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眠之夜。江晖第二天出席晨会时,两眼充血,精神恍惚。他让安亦然主持会议自己去睡了一觉。
    醒来时已是吃午饭时分。江晖让秘书联系欧亚吃个午饭。他俩单独在饭店的一个包间里见面了。
    江晖客套了几句就独自吃了起来。
    欧亚看江晖狼吞虎咽的样子有点惊奇,问:“你几餐饭没吃了?”
    “没吃早餐。”
    “一餐没吃也不至于饿成这样啊?”欧亚有点不解。
    “龙吟昨晚到我家找我,我恨不得把他给吃了!”江晖又叉起一块牛排塞进嘴里狠狠地嚼着。
    欧亚笑了,细嚼慢咽耐心地等着江晖。
    江晖吃完一盘牛排,又吃了一点东西,打起了饱嗝,这才端起杯子喝口茶,嗽嗽口,咽下。
    欧亚说:“有什么事,这下你可以说了。”
    江晖问:“老同学,你发觉没有,我今天吃得最痛快,最本色,最真实,像不像个野人?”
    “真实得有点拿捏表演了。”
    江晖一愣,连忙摇着头说:“不不不,不是故意这样的,我确实是饿了。过去在家里吃饭时也是这样。”
    江晖又饮了口茶,放下杯子,这才进入正题说:“我的事,你肯定已听说了。龙吟山庄的老板龙吟,同时也是爱玛国际通信亚太区的总裁,他大量购买了我仿制的镜表,最近把我告了,说我卖假货,要以一罚十,罚得我倾家荡产。昨晚他又闯到我家里,要我把手中的股份转让给他。一手挥舞着大棒,一手拿着胡萝卜,他的目的实际上是想得到这家镜表厂。我听时香说过,你们生产的表芯实际上就是一个新型的通信工具,这就是说,你们也很在乎这家酷尔镜表厂。我今天是真心来向你讨教,我该怎么保护这家工厂?”
    欧亚听江晖一古脑儿把事情端了出来,意思已经很明白,但他还是问了一句:“你是想听真话呢,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
    “真话就是,这官司你毫无赢的希望!”
    “就是因为没有赢的把握,所以我才来求你,希望你帮帮我。”
    江晖的语气里充满了诚意,这与以前的风格已是大不相同了。
    欧亚仍是摇头。江晖急了,问:“你有什么条件,你就说吧,我答应你!”
    “你别误会!”
    欧亚知道他把自己看成是一个趁机要高价的投机分子了,连忙说:“我是说,我们也无把握赢下这场官司。我们是在明里,他在暗中已经策划很久了,我们跟他们打官司肯定是处处被动,与其这样,我们还不如另辟蹊径,给他个措手不及。”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吧。”江晖有点急不可耐了。
    “我问你,你知道造成自己被动的原因了吗?”欧亚仍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不就是仿制你们的表芯了嘛!”江晖气呼呼地说,一脸的不服气。
    欧亚笑道:“这只是一个方面。另外你也不该日夜加班扩大生产。你太急了,急着要用成绩来证明自己的正确!”
    江晖用茫然的眼光看着欧亚,他无法理解欧亚所说的。
    欧亚接着说:“我们为什么不扩大生产,为什么至今不推出新功能,为什么不同意你们仿制?你可以认为是我们自私,但真正的原因是我们的表芯还存在着严重的缺陷,而最要命的是,我们的对手也清楚这个缺陷!”
    江晖大为吃惊,但后悔为时已晚。
    欧亚说:“当我们知道你们要仿制这种表时,我们心里很急,但也不可能向你说明白。我们就在市场上慢慢买进原先生产的表,为的是给对手造成一个印象,我们很看重这批表。但对手毫不动心,他们不稀罕这种有缺陷的表。但你们仿制镜表时,他们却开始大量买进。我们感到了危险,通过时香警告过你,但你丝毫听不进去。”
    “那你说说我们还有什么蹊径可走?”江晖降下了身段向欧亚求教。
    “你肯听我的吗?”
    见江晖点头,欧亚说:“你就答应龙吟把自己的股份转让给他。”
    江晖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激动地想说什么,但片刻后又颓唐坐了回去。
    “这厂子不就垮了?”
    “没垮!工厂会照样生产,工人照常上班,福利待遇也不会受影响,你会改任厂长,只有安亦然要委屈一下了。”
    “那以后怎么办?让龙吟他大把大把赚钱?”
    “相信我,他赚不了多久的。”欧亚说得很坚定。
    从饭店里出来后,江晖回到厂里。他要到各个科室、车间、仓库、运输班、保卫等都去走走。
    走过之处,人们都亲切地跟他打着招呼。
    他脸上笑着,心里是一片苍凉,再过两天这个厂就不是他说了算了!到那时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胆量到这些地方来走一遍。这些笑脸会不会变成一片鄙视的目光。
    走到后来,他不敢再走了,他明确地感到背脊上的压力,凉嗖嗖的。
    他仿佛听到背后人们的议论声,江主席今天是怎么了,眼睛红红的,说话绵绵的,脸上布满了苍桑,那个杀阀果断、意气风发的江主席到哪里去啦?
    江晖早早地回到办公室,打开抽屉,想写点工作总结。他看到了那份还没送出去的材料。他刚想召唤秘书送一下,转念一想还是由自己送去吧!
    这个陈雨肯定有问题。那天晚上他要见的人很可能就是龙吟!看他脸上着急心慌的样子,这个时候谁会找他,他会怕谁?
