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谷中打得难舍难分的时候
    山腰那处,红树林边上,黑风耷拉着脑袋在山坡上游荡,山上诡异的气息让它忍不住地牙关打颤,几次想要跑路,但记起林子里有个自己要等的人,这才压下这股冲动。
    曾有一次想鼓起勇气靠上前去,可刚一临近,林子中突然传来如厉鬼哀嚎,生生将黑风吓退,胆子本就不大的黑风自然打死不敢再度靠近。
    更远的山脚下,有两骑伫立。
    王冲看着红云笼罩的山头,赶紧吸口冷气,道:“马大哥,小时候老寨主跟我说过,千万不要上这山,那时我还不信,晚上拉着小七他们几个去试胆子,胆子最小的以后见着面得学狗叫。”
    马津细细听着,王冲又接着用一种阴森森地语调说道:“可那几个怂包吹牛皮本事不小,到了地儿没一个敢进去,只好我一个人进去探路,刚开始还没什么,才走几步,我就感觉有鬼,回头一望,连路都没有了,吓得我全身是汗,而且突然有人拍我肩膀,我转过头去······”
    王冲立刻脸色狰狞地怪叫一声,余音传出老远,将雪地上刚冒头的野耗子给吓了回去,马津神色如常,嘴角抽搐道:“你这把戏吓吓小七他们还行,对我就算了吧。”
    少年一脸扫兴,嘟囔了几句,然后又一脸神秘说道:“马大哥,其实我真进过这山,骗你我是小狗!”,青年打了个哈欠,很是敷衍地哦了一声,少年不满,大声解释道:“这是真的,只不过我是一个人去的,小七他们听见红树林一个个腿都软了,连动都不敢动。可惜的是我刚进林子,都快到山顶了,就晕了过去,后来还生了一场大病,老寨主找了好几个土郎中才给我治好,唉。马大哥,你这表情是不信我吗?”
    马津懒散表情立刻板起,点头道:“我信呀,只是我听见那年不知谁家的孩子晕倒在红树林这,幸好有人给老寨主说了这事,要不这屁大小孩得死在荒郊野外,那小孩连林子都没进去,应该不是你,吧?”
    马津故意将最后一字拉得老长,少年满脸涨红,再不肯说话。
    少年所在老山寨是这片山林中的旧势力,充其量不过二三十人,寒碜的时节就只剩几个心腹,等杨魁来了之后,此人血腥又巧妙的手段在短时间之内都笼络了不少人马,还少见有墙头草,等老寨主过世之后,刀疤脸就顺势成章地当了一把手。
    马津是刀疤脸招募进来的,是个小有名气的边境游侠,被官逼反就做了山贼,为人大手大脚但很讲道义,最恨官宦子弟,在杀人利索这一点上颇得杨魁赏识。
    王冲是个出了名的碎嘴,胸胆开张时和几个五大三粗的土匪汉子骂起仗来也丝毫不弱,且不知在哪学得几个别扭成语,总逼得这些斗大字不识一个的匪人们大眼茫然,哑口无言,当然,这时候他就免不了一顿揍了。
    少年耐不住性子,开口问道:“马大哥,你说他们进去是图个啥?”,马津摇头,叹气笑道:“都是些飞来飞去的高人,我怎么知道他们图啥。”,王冲双眼一瞪,有些激动,“高人?仙子也就算了,那小子明显就是个吃白饭的小白脸!”
    青年摇头失笑,打击道:“那也得比你强。”,少年气势弱了些,再度问道:“你觉得他们还出得来吗?”,马津皱起眉头,眼中有一丝担忧,却没有下定论。
    “那是当然!”,一道沙哑嗓音飘然而来,两人扭头望去,季怀山和杨魁两骑缓缓扣马行来。
    王冲向来不喜这个与杨魁齐名的中年文士,总觉得他装模作样,不爷们,也不愿意和他搭话,在这点上马津和他算是同一战线,等两人靠近,马津疑惑道:“寨主,你怎么来了?”
    刀疤脸杨魁没有回答,只是点头致意,然后对身旁山羊胡子道士问道:“你真觉得他们能从这鬼山出来?”,季怀山洒然一笑,没有对两个小辈无视他的无礼行经上心,捻着胡子道:“那我们还在等什么?”
