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余生牵着龙鳞马,慢慢朝着平安家走去。送走了自己的青梅竹马,告别了曾经的两情相悦,心中发空,却也是没了念想脚步轻松。
    ……
    ……
    接下来的日子李余生就如没有从军前一样在寒山村过着日子。在从咸京出发时李余生就确定了自己离开的时间,但李余生一直张不开口告诉平安一家。只能每天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和这不是一家胜似一家的亲人多相处更多的时间。
    这一天,李余生跟平安天没亮就一起进山,直到太阳偏西才回来。两人身上满满当当挂着收获的小猎物,用力拖着一个简易的木筏,就这样吃力的拖进了村子,惹得沿路的乡亲都出来观看……一路拖进了平安家,平安娘迎出大门,吃惊得看着两儿子拖着的木筏上那只硕大的黑熊。
    李余生进了门,将身上挂着的小猎物丢给平安,就独自一人将木筏拖到院墙下,用力将木筏立起斜靠在墙上,这才松了口气。转身见平安娘端着碗热茶递过来,赶紧迎了两步接过来端起来就就喝。平安娘见李余生一口气喝完才责怪道:“这时节黑熊都缩洞里睡大觉不出来,你俩不要命了,去掏熊窝?”李余生只是笑着不说话,平安得意的一抖手里一直不肯丢的一只银灰色狐狸说道:“我俩也没想掏熊瞎子窝啊,这小东西太滑溜,取夹子的时候装死,刚取开就跑了,我俩一路追才钻了熊窝……还是余生厉害,就一刀,要了这黑熊的命!”说完喜不自胜的嘿嘿笑个不停。
    李余生见平安娘听了平安的话依然一脸后怕的神色,就搂过平安娘安慰道:“干娘,千军万马我都冲出来了,就一头熊而已,没事的。”平安娘嗔怪的锤了李余生一下,吩咐道:“今儿咱家收获丰,你哥两收拾收拾给全村老少都分点肉、”见俩儿子齐声答应,这才满意的转身进厨房忙活晚饭去了。
    ……
    因为今日收获颇丰,晚饭也就格外丰盛。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晚饭,小初夏自打李余生回来就爱腻在李余生身旁,此时正吃得满嘴流油。
    赶集晚回来的平安爹吃完倒了碗茶解解腻,一边喝一边问李余生:“这次回来假期到什么时候?”李余生也刚好吃完,抬起头回答道:“过了除夕就走。”说完起身也倒了碗茶,坐在平安爹身边喝了一口,想了想继续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假期,我如今被调到京城五军都督府白虎堂进修,在京城答应了一个人一件事,过了除夕走就是去办这件事。”
    平安爹点点头,就不再问了。平安娘却起身走过来问道:“一直没问过你这些,几时去的京城?”李余生听到这个问题居然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眼神迷离了片刻后不确定但又很清楚的回答道:“干娘,一年前,去年冬天到的京城。”平安娘拽了拽李余生随意坐下有些散乱的衣角,认真的说道:“其实从头一次见你跟你义父我就知道,咱这寒山村太小,你们爷俩迟早会离开……这些日子,你就是想陪陪我,娘知道,放心吧,天地宽广的很,男儿家,应该去闯闯!”
    李余生听完干娘这番话,这番朴实平常的话虽然跟心中的犹豫彷徨不搭边,但这犹豫彷徨从进了诏狱开始隐隐生发,到出诏狱就始终萦绕心头挥之不去,一直到现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亲人做出一个最后的抉择。干娘的一席话,好似点在最关键处,就像拉开了门闩,那扇门只剩下推不推的选择,而没有了进不进门的犹豫。
    ……
    ……
    夜深人静的寒山村,陆续进入梦乡,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李余生从平安家出来,牵着黑货一路走回了自己跟义父生活了十几年的家。李余生站在院中,仰望着满天繁星,就这样看了很久……兴许是脖子酸了,李余生低下头,犹豫的看着义父居住的那间房,就这样又犹豫了许久。月光的脚步从东墙走到了西墙,李余生面色越来越坚定,抬步走向义父曾经居住过的屋子,推开门,走进去,不需要点灯,对着已经不在人世的义父睡过的床榻,在心中梳理着过往的曾经,然后在心里默默地许下一个心愿……
    走出屋子的李余生不再犹豫彷徨,进了自己屋子收拾停当,出门来到黑货身旁,叮嘱了一番后。独身一人,走出家,直奔自己家背后那座山而去。走得很快的李余生心里那个决定越来越坚定,随着坚定了选择后脚步开始急不可耐起来,从疾步快走变成了急速飞奔……
    疾奔的李余生穿过一片针叶林,踏上了一片枯黄的草甸,速度更快,好似要飞起来一般,眨眼间越过这片草甸,绕过一道山梁,停在了一道已经结冰的山泉形成的小瀑布前。然而李余生并没有看一眼这条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瀑布,而是缓缓的走向瀑布旁约有六十步外一块裸露出山体的巨大岩石。
    站在巨石下,李余生确定了一下距离,然后蹲在地上清理开面前这块枯黄的草皮,刨去不足半尺厚的蓬松黑土,露出坚若岩石的冻土层。李余生拔出腰间从不离身的骨质匕首,开始挖掘……
    挖下去足有三尺,坚硬的永久冻土层让李余生有些懊恼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埋得这么深……终于手中的骨质匕首传来不一样的触感,李余生赶紧小心的开始清理,片刻后清理出来一个不到半尺长的玉盒。李余生有些激动的从自己挖出的坑里取出这个义父过世后自己亲手埋下的玉盒,跳上地面,在月光下用手轻轻的擦拭掉上面的灰土,然后仔仔细细的看着这个玉盒。说是玉盒,因为确实是玉石雕琢而成的盒子模样,但这玉盒没有丝毫缝隙,就是一块浑然天成的玉,人工雕成了一个扁平的方盒子模样。
    李余生激动的抱着这个玉盒,这是义父去世前唯一交给自己的东西。因为当初选择的不同,李余生将这玉盒埋在了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安安心心的打算就这样在红尘俗世里打滚一辈子。如今自己长大了,经历了生死,肩负过责任,告别了青涩,也就改变了想法。今夜,李余生想要重新选择,重新选择一个未来!
