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上不好闻的气味。梁青皱了皱鼻子,看到少年的眼睛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把那块糯白的芸豆糕放在手心,小心吹了几口,怕刚刚一摔有灰尘染上。然后用另只手在棉袄上蹭了蹭,将芸豆糕掰成两半,取出其中一小块递到了少年跟前。

    少年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梁青举着的小手却也不肯放下,紧抿的嘴角满是执着。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只有风从中间呼呼吹过,带来了前堂嘈杂的人声和寺庙斋菜的香味。终于还是有人先让步,看少年伸出黑黢黢的手一把抓过没有他指甲盖大的糕点,梁青大眼睛眨巴眨巴便笑得弯弯的。

    青宝!青宝!有人在大声喊叫,是郭子他们的声音。梁青扭头看了看又转了回来,想同少年告别,却不见了那人的身影。只好作罢,小跑着去和郭子会和。

    少年在墙后阴影里看着梁青小小的身影远去,手里还握着那块糕点。他看了一眼已经变黑的糕点,神情有些不满,作势要扔眼角却撇见不远处的一条老狗正眼巴巴地盯死了他的手,口水淌了一地。

    少年心中恼怒,眼神便冷了下来。狠戾地目光扫去,老狗知道厉害,不舍地呜咽一声夹紧尾巴逃开了。少年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抬起手一口吞了芸豆糕,连嚼也没嚼便入了肚腹。

    这时,一个枯瘦阴森的老头突然如幽灵般自少年身后冒出,抬起一脚就朝少年屁股踹去,少年一个踉跄滚出了好远。老头冷眼瞧着,只顾用脏兮兮的脚丫子挑一块儿飞出去的破鞋。

    你个熊崽子,偷吃什么呢?也不晓得给老子留点,就知道吃独食。老头骂骂咧咧,嘴角飞出一把一把的唾沫星子。被叫做熊崽子的少年一声不吭地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拍了怕身上的泥土,好似没有听见。

    老头似也习惯了这般,斜睨了他一眼,突然嘿嘿地笑起来。一脸夹着泥的褶子挤作一团,露出满嘴的黄牙猥琐至极,既然你已经吃过了,那老子从庙里化来的馒头就不分你了。说着手就伸进衣襟里掏出来一个白花花的大馒头,与那乌爪黑白分明格外显眼。

    少年瞄了一眼便不再去看,随那老头自鸣得意去。老头没讨着趣,便自顾自地大嚼起来。少年闷着头跟在他身后时快时慢地走,耳朵里全是那不良的老头嘴里吧唧作响的声音刺激他饥饿的肠胃。

    那一刻,舌根下残留的甜糯是少年往后一直都不曾忘记的味道。

    ☆、第二十三章

    23

    这是要去哪里?天色还是一片青灰便被熊一把拉出了被窝,可走了那许久的山路都还不知道这是要去做什么,梁青再好的脾气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可那男人却只顾在前头飞一般地走着,对他的言语全然不顾。

    更可气的就属那只马屁狗了,一见熊要带它出去就快活得不行,扭着屁股跟在熊的腿边,淌下的涎水都能滴到他的鞋面上。兴致来的时候还会蹦到最前头,捕些小鸟小蛇来向男人邀功。眼里压根没有梁青这个正主的影子。

    梁青气不过,干脆闭了嘴咬牙跟上,总不好做出女儿家的姿态来惹人笑话。这样想了反倒走得更快了,两三步便赶上了前面的男人,欢儿此刻又不是疯去了哪里。熊偏过头看他,梁青依旧闷着头走路。大概看出了他心里的不痛快,熊的脚步慢了下来,顺势拦下了沉着脸的梁青。

    下了山便告诉你。男人这样说道,梁青只好点头,他也明了熊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

    比及下到山脚,远远便看到了一辆马车停靠一旁。等走近了,忽的从车厢帘子里探出一个脑袋来:我说熊老大,你喊人天不亮就得赶来,结果我都在车上睡了个回笼觉了,你才慢悠悠走过来,可真不厚道!他这头说着话,那双跟猴似的大眼珠子早就滴溜溜地转到梁青身上了。

    熊自然不与他答话,那人也只顾自己说:您就是梁小哥了?我是侯七。梁青见他把话头转向自己便点点头道:幸会,不必这么客气。侯七咧着嘴笑:果然王府出来的就是不一样。话音刚落便咻地一声蹿到马车另一边的地上,堪堪躲过了熊劈过去的掌刀。

    侯七站稳脚跟,一脸夸张地拍拍胸脯:哎呦妈呀,差一点小命就得交代在这里了,我都还没娶媳妇呢!熊不听他废话,示意梁青跟他上车。

    梁青抿着嘴忍住笑,随熊一起往车厢里钻。谁知刚一回头就见那侯七背着熊正挤眉弄眼地做下流手势,猝不及防撞上梁青的视线,立马若无其事地把手伸到嘴边开始啃指甲,一脸无辜模样。

    梁青终究没忍住,扯开了嘴角,眼角也弯了起来。熊看到梁青在笑却什么也没问,只是扫向侯七的眼刀子愈发锋利、密集了些。侯七打了个寒颤,赔笑着坐在了车厢前头,抡圆了长鞭就要开拔。