    少年现在真是有把他胡子揪下来的心都有了,这臭牛鼻子道士不仅喜欢吊人胃口,还老爱打些哑谜,当小爷我跟你玩呢?少年把忿怒挂在脸上,但并没有看他,只能气自己了。
    马津干脆皱眉以对,不说一句但不满很明显了。
    杨魁听出话外音,微微点头,不再询问,道士也乐得清闲,眼神轻瞥山顶,那一抹异样的红和这脚下遍地白雪泾渭分明。
    姬凌生自然不知山外动静,继续努力用铜像的攻击来使自身战力能和个人境界相匹,虽然见效甚微,但总比干站着挨打来得强,在不断的反击之下,铜像原本光滑如意的表皮上渐渐出现细密的刀痕。
    以天外仙石铸造的血镰自然比守阵傀儡来得坚硬,但持刀人的修为也有直接的关系,就如同常人守中的刀,一顿劈砍下来也只算是刀,但用在一个刀道魁首手上,那就可以变成一卷青龙了。
    现在姬凌生恰如在修炼道图上默然前行的小卒子,当他成为此中翘楚,那便可让手中血镰大放光彩了,有野心的人只关心结果,因为他们来不及去享受过程,只有成功能让人果腹。
    姬凌生在铜像脚步不断挪移,铜像傀儡不知疲倦,拳头狂舞而下,要直至轰杀掉入阵者才止,每一次动作都会让地面震颤,可诡异的是池水依旧不见波纹,像是漂浮于空,如同无根。
    身形不再狼狈的姬凌生每一步都稳如泰山,踩在崩裂的土地上,将松动的土块重新踩实,巨大镰刀随身而转,一步生一红莲,配上姬凌生一身青衣束袖道袍,顿时潇洒出尘。
    池水对面开始了一边倒的对战,岳紫茗紫色广袖散作六道,随着她如同霓凰仙子的轻舞,一袭紫衣就成了莫大杀器,一次挥袖就能让高逾五丈的巨大铜像倒退几步。
    岳紫茗莲步生花,脚尖轻点如燕子飞起,在铜像前如蝴蝶撩动,每一次斑斓振翅时都有几线白光从袖中飞出,在铜像攻击空挡间插进傀儡关节处,在铜像傀儡败退移动时就能清晰看见那还在颤动的银针。
    岳紫茗一击便能击退这铜身傀儡,但却无法造成有效的破坏,那些细小的银针则渐渐有了成效,每当银针落下,铜像动作便是一滞,越到后面就凝滞越久。
    等守阵傀儡身上关节处插满了银针之后,动作已如龟行,见时机成熟,岳紫茗嘴角露出笑意,手臂往前猛地一摇,从袖中伸出的六道长绫一同卷向呆滞铜像。
    轰响一声过后,铜像傀儡倒地再无法动弹。
    素手一抖,长绫缩回岳紫茗广袖里,岳紫茗光洁额头出了一层薄汗,收拾一具气力无尽的黄道圆满傀儡也并不如一番歌舞一般轻声惬意,何况歌舞也不是轻松活。
    战局胶着的姬凌生没有发现那边已经落下帷幕,他已然忘我,傀儡不知变通的攻击是单调了一点,却也让他受益匪浅,对体内的灵气运转多了一份熟练,以往的停滞之感少了许多。
    无所事事的岳紫茗弯腰捡起刚刚打斗时掉落的狐裘,拂去尘土后重新披回肩头,很难想象这是昔年仪态富贵、姿态高雅的思岳公主,姬凌生也注意到了她,一时有些愣神。
    他曾问过她为何逃出思岳皇城,待在那岳明德再没有气量,也不会掉价去和一个女子计较,岳之安想必也会护着她,不说昔日辉煌,甚至安稳的富贵余生是逃不掉的。
    她却只是笑笑,让姬凌生觉得自己问得白痴,这样一个奇女子怎么会愿意屈居人下?
    盯着姬凌生的战场,岳紫茗眼神闪烁,好像在快速地计较着什么,表情没有露出丝毫,内心波动翻滚,最后化为玩味一笑。
    要是让姬凌生看见这笑容,指不定会头皮发麻,暗中提防一百次也不过分。
    观望了一会,岳紫茗身影一晃,在姬凌生纠缠不下的时候出手,姬凌生立即退开,下意识防范,没想到岳紫茗只是冷笑一声,红色灵气涌出,一招将铜像击倒,再如法炮制地以银针封穴,第二具姬凌生苦战不下的铜像傀儡便被即刻降服。
    姬凌生也不觉得羞愧,收刀站定,岳紫茗冷笑不断,表情轻蔑,“姬公子怕小女子暗算于你?那你估计得早死不少次了。”,姬凌生脸色淡漠,也不答话。
    岳紫茗却脸色一变,笑吟吟坦白道:“刚刚是想杀了你的,不过我临时改了主意,就先不杀你了。”,姬凌生撇撇嘴,看向平静如初的血灵池。
    这下岳紫茗笑得更开心,眼中映射出一阵红光,像是血灵池的颜色,又像是她眼珠的颜色,努了努嘴,岳紫茗笑道:“瞧!你的玄宫就在······”
    话音未落,突然一阵地动山摇,血灵池血红池水开始翻腾,红色气焰奔涌得更加放肆,瞬间弥漫这块空地,在烟雾缭绕中,两人看见一道巨大黑影从池水中爬出。
    沉闷咆哮响起,也不如林中鬼影尖锐,却同样震人心魄,风声穿啸,姬凌生还未来得及反应,身旁的岳紫茗已经如扯线风筝一般倒飞出去,结实地砸在树干上。
    红烟稍稍飘散,一尊约莫二十丈高的金身铁人站在池水边上,几乎占据了整片空地的视野,铁人有一双红眼,血腥而可怖,又是一道金光闪过,姬凌生被重重击在地上,比人还大的拳头压在他胸口上。
    姬凌生一口鲜血喷出,感觉浑身骨头轻了七八分,也断了七八成,铁人收拳要再次轰下,姬凌生忍者撕心裂肺的疼痛避让开来,左手却直接血肉模糊,像是一条拖拉着的肉浆。
    铁人右臂横扫,姬凌生顿时飞出老远,这时倒在树下的岳紫茗挣扎着站了起来,铁人眼中红光闪动,没有去理倒在一旁生死未知的姬凌生,大步流星往岳紫茗那走去。
    岳紫茗捂着胸口,看了眼在地上艰难爬行的姬凌生,然后一咬牙转身离去,转瞬间消失在树林中,金身铁人没有去追击遁走的岳紫茗,转身看向奄奄一息的姬凌生。
    可不知何时,那个命悬一线的人却突然到了池水旁,笑容猖狂而狰狞。
    姬凌生看了眼狂奔而来的铁人,再次吐出一口心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滑入血灵池中。
    铁人动作慢下,眼中红光开始黯淡,铁人缓缓走进池中,直到整个身躯被完全淹没。
    然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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