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康对于阿尔金山脉之外的世界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对于人类凶残、狡诈、强大的印象也基本上来自于阿大、阿妈、德木他们有意无意的话语,还有黑暗空间给他的强烈震撼。
    他知道必须要团结狼族、豺族所有的力量才能和人类作顽强的争斗,但是具体如何去做,德康还真没有考虑过,毕竟整个寒冬的第一要务就是如何带着宝月生存下来,没想到在河谷就招了四个麾下。
    现在无意中和豺群谈论起这个话题,德康当然得作出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挥动着前肢:“首先考虑的是保护现有的领地不再受人类的侵占,其次是拓展对于人类来说无关紧要的地区为我所有,尽可能制造出一些人类感到有点威胁、比较麻烦的区域作为我们的游荡区,隔离狼族、豺族与人类的直接对碰;与人类做争斗绝不是去搞面对面的拼杀,那是找死,简单说来就是一句话,寻找机会用我们的长处去攻击人类的弱点。”
    宝月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二哥,随着德康挥洒的动作,眼里流出炫目的光彩。
    豺群用狐疑的目光注视着德康。小样们觉得德康说的似乎蛮有道理,可是一想到要和人类对抗,不由心里空空落落的。
    场面一时冷落下来。
    德康正要说上几句鼓鼓士气,刺头倒忍不住发问:“主上。狼族、豺族的看家本领也没法和人类对抗啊。小的们能奔跑,可人类会骑着马追赶,还会开着恐怖的汽车压过来;小的们眼睛黑夜里看得清楚,可是人类有夜太阳,那玩意一照,小的们无处躲藏;至于咱们的獠牙根本无法和人类的刀枪相比啊。。。怎么对抗呢?”
    德康边听边点着头,这更令豺群疑惑了。
    逃亡者和大尾巴用眼角偷偷对一眼,又赶紧收回视线,仍旧低着脑袋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耳朵却竖得笔直,不放过德康接下来的每一个字。
    要是德康的回答不能令大伙满意,还是找个机会开溜吧,与虚无缥缈的大首领位置相比,毕竟还是保住小命要紧。
    德康盯了刺头一眼,清了清喉咙:“你们有没有想过,千百个冬夏以来,我们用自己的长处和人类作不屈的争斗,为什么还是一步步败退到如今的状况?”
    逃亡者他们互相看了看,谁也摸不着头脑,只好一起傻乎乎摇头,心里巴望着德康快点给他们解答。
    宝月的神态也起了变化,很明显,她也对这个问题很好奇。
    德康当然不会作答,想要坐上狼王的宝座,给麾下留点莫测高深的印象是非常重要的。
    德康对宝月笑了笑说:“你们以前的思路都是错误的,大伙可以重新开动脑袋想一想,否则,只能等到恰当的时机才告诉你们。”
    豺群明显露出失望的神色,不过脸上的狐疑不见了。
    面对豺族、狼族大首领都束手无策的难题,既然主上这么有把握,那肯定有什么另外的好法子。
    德康上前踹了刺头一脚指着北方说:“别磨蹭了,继续赶路。”
    小群落沿着河谷朝阿其湖进发,这时日头渐渐升起,呼啸的寒风明显小了许多,河谷不再是雪花飞舞迷茫景象,跑到土丘顶上,四周能够看出去很远的地方。
    远处的雪峰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炫目、神秘的光彩,看得德康忘记了身在何处,他忍不住抬头高声嗷叫,身后的宝月和逃亡者他们也是看得心神激荡,不由自主跟着德康齐声嗷叫:“嗷。。。嗷。。。嗷。。。”
    很快,前方的刺头高声嗷叫着回应。
    群落的嗷叫声惊动了河谷远近的飞禽走兽。
    对岸不远处一只正在雪地上四处搜寻的小肥兔听到狼族、豺族齐声嗷叫,刷地变了脸色,赶紧转身撒开四肢一个劲朝洞窝里奔逃。
    几只在洞口伸懒腰、打哈欠的小老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窜回洞中,等了片刻,又先后跑回洞口,竖起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有胆大的角色则走出洞口,直起身体伸长脑袋四处打探。
    在远处河谷觅食的几只不知名的飞鸟,也迅速扑棱翅膀飞上半空,盘旋着查看和鼓励的动静。
    小群落对这一切熟视无睹,德康大笑着跑下沙丘,控制着速度朝北面前进。
    一路奔跑了好一阵,在日头高照时德康才下令歇一下脚,宝月跟着逃亡者他们的节奏,完全适应了这样的长途跋涉,她对目的地的印象早就模糊不堪,但这并不妨碍她越来越兴奋的表情。
    豺群暗地里注意着宝月的举动,他们发觉一个上个夏季出生的菜鸟狼崽子,竟然有这么强的体魄,这么快就能够适应长途跋涉,不得不令他们咂舌。
    要是再经历一段昼夜的锻炼,又是一位叱诧风云的厉害角色啊。
    逃亡者他们心里的敬畏之心更重了。
    终于,在日落之前,小群落赶到了阿其湖畔。
    阿其湖大部份湖面早就被积雪覆盖了,放眼一片茫茫的平坦雪原,神秘的宝石蓝几乎完全被严寒封闭。
    稍事休息,德康命令豺群扒拉两个简易雪洞,自己准备稍事歇息,然后一口气往北赶往山腰上方的藏身处。
    宝月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二哥,宝月也要上去看看。”
    这有点头疼了。