    梁青方觉不对正要说话,那不知动向的欢儿又忽的冒了出来,悄无声息地就跳上了马车,眼神幽幽地盯住了侯七的脖颈。刚还跟猴精似的侯七这会儿像被施了定身法,举着鞭子的手就那样僵在半空不敢动弹,唯恐惹恼了这位狗大爷。

    侯七哆嗦着嘴皮低声喊道:我、我说二位爷,你们可得管管啊,小的最怕狗了。熊冷哼一声,乐得看他出丑。梁青忙喝了欢儿一声,欢儿这才散了气势老实地趴在侯七近旁,无趣地吐吐舌头。只是那双眯起的细长眼睛偶尔闪着精光向侯七腿上扫去,像在打量哪块肉要鲜美些。

    侯七僵直了身子,勉强驾起马车,之后这一路都不见他耍宝本性,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而后听熊说起才知道,原来每次与男人在山下交易的便是侯七。至于如何相识,熊一贯简单概述只说几年前曾救过侯七一命。

    梁青也不多问,男人不说他也能猜到一定又是一场险恶。过去如何不提,今后无论血泪他总归是要和熊并肩面对的,不会再放他一人在风雨里拼命。

    车厢里,梁青看着闭目养神熊静等他的答复。男人好似不经意地吐出几个字:梁家庄。碾过石头的马车一个颠簸,梁青的心也跟着晃动了一下,一些沉到心底的破碎记忆被晃了出来,在脑海里四处飞溅。

    ☆、第二十四章

    24

    那年初初开春,隆冬的雪还未化尽,路边的迎春便将花苞挤满了枝头,弯弯的垂下来只要垫垫脚尖伸手就能摸到。爱美的金妹儿银妹儿早早地就择下最鲜嫩娇艳的那几朵佩在发端或衣襟上,扮得同花仙子一般。

    那天,梁青也想摘一支下来好送给母亲,指尖才触到冰凉的花瓣,就听见有人高声喊他名字:青宝!青宝!快回家,你娘等你呢!来人焦急的模样吓坏了年幼的梁青,花不要了,课本也不要了,跌跌撞撞就往家里跑。

    回到家一看,好些人交头接耳地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屋子里头似乎还有些人,母亲也在那里。梁青攥紧了拳头往人群里挤,有人回头见是梁青,忙招呼众人给他让道。梁青直接扑向了母亲的怀里,朱玉娘抱住他,轻柔地安慰了几句。

    她转身看向站在一旁为首的中年男人说道:我已经明白了,东西我会收下,天色不早了,各位也请回吧,我就不送了。这是自那些人来了后朱玉娘说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那几人面面相觑,只好将东西留下默默离开。

    看他们走了,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开。朱玉娘不去看他们或怜悯可惜或幸灾乐祸或好奇惊异的种种脸色,径自阖上房门。娘亲!梁青怯怯地喊她,玉娘苍白的脸上回附一些笑容,看得梁青越发不安。她慢慢蹲在梁青身前搂住他,轻柔地问:若是爹爹再也不回来了,你怕不怕?

    梁青眼睛闪动:爹爹为什么不回来了?他啊,上天去做星星了。梁青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说:是像俞姥姥一样吗?朱玉娘看着他默然无语,只好缓缓点头。她乳娘逝世时青宝还抱在玉娘怀里,不想他竟还记得。梁青瘪了瘪嘴却没哭出来,只是声音有些哑:有娘亲就不怕。

    那时候的梁青并不知道没有爹爹是怎样不幸的一件事,他只记得那夜母亲大概是没有睡过的,在他床边坐到了天明。第二日朱玉娘唤醒梁青催他吃饭上学,亲自替他装上一早有人送还的课本,还像以前一样。

    生活似乎还是原先那样,只有他与母亲相依为命,只是不必再去打听父亲的消息,梁青也不能再盼望有谁会给他带些好玩意儿回来。尽管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纯真的孩子还是能敏锐地察觉到那细微的异样。

    正是晚饭时候,隔壁的张家二嫂颠着小脚跑来,瞧见梁青正搬了小板凳坐在门口读书,笑盈盈地走近问道:青宝真乖,你娘可在做饭?梁青小脑袋点点。张二嫂拿眼朝屋里瞅了瞅,悄悄自围兜里掏出两个热乎乎的大鸭蛋向梁青递去,还俯下身小声说:赶紧接着,这可是

    我家那大笨鹅刚下的。

    梁青不接,说:娘亲不让的,婶婶自家吃吧。张二嫂浓眉一拧:你这轴孩子,你娘要肯收我还给你干嘛!现在可不比以往了。梁青茫然地看着张二嫂,虽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可娘亲说了不能收自然就不能收了,重又低头去看书。

    张二嫂气得要跺脚,又怕惊出了里面那位,只好恨恨啐一句:这时候还硬气个什么劲儿啊,我是看孩子可怜才大发慈悲呢!这才骂骂咧咧回去了。原先正看书的梁青却小声说道:我才不可怜呢。他们的话被门后的朱玉娘听得真真切切,她掩下满面的愁容复又一副慈爱的神情唤一声青宝,喊他吃饭。

    青宝,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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