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禔的眼眶当下就红了,是胤礽,虽然只是一眼,虽然他其实并没见过胤礽刚出生的样子,但心里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孩子就是胤礽。
    因为小阿哥的笑,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胤禔,也有人认出了他是隔壁直亲王府的阿哥,有人上来招呼他,而胤禔,双眼一直怔怔看着被嬷嬷抱在手里的人,强忍住才没有丢脸地放声大哭起来。
    从那之后胤禔就成了理亲王府的常客,不过两家关系历来都好,他就算天天赖理亲王府上也没人多说什么,但只是,没两日,胤禔就发现了,胤礽跟他不一样,他是没有记忆的。
    小阿哥这辈子的名字叫毓宓,身份不比从前,但性子却又是跟前两世几乎一模一样,一样的人小鬼大脾气大,一样的刁钻狡黠坑起人来不留情面,尤其随着年岁渐长,不单是长相,脸上的神态,说话的语气,甚至笑的时候嘴角扬起的弧度都跟胤礽一样,唯一也只是没有前世记忆而已,就算胤禔想说服自己他不是胤礽都做不到。
    但即使胤礽什么都不记得,胤禔也没办法做到就这么跟他保持距离,只是每每看着他那双在自己不经意地提起从前的事情时迷茫的双眼,心里都难受得像被针刺一般,怀着这种矛盾复杂的心思,胤禔陪着他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一起进学堂念书,时时刻刻地陪着他,几乎寸步不离,却又不敢越雷池半步。
    小阿哥虽然性子高傲,但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对自己处处体贴关心的堂兄却是十足喜欢,几乎是把胤禔当做了自己的所有物,在胤禔怀着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思说给他起个只有他能喊的小名且让他不要告诉别人时,小阿哥也欣然接受,保成,保成,小阿哥没有觉出这名字有什么不对,反复地咀嚼,却是喜欢得紧。
    十几年的时间,有这个小保成一起,胤禔的日子倒是比起初两年好过了许多,他们都是庶子,身份不算太起眼,身上的压力也比从前少了很多,胤禔几乎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小保成身上,其实他也很纠结,他看得出来小保成对自己是很喜欢的,若是自己有意地引导,要发展成从前那样的关系应该是顺理成章,但他什么都不记得,即使他就是胤礽,于胤禔来说也总是不一样,即使现在在他身边的这个他看得到触得到的小保成是真实存在的,但没有他们共同经历过的那些回忆,这样的缺憾却也是没法弥补的。
    胤禔只想顺其自然,但小保成长大之后反倒是自己对他先起了心思,才十来岁的小孩,看他的眼里却是不加掩饰的炙热,直白得几乎叫胤禔招架不住,怕是胤礽当年,都没有他现在这么热情如火过。
    只是他没有明着说,胤禔便也跟着装糊涂,一来他对自己要如何去忘掉从前而全心全意对现在面前这个保成没有信心,二来他也对小保成的感情没有信心,毕竟他才十岁,这辈子无忧无虑长大,还没有接触过世事繁华,又怎么会就这么坚定地就选择了他。
    每一年到胤礽死祭的那天,胤禔都会去当初他们时常去的那间西郊的庄子坐一整天,回忆前生种种,他忘不掉,怕是再过几辈子都忘不掉,所以要他和小保成在一起,却要忘掉从前和胤礽一起的那些回忆,他确实做不到。
    这间庄子是胤禔在京里唯一一样没有留给自己子嗣的家产,是只属于他和胤礽的地方,胤禔甚至没有带小保成来过。
    但小保成还是自己找上了门来,他是派人跟着胤禔找过来的,小保成是第一次知道京郊还有除了皇家园林之外这样风景好的山庄,而且这样的一座庄子,竟然会是属于他堂兄这个没有差事没有爵位和他一样庶出的平头阿哥。
    面对小保成红着双眼的质问,想起前生和胤礽无数次地在这里的缱绻缠绵,胤禔心中憋了十几年的委屈终于绝提崩溃,同样红了眼,问他:“你知道保成是谁的名字吗?”
    小保成微微睁大了眼睛:“是我……”不,看着面前胤禔满是痛苦的双眼,他突然说不出来了,心里慢慢生出了一种预感,保成,这个被他叫了几十年的小名,其实根本就不是属于他的。
    像是受了某种蛊惑一般,胤禔把前生事情全部说给了他听,小保成震惊得久久回不过神来,世济皇帝,他的高祖父,当年和第一代直亲王之间的那些风流韵事他确实是听人提起过的,自然也知道他们两家之间的渊源,所以对自己的堂兄起了这样的心思,他甚至连挣扎都没有过就顺理成章地接受,但到如今,他的堂兄告诉他,他们其实是当年那两个人的转世,他的堂兄甚至记得曾经的每一件事情。
    可是他却什么都不知道,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他,他其实是另外一个人,这十几年对他的好全是因为另外一个人,甚至希望他就此变成另外一个人,这叫他又要如何接受。
    所以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沉默了许久之后漠然转身离开。
    从那之后小保成就开始回避他,胤禔知道自己是彻底搞砸了,但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偶尔私下里碰上,他也不再像从前那般与自己亲热,甚至开始抗拒保成这个名字,在他又一次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却被对方冷淡打断,坚决道:“我的名字叫毓宓,堂兄若是叫不出口,可以不用叫。”
    胤禔动了动唇,没有开口就再次被他打断:“不用了,不需要了。”
    从那之后便是彻底的决裂。
    胤禔一直没有成亲,家里提过几次他却一点心思都没有,而小保成却在十四岁那年春天,接受了圣旨指婚,连婚期也一并定了下来,就在年底。
    胤禔在征得直亲王同意之后,向宗人府提交了出旗申请,准备离开京回江南当年他和胤礽养老的地地方去。
    胤禔一直没有跟小保成说过这事也找不到机会跟他说,但小保成也还是从别处听说了,在他离开的前一日,时隔两年再次找上了门来。
    依旧是双眼通红,眼里也全是委屈,问他:“你真的要走?”
    胤禔点了点头,与他道:“你在京里好好过日子吧,等成了亲你阿玛会去帮你向皇上讨差事的,以后前程定是不错……”
    小保成根本不想听他说这些,不悦打断他,质问道:“现在走了什么时候回来?!”
    胤禔闭了闭眼,半晌过后轻笑了起来:“去江南,过个几年再说吧。”
    “你不会回来了是不是?”虽然是疑问句,他却说得很肯定:“你要回你和他一起的地方去,你不会再回来了是不是?!”
    看着他愤怒的双眸,胤禔不忍心点头,最后也只是转开了眼,以沉默代替回答。
    这一次没有再拂袖而去,小保成扑上去用力扯住了他的衣领,拉过他便狠狠亲上了他的唇。
    胤禔闭着眼任由他毫无章法莽撞地咬痛自己的嘴唇,当血腥味在嘴里蔓延,一直压抑着的痛苦也再次被挑了起来,他开始反客为主,用力按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压到门上,拼命汲取他身上的气息。
    这十几年来的愤怒、委屈、想念全数爆发,全数融进了这苦涩又甜蜜的一个吻当中。
    情到浓时,俩人都已经衣衫凌乱,胤禔闭着眼贴着他的嘴唇几乎是凭着本能呢喃他的名字:“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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