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飞很困,他不得不将车窗摇下一点。冰冷刺骨的寒风扑打在脸上,灌进脖颈,廉价高领羊毛杉薄弱防线立马失守,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坐直身体,重重的呼了口气。
    这活真不是我能干的。苏飞心里暗叹。这是苏飞今年的第三份工作,跑夜间客运。说是客运,其实是没有运营执照的黑车。车是他一个哥们陈荣的,一辆中华h330,哥们开白天,苏飞开晚上。
    这哥们对苏飞好的没说的,除了按里程算的油费外,没有收苏飞一分钱,跑了多少全归他自己。苏飞打心里感激,只是他除了上学上网玩通宵外几乎就没熬过夜。苏飞有点怪,有点光亮就睡不着,白天根本就别想睡。
    今天是他工作的第五天,他只在前天晚上车里睡了两个小时。苏飞决定把这个客人送到了后眯一会儿,他要在七点半将车交给哥们。他抬手看了下时间,现在正好晚上四点。他默默计算了下,到目的地还有四十分钟,再加上返程,差不多要两个半小时。
    为了早点到达多那几分钟的休息时间,苏飞重重的踩下油门,发动机发出兴奋的咆哮,车猛然加速,车身有些不稳的抖动,风更大了。
    “啊。。嚏!”坐在副骂驶的女人突然打了个喷嚏。
    这是个很一般的女人,年轻的女人,长得普通人的面孔,没有v脸a腰,没有柳眉大眼,放在人群里就找不到的那种。因为平常,普通,所以标准,耐看,一切都恰到好处。苏飞是在一家洒吧外接的人,这女人看上去不开心,上了车就睡,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
    苏飞转头瞟了一眼,女人此时已经醒了,她缩着脖子紧抱着胸口,看起来有点可笑。
    “师傅,麻烦你把车窗关了。”女人说的客气,但明显不满。
    “我跑了一天了,有点困,风吹着清醒点。”苏飞如实回答,他以为女人会忍住,因为没人会拿生命开玩笑。
    可是苏飞大错特错。
    “我冷!你没听见吗!”女人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十八度。
    苏飞再瞟了女人一眼,当没有听见。
    “我冷!我再说一次!”女人坐直了,面无表情的盯着苏飞,居然有了些气势。
    苏飞不理,女人就这样一直盯着。僵持了几分钟,苏飞败下阵来。
    “我真有些困,这样吧,你陪我说说话。”
    女人点头,苏飞关窗。女人又靠在座上缩成了一团,车里的温度开始升高,气息却有点冷。苏飞平时话不多,女人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又一阵倦意袭来,苏飞开口,“听你的语气不像是本地人,这么晚了,去哪里?”
    女人警惕的看了苏飞一眼,苏飞人畜无害的面容打消了她的戒意。女人挪动了下身体,让她躺的更舒服些。“我家就在宜城,这些年一直在外面,刚回来两个月。”
    宜城就是苏飞的目的地,距离他生活的嘉城有一百五十公里,其地生产的宜酒是国内最著名的名酒之一。
    苏飞不好烟酒,但对大名顶顶的宜酒是耳熟能祥。苏飞夸赞了几句,转而问道,“你生活在宜城,酒量一定很好咯。你今天喝了不少酒吧?”
    女人摇摇头,“要说酒量,我不浅,不过我不会喝白酒,只能喝红酒。”
    苏飞心里有些不以为然,白酒他还能喝点,红酒完全不能下咽。女人似乎对红酒很有研究,从红酒的酿造过程讲到酒的优劣,从国内品牌的说到国际品牌。
    苏飞不停点头,示意女人一直讲下去。其实苏飞只知道红酒是葡萄酿的,牌子就知道一个长城。这女人的声音也好听,苏飞如此想。
    行驶在笔直的高速公路,女人甜美的声音更似在唱催眠曲,困意一波波袭来,苏飞已经招架不住。女人发现苏飞的不正常,气恼的看着他,整个身体都在摇,有这样点头的吗?枉自己讲了这么多,这人完全是在敷衍。
    女人不说了,转过头。这一转头,让她心都跳了出来。
    “快停!”女人尖叫。
    苏飞惊醒,只见前方几辆大货车打着双闪灯停在道路中间,相距已不足百米。苏飞不知道前面出了什么事,他也来不急多想,急踩刹车……
    苏飞感觉灵魂出了窍,就好像是游戏里的上帝视角。他看到自己破烂的身体躺在地上,双腿扭曲成奇异的弧度,一只手也不翼而飞,暗红的鲜血混合在肮脏乌黑的油渍和碎玻璃里。那个女人躺在他身边,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低头看了看,同时摇摇头。
    我是死了吧。原来人是有灵魂的,可是我的灵魂又要去哪里?苏飞想到了年迈的父母,好心的哥们,还有那个女人……
    苏飞一时想到了好多人,好多事,好多曾经做过的梦,好庸碌的一生。那些承诺,那些责任,那些梦想都没了结果,如果能重来该有多好。
    忽然,就像倒档一样,两个男人原路倒退,鲜血和污秽分离流回身体,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飞来接上,接着,自己,女人,玻璃,各种碎物一一飞起,飞向中华h330。
    苏飞记得有一部电影叫《源代码》,里面的情景跟现在一模一样。只几个呼吸,中华h330完好如初,苏飞和女人坐在车里。