    德康挠了挠头皮:“宝月。一来一回也得花费不少功夫,而且山上的积雪很厚,二哥爬上去也很费劲,你望望半山腰处,有些地方还是蛮陡峭的,即便爬到了那里也过不去,你就和逃亡者它们在下面等二哥吧。”
    “可是宝月真的很想去看看。”宝月翘着嘴使劲晃着德康的前肢。
    德康摇摇头:“积雪这么厚,飞毛腿爬上去,也是走一步退两步。二哥上去察看一番就马上下来,你等着我。”
    宝月虎着脸翘着嘴巴,不甘心地看着北面的山体,实在无计可施。
    德康趴在雪地上检查自己的前足和爪子,看看有没有破损的地方,清理缝隙间的污垢和碎屑,接着侧躺在地上把后足也仔细检查了一遍,完事起身啃了几口积雪,伸伸前肢、踢踢后腿扭扭腰准备上山。
    豺群这时也停止了活计,跑上前来恭候着。
    逃亡者等德康活动完毕,恭恭敬敬上前劝说:“主上。这天色都快暗了,山坡都被积雪覆盖着,到处都是陷阱,您是不是等个昼夜再上去?”
    德康不以为意:“这路我熟,闭着眼睛也能上去,你们就在这里等我下来。”说完揉了揉宝月的头皮,纵身朝山坡跑去。
    “二哥。你要快点回来,宝月等着你。。。”看着德康远去的背影,宝月忍不住大喊起来。
    “等着我。。。”德康的叫喊声在山间回荡。
    德康一点也不担心把宝月独自留在豺群中,逃亡者的经历和处境决定了他只要有条活路,就绝不会离开德康的庇护。
    刺头和飞毛腿要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妄图反叛,二对二,他们没有取胜的把握。
    强大的德康上山了,江湖经历丰富的逃亡者怎么可能在刺头和飞毛腿身边安然入睡!
    此刻,他比谁的警惕心都要高,德康不下山,逃亡者是不会合上眼皮的。
    除了下第一场雪时带着宝月上过山,德康再也没有爬过厚厚积雪覆盖的大山,这登山的难度,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德康轻轻松松跑过山脚,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宝月和豺群,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开始爬山。
    山体除了一小部份非常陡峭的悬崖外,其余的部份全部被积雪覆盖着,根本无法分辨厚厚积雪下面的路况。
    德康根据裸露的悬崖判断上下山的大体路径,不过积雪下面的具体路况如何,实在是记不清楚了。
    在山脚处德康先找个块大岩石把神剑埋在岩石旁的积雪下再留下些气味,然后发力向上奔跑,一开始运气不错,由于有一股冲劲再加上速度,因此足垫并没有深陷到积雪中,德康得以保持着身体平衡,向上的速度也蛮快。
    等他跑了两三百步山体的倾斜角度开始加大,德康觉得不对劲了,跳跃着的四肢落地时开始往下滑,跑出几步几乎滑落回去一大半,费了老大的劲,看看也没跑出多少距离。
    德康有点心急了,这得跑到猴年马月啊。
    他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好办法。
    德康寻找那些凸出来的地方,跳上去后对着上方比较平缓的地方奋力一跳,这可赶上乱爬十来步路了,不过这类明显凸出来的地方也不多,大多的路程德康只能老老实实卖力迈动四肢。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早已经看不到宝月他们了,德康来到了山体比较陡峭的地方,已经没有办法跑动起来,只能费着劲一步步往上爬。
    他尽量张开足垫小心翼翼开始攀爬,大部份的山体表面都比较平整,靠双眼分辨不出积雪下的路况,不得不一步一步小心迈上去,生怕会踩到陷阱、窟窿。
    当德康的前肢迈出去时候,足垫的落脚处实际上是在最初接触点的下方,也就是他跨出的那一步并没有达到想象的距离,再加上另一条前肢向前迈出时,先前踩住的足垫还会朝下滑落一些。
    因此打足精神往上爬一个身位,差不多得比在平地上多费一倍手脚。
    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当德康迈出一步后另外两肢跟进时,留在原地支撑的后肢一滑,在前支撑的前肢本能地踩雪用劲,哪知道也跟着下滑,迈出的另外两足胡乱扒拉着地面,除了掀起一片雪花外着不到劲,瞬间整个身体失去平衡,只见德康咕溜溜朝下面滚去。
    德康舞动着四肢想要站起身,可是根本办不到,身体和翻滚激起的雪花像一团黑白的烟雾向下飘落,直到滑过整个陡峭的山体,他才被一块大岩石止住了翻滚。
    德康晕头转向爬起身,转了一圈才搞明白来路去向。
    他使劲抖动身体甩掉满身的积雪,然后舔舔了嘴唇无奈地看着刚才滑落的地方,不知怎么想到了最初和宝月一起捕猎时那只摔得半死的逃命岩羊。
    德康很奇怪自己的脑海里怎么会冒出那个画面,那实在是好多好多个昼夜前得事情了,整个冬季那么多次的捕猎,要说德康印象最深刻得,非碰上雪豹那回莫属,其余的,除了偷白食,大都淡忘得差不多了。
    他甩了甩脑袋,试图抛开这些杂念,但不知怎么的,岩羊慌乱逃命时失足摔下的那个片段,像走马灯一样不断在脑海里飘过。
    德康苦笑一声,回头看着宝月他们休息的地方,才想起逃亡者规劝自己的话语,猛然间意识到,自己这回有点鲁莽了。
    一点儿也没有攀爬陡峭大雪山的经验,就大言不惭、不加勘察地行动,处境岂不是与亡命奔逃的倒霉岩羊差不多。
    唯一的区别,岩羊是被逼急切逃命,而自己则是自讨苦吃。
    现在咋办?
