着就珍贵繁华。
    一瞧就知道是个得宠的,要不然以她嫔位的份例,得不着这么多好东西。
    乌雅夫人心满意足,喜塔腊侧夫人忧心忡忡。
    崇嫔那些未经的言语之下,着实有些风雨欲来的味道在,她品出来了,但是不敢多问。
    到底是在慈宁宫,不是在自己的地界,哪里敢胡说。
    苏云溪送走两人之后,忍不住叹了口气,当见着家人之后,心中就涌出淡淡的委屈来,好像跌倒的孩童,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倒还好。
    若是亲人哄两句,看两眼,知道能够撒娇了,便想着哭一场,叫别人知道,我好疼。
    然而她还是克制着不能,说给她们听,也不过白忧心罢了。
    苏云溪面色沉静,望着外头夕阳的眼神,悠远流长。
    她不知道的是,康熙也在看夕阳,同一片天空下,两人立的地方不同,瞧见的夕阳,便也不一样。
    “想必她很欢喜吧。”康熙心满意足的想。
    叫她家人进宫陪她说说话,想必心情也开怀的紧。
    掐指一算,竟然出来一个多月了,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脑海中无端的想起崇嫔之前说的一句话。
    ‘想抱抱您,想亲亲您,想闻闻您身上的味道,想搂着您睡觉。’
    这句话,她说了好几次,然而他从未有这种体会,今儿倒是体会到了,她说的这些,他也想。
    想念她身上那淡淡的玫瑰香,想念她一身细腻的肌肤。
    想念她濡慕的眼神,想念她撒娇痴缠。
    摸了摸鼻子,他沉浸在夕阳中,神色柔和了一瞬,就又想起来噶尔丹了,小犯不断,着实教人心生厌烦。
    他方才心中浮起的那星点柔软,在噶尔丹的冲击下,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梁九功。”他面色冷厉的喊了一声,抬着下颌道:“检阅。”
    最后一道大菜了,检阅驻守的军队。
    想到这个,他眸色愈加冷厉起来,三官保和其父安他木都担任佐领,倒也中规中矩,想到这父子二人,就难免想到宜妃上头去,她生的胤祺,也不知道继承些许将门风范没有。
    想到胤祺,又想起来太子,能文能武,可惜最后结局有些不好。
    两废两立,那些认可是真的,废他的时候,那些悲痛也是真的,这些儿子,这一世仍旧要再来一场夺嫡之争么?
    这么想着,康熙看向一旁的太子,对方眸色清浅,手里捧着书,认真的看着。
    他这个姿态,那手拈着书页的样子,无端的让他想到了前世,这么优秀的储君,可惜了。
    困兽之斗。
    他是一个看似破朽的笼子,太子是那只不得其法的兽。
    - 肉肉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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