    车开始倒退,退回嘉城的酒吧,女人下去。一会儿,就回到了几天前哥们找上自己。时间还在不停的回叙,苏飞如同奔跑在时间轴上,他以极快的速度往回跑,看着自己曾经的过往。
    往事一一出现,越来越快,场景如流光般闪现。苏飞已看不清任何东西,眼前只有五颜六色的光芒,时间急速的飞越,再快,再快……
    忽然所有的颜色汇聚成纯白,刺目的白,苏飞感到一阵失重一样的惊悸,像是有人要将他思维从大脑中拉出来。
    “啊!!!”苏飞忍不住惊恐的大叫起来。
    “砰”的一声响,苏飞感觉落到了实地。
    “飞飞,飞飞,你没的事吧。你千万别吓你妈呀!”一个中年妇女推开门,冲进房里紧紧的抓住了苏飞的胳膊。
    一张老旧的写字台,上面的黑漆脱落了不少。桌上整齐的堆码着一些书籍,最上面一本是破旧的高中语文课本。此时苏飞坐在写字台前,他牙关咬紧,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双手握着一支折断的钢笔,墨水溅满了身前一本漂亮的笔记本。
    中年妇女看着苏飞像是丢了魂一样,冲随后进屋的中年男人哭闹,“你就晓得面子,是儿子重要还是你的脸重要!”
    男人走到苏飞旁边,本就已不平的眉间又皱了些,露出了眼角深深的纹路。他轻轻的唤了两声,“苏飞,苏飞。”
    苏飞听到熟悉的呼唤,眼中渐渐有了焦距。苏飞转过头,眼前的男女是他父亲苏正华和母亲杜慧珍,两人容貌像是十多年前的样子,苏飞揉了揉眼睛,难道我还没死?这是在做梦?
    谁也不想死,能梦到爸妈年轻时的样子真不容易,他笑着叫一声,“爸,妈。”
    看到苏飞恢复如常,杜慧珍破涕为笑,拍着胸口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飞飞你放心,你妈啥都依你,你爸也是。”
    苏正华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说,拉着杜慧珍就要出门。
    “爸,妈,你们等等。”眼看着两老转身,苏飞生怕梦到此结束,连忙叫住了他们。
    “有啥事明天再说吧。”苏正华的话很低沉,显得很无奈。
    苏飞说,“爸,没啥事,我就想再好好看看你们。”
    苏正华夫妻立马回过头,杜慧珍“嗷”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死死的抱住苏飞,“苏飞,你千万别干傻事呀,你走了,妈也不活啦!”
    苏正华额上青筋直露,咬着牙说,“苏飞,你给老子再说一遍!”
    老爸的表情好真实,可终究是梦,苏飞摇了摇头说,“爸,你就让我看看,我怕以后再也见不着了。”
    杜慧珍哭得更大声,苏正华上前一大步,狂怒的说,“老子生得了你,也能把你送回去!”说完就狠狠的抽了苏飞一巴掌。
    脑门嗡嗡作响,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苏飞惊讶了,梦里能感觉到痛吗?他伸手抹了把鼻子,有血,放手嘴里尝了一下,腥的,有点咸味。
    这绝对不是梦,苏飞反应过来,震惊得张大了嘴,他知道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事,重生。
    苏正华看着苏飞呆傻的样子,气得跳脚,他四下看了一圈,扭头出了门。
    “爸,我错了。妈,快保我。”苏飞知道他爸是去拿棍子,连忙向杜慧珍求救。
    “妈保你,你别干傻事,妈绝对保你。”杜慧珍抹着眼泪站起来将苏正华拦在门口,“你敢动我儿子,我跟你拼命!”
    “老子辛辛苦苦养了他这么大,不是白养的,你让开,今天不好好教育下他,还不晓得要做出啥子事!”苏正华使劲的想把杜慧珍推开。
    苏飞知道他爸妈是误解了他的话,给吓着了。他连忙跪下告罪,“爸,是你误会了,我没别的意思,我想好好看看您不行吗?”
    苏正华和杜慧珍同时停了下来,看到苏飞认真的脸,苏正华脸色稍有缓和,他开口问,“真的?”
    “真的是你们误会了,我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想到寻死。”苏飞诚肯的说。
    “哦,这样就好。”杜慧珍擦干了泪,冲苏正华说,“苏大,还不把棍子放下!”
    苏正华再仔细看了眼苏飞,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才出去。
    杜慧珍安慰说,“苏飞,你放心,妈会给你想办法的。妈这就去找你爸商量。”
    苏飞的思维有点混乱,他还不知道重回到哪一个时间点、眼下正发生什么事,也不敢乱问。他点头说,“好,我等您的好消息。”
    苏飞家里没有台历,还好他上学时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台上的笔记本正是苏飞的日记,他翻开最后的一篇日记,日期是:2002年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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