    既然已经决定,李余生不再迟疑。盘膝坐在地上,将玉盒放在腿上,右手拇指的指甲轻轻划破食指,将一滴自己的鲜血滴在玉盒上。这滴鲜红的血滴落在温润的玉盒上,稍一停留,就融入其中消失不见。而吸收了这滴鲜血的玉盒开始浮现出一道道密密麻麻的血色纹路来,初时并不明显,不过呼吸间,就布满了整个玉盒。当整个玉盒的血色纹路清晰显现后,一道金黄色的线出现在玉盒的腰间。李余生就像打开一个寻常盒子一样,沿着这条金黄的线打开了玉盒。
    自从拿到这个玉盒,到埋下这个玉盒,李余生从来没有打开过。义父也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里面有什么,但李余生隐隐猜到里面应该有自己此时想要得到的东西。然后此时看着打开的玉盒,李余生却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除了惊讶和惊奇,还有淡淡的失望和一丝如释重负。玉盒里只有三件东西,在明亮的月光映照下,一块非金似玉又有木纹的牌子,泛着淡淡的紫色,一面刻着两个有些模糊古怪不识的文字,一面好似经历了漫长的时间,原本有的花纹已经模糊不清。
    李余生放下这木牌,看向第二样东西。那是一片树叶,像是桑树叶子,圆润的叶片,青翠欲滴,好似翡翠雕成,若不是这叶片散发出那不用神识都感受得到的浓浓生机,李余生还真会觉得这片死物。不明所以的李余生放下这片树叶,看向了最后一样东西,一个明显是女子用的荷包,上面绣着一轮明月,正面是满月,背面是一弯新月。李余生打开荷包,荷包里塞着一缕青丝,还有跟这缕青丝相偎相依着的一串天然的鹅黄色玉石串成的手链。这串手链李余生很熟悉,从有记忆开始,一直戴在义父的手腕上。
    李余生掏出这串手链,握在手心里,一颗颗玉石摸过去,最后停在了最大的那颗上,想着养大自己的义父,心中伤感不已……
    突然那块最大的鹅黄色玉石里透出一颗金黄色光点,随即跳了出来,砰地一声燃烧成了一团金色的火焰,随即这团金色的火焰慢慢凝聚成了人形,面目越来越清晰,方面短须,面容儒雅,剑眉之下一双细长的眼睛正慈爱的看着脸上犹有泪痕的李余生……
    李余生从悲伤当中被惊醒,随即陷入巨大的惊喜中还没缓过神来,金色火焰形成的虚影急剧收缩,眨眼间又变回了那颗金黄的小火星,然后飞向李余生的眉心,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李余生一瞬间好似神魂被凝固,泥塑木胎般呆立了片刻。当恢复了意识后,李余生瞬间就明白了一些事情。比如这玉盒里的三样东西是什么,自己该如何处置……只要李余生想,只需要想一想,自己那接触不到的识海里就会有一道熟悉亲切的意念告诉自己答案……
    一边想着,李余生一边不自觉地流着泪……原来,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一直都是义父……义父早就猜到当初问过自己的那个问题,有一天自己会有不同的答案。人生难得再次选择的机会,而这个机会,义父一直帮自己留着……
    ……
    ……
    当东方微亮时,李余生才从汹涌而来的悲伤里解脱出来。擦去脸上的泪水,李余生拿起那块散发出沧桑岁月气息的紫色木牌,贴肉塞进怀里。然后轻轻拈起那片小小的树叶,按照义父在识海里留存的意识告知的那样,用骨质匕首滑开自己的左臂,流出鲜血后,将这片青翠欲滴的树叶放在伤口上。
    这片树叶就将李余生流出的鲜血吸收的点滴不剩,随着鲜血不断流出,树叶不断吸取发生了微微的变化。树叶的叶脉变得泛红,当所有细微的叶脉都变红后,这片树叶就紧紧贴在了李余生的小臂上,并好似逐渐融入李余生的血肉中……几个呼吸间,绿色退去不见,变得枯黄,最后看上去跟李余生的血肉完全融为一体,就像一块树叶形的胎记。
    做完这一切,李余生不再去看小臂上这块树叶,挽下袖子,从玉盒里取出那个装有一缕青丝的荷包,将手中的那串鹅黄色的玉串装进去,贴身装好,就合上玉盒。紧紧抱着这个玉盒向着山下家的方向走去。
    朝阳初升时,李余生站在了家门前,看着挂满红艳艳的蝴蝶结的大槐树,听着黑货在院中听到自己回来后不满的嘶鸣声,心中难以遏制的壮怀激烈!
    人生难得重新选择!既然选了,那就一往无前地走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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