    作为一个新群落的首领,豪言壮语犹在大伙耳边,德康可没脸就这样灰溜溜回去。
    他愣愣地盯着滑落下来的地方想了又想,想找到跌落的原因,可看着那陡峭的山体,德康知道自己就是不在那滑落,再上去一些也会在别的地方滑落下来。
    如何才能通过而不是灰溜溜回去?
    德康绞尽脑汁。
    想着想着,德康突然眼睛一亮。
    他想到了平常时一家子通过这道陡坡的路径,是沿着山体向左右两边倾斜着上下的,而不是像自己方才那样,笔直地往上爬。
    自己有点儿急于求成了。
    积雪覆盖了山体表面的嶙峋怪石,看似一片坦途,但陡峭就是陡峭,它依然存在,它无法掩盖。
    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德康悬着的心放松下来,他在巨石前巴掌大的缓坡上再次伸伸前肢、踢踢后腿,扭扭屁股扩扩胸,舒展一下筋骨,然后对着陡峭的山体仔细察看起来,德康还是准备一口气冲上去。
    虽说山体坡度比较大,但同时嶙峋的岩石也少了很多,积雪下面的陷坑自然也就不多了。
    既然直线通过行不通,中间的那部份山体就不用打量了,德康把注意力集中在左右两侧的山体上。
    两边山体的倾斜度大致差不多,表面的形状区别也不大,不过左侧那边在中间靠上一点的部位有一块大岩石所形成的小小平台,德康估摸着要是自己一口气冲不上去,或许可以在那儿歇口气。
    德康深深吸了两口气,尾巴一甩用尽全力冲了上去。
    寒风在耳边呼啸,雪花在身后飞舞,热血在德康胸口澎湃。
    顺着山体的斜面跑上去,倾斜的角度大大降低,虽然奔跑的距离要长好多,但是由于速度的关系,足垫踩积雪时向下的滑落大为减少,相比直线一步步爬上去的三步两回头,费的劲反而少了许多。
    身周雪花飞舞,眼角可以瞄到身后一长条翻滚的雪龙,德康有一种在雪上飞腾的感觉。
    犹如被月神托着身体,德康一口气越过了原先打算暂时歇脚的小平台,他张大鼻孔用力呼吸,脚不停顿继续向上飞奔,凭着一股悍勇之气终于跨越这段最难翻越的山体。
    尽管德康体能充沛,但这般高强度的迅疾奔跑还是极大地消耗了他的体力,德康在陡坡上方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随着呼吸急剧起伏,心脏在胸口扑通扑通跳动,仿佛随时会蹦出来。
    调整了一会,来到相对平缓些的地方,德康长出一口气,对着宝月休息的方向长声嗷叫。
    立刻,山下传来宝月的回应,看来小崽子还没有入洞歇息,想来逃亡者一定守候在她身旁。
    德康回应了一声稍事休息再次上路,有了一些爬雪山的经验,又飞跃过了最难攀爬的陡峭山体,德康对于接下来的路程充满信心。
    他张开足垫迈着轻快的步子不紧不慢往上小跑,好通过些的路段,德康就直线跑上去,要是有明显的落脚点,他也会跳跃着腾空而起。
    对于陡峭的、险峻的路段,德康不会再傻乎乎直冲而上,斜插、迂回是不错的选择。
    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
    有些事,你切实体会了,才能真正领会它的奥妙。
    过了陡坡德康上行的速度挺快,自己心里也有些小小的得意,当他哼着小调看到上方又有一个可以一跃而上的小平台时,不加思索下肢用劲踩实足垫下的积雪一跃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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