    要是真的能把龙吟揪出来,那么收购就见你的鬼去吧!怀着一丝渴望,江晖迅速把材料装进公文包出了门。刚走出去,江晖就见杜文轩急匆匆走来。
    杜文轩问:“江主席要走?”
    “你有事吗?”
    “大家在议论,说你今天举止有点特别,我不太放心过来看看。”
    “没事,你看我不是很好吗?”
    杜文轩凑到江晖跟前,看着他的眼睛,神秘地小声问:“你想好了,要去见他?”
    “谁?”江晖一个激凌,警觉地审视着杜文轩。
    “你叔叔?”
    江晖轻松地笑笑:“不是!”
    杜文轩也笑起来,说:“那我放心了,不用我一起去?”
    “不用!”江晖看着杜文轩可笑地迈着罗圈腿,一步步颤巍巍地走去,心中不禁有点感动。
    江晖来到公安局,很快见到了黄警官。
    黄警官倒了杯水,让他先坐坐。他拿起江晖写的材料很快地看了一遍,问:
    “你怀疑陈雨是一家外国公司的间谍,九月五日晚上你发现他急着要去见一个人,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他的头头,所以你就派尹卓去跟踪他。不料尹卓一去就没再回来,害他的人很可能就是陈雨背后这个神秘人物。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对吗?”
    “是的。”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神秘人物会是谁呢?”
    “开始时我只是怀疑陈雨在接受某家外国公司的指示,并不知道国内有没有他的同伙。后来见陈雨急着要去见某个人,我看这是个好机会就赶紧派尹卓去跟踪追查。直到这个时候我心里并没有明确的怀疑对象。直到最近几天我才突然怀疑起某个人来。”
    “他是谁?”
    江晖脱口而出:“龙吟!”
    黄警官追问:“是不是龙吟山庄的老板龙吟?”
    “就是他,他还是爱玛国际通信亚太区的总裁!”
    “噢——”黄警官笑起来,“就是他把你告到了国际经贸仲裁委员会!”
    “不不!”江晖面色微赧,辩解说:“我是按照情理推测,没有夹杂个人恩怨。”
    “好。”黄警官问过了一个问题:“上次你说过,你放弃在家里的优越条件到北京来创业是为了证明自己,实现个人的价值,难道就没有一点其它想法吗?”
    “你是指什么?”一股热血涌上脸面,江晖愤怒激动起来,不觉提高了声调。
    黄警官连忙解释:“对不起,我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对镜面光学仪器厂的表芯技术有着浓厚的兴趣。”
    “是的!”事到如此,江晖只有老实承认。他补充说:“作为一个科学家,对一门新技术不会不感到兴趣的。何况,这项技术将是一场通信技术的革命!”
    黄警官的脸色庄重起来,说:“很好,谢谢你的合作。我们会尽快查出杀害尹卓的凶手,给他应有的惩处。希望我们保持联系,有什么事,不管什么时间你都可以打电话找我。”
    江晖从公安局出来以后,没有直接回厂里去。以前一年四季泡在厂里的热情已经消失迨尽,工厂好像已与他无关了。
    他茫然四顾,不知道可以到那里去,不知道如何打发下午剩下的时间。
    天色灰蒙蒙的,树叶在秋阳下卷曲变黄,江晖全身衣服粘呼呼地贴在身上很是难受。
    他钻进车子,打开冷气,带着微香的凉风也没能让他清净下来。
    他想到了陈雨,说实话,陈雨并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倒是给了他不少帮助。临别时陈雨说的那句,你的主席也要做到头了,这是有所指的。
    江晖突然有点后悔了,他把陈雨供了出来,陈雨不完蛋了?转而又为自己开脱,想自己没做错,陈雨为境外敌人刺探情报,他这是罪有应得。
    陈雨肯定知道龙吟这个人是非常凶残的,不然他不会说你主席要做到头了。
    江晖想起来这句话在材料里他并没有提到。江晖突然激动不已,让陈雨站出来揭发龙吟不是很好吗?
    江晖打电话到处找陈雨,厂里、家里、他常去的地方找,都说不知道,没有人见过他。有人听说他出差了,也有人说他回家探亲了。
    他后来查到陈雨女朋友朱静然的电话。打过去,有个男人接听电话:“喂,谁呀?”
    江晖一愣,这个男人是谁?
    江晖怕这个男的把电话给挂了,连忙说:“我们是朱静然的影迷,想办一个酒会,祝贺她的新片首发成功!”
    “你是谁呀?”这个男的非常警惕。
    “噢,我叫——江、晖,朱小姐可能还记得我的。”
    “那你等一下,她很忙!”
    片刻之后,朱静然的声音响起来:“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计划明天中午办一个酒会,想请你参加。”
    “我在外地,去不了。”
    “那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改日子?”
    “你都邀请了谁?”
    “你的铁杆粉丝,还有媒体的一些朋友。”
    “准备在哪里办啊?”
    “这个,蓝月亮酒巴怎么样?”
    朱静然突然急切地问了一句:“你说你是江晖?”
    江晖有点不解,回答说是啊,朱静然热情地又问了一句:“你就是江主席,江大哥吗?”
    “是,近来你红火了,陈雨还好吗?”江晖抓紧时间问了一句。
    朱静然不屑地说:“我们俩个早就拜拜了。他呀,死抠,撑不住台面。”
    “你知道他现在住在哪里吗?”
    “爱哪住哪,谁管他。你刚才说办酒会,准备办几桌呀?喂,喂……”
    江晖把电话挂了,他实在看不起这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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