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万国侯送走南泽雨和高靳一家,已近十一点。他站在花廊旁边,目送两家人的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然后,他抬起手臂,对着袖扣说,“月总管,你叫上狂心和k1,到空楼来见我。”
    虽然夜已深,但皇冠依旧灯火通明,一些酒意甚浓、玩兴未减的宾客仍然留在庭院内,显然是做好了留宿的准备。万国侯沿着花廊,慢慢走到了空楼的侧面,他遥望着钗光人影,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古怪的表情,“欧亨利说的好,人生真是个含泪的微笑。”
    在华丽的庭院中,他静默得像一缕幽魂。
    他叹息着走进了空楼,不出所料,月漱落、谢狂心和k1都已在起居室里等候。一见他出现,三人便迎了上去,“侯爷!”
    万国侯摆摆手,接着解开西装的扣子,在象牙色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狂心,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谢狂心不安地看了一眼月漱落,“嗯。”
    万国侯往后靠了一点,“月总管,麻烦你去泡一壶红茶来。”
    月漱落关上门以后,万国侯忽然沉下了脸,“你胆子不小,竟然敢背着我玩花样!”
    谢狂心上前一步,“侯爷,我不是玩花样。”他咬了一下嘴唇,“我就是想替您出气。”
    万国侯冷笑,“你在我书房偷了没盖章的请柬,又装作殷勤的样子送给南家,你打的算盘,就是让他们进不来,好帮我出气?”
    谢狂心不服气地说:“起码,能让南泽雨出一下丑,门口可多人看着呢。”
    “你觉得这些客人都是弱智,看不出这里面的端倪?”万国侯眸光一闪,“南泽雨很聪明,他当时就能想明白是你捣的鬼。”
    “那又怎么样?”谢狂心满不在乎地说,“我又不怕他。”
    “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吗?”万国侯一字一句地说,“我救了你,你的命就是我的。”
    谢狂心渐渐变了脸色,他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我能把你从戒备森严的公海邮轮上救出来,我也能把你再丢回去。”万国侯傲慢地说,“你可不要把我当成是救世主,我救你,不过是因为你对我有用。”
    k1看谢狂心的头越来越低,有些不忍心,“侯爷……”
    万国侯冷冷地瞟了他一眼,k1一怔,识趣地没有再往下说。
    “你知道我和南泽雨之间的事情吗?”万国侯的声音不大,但却带着明显的怒意,“你对我了解多少?”
    谢狂心有些不知所措,“侯爷,我不知道你们的事情。”他委屈地说,“我就是感觉您讨厌他,我想,我要是整一整他,让他难堪,也算帮了您一把。”
    “假如南泽雨以为是我授意你去羞辱他的,那你就坏了我的事了。南泽雨这种人,是不会容忍别人骑在他头上的,今天你捉弄他一把,明天他可能就会要你的命。”万国侯脸色阴沉,“你得感谢月总管,要不是她教你那一跪,你就麻烦大了。你这一跪,当面认错道歉,南泽雨才不好再对你出手。”
    谢狂心用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手腕处的伤痕,“我就知道那女人会跟您告状!”他被训了一通,不再像之前那么傲气,但仍有些不甘心。
    “不是她告诉我的。”万国侯淡淡地说。
    “是我跟侯爷讲的。”k1忽然说道,“这件事不是小事,我必须跟侯爷汇报一下。”
    听k1这么说,谢狂心便不好再抱怨什么了,他悻悻地走到万国侯身边,“侯爷,我能坐这儿吗?”
    万国侯拍了拍沙发,口气缓和了一点,“孩子,你很聪明,但是,千万不要耍小聪明。笨不可怕,可怕的是自作聪明;聪明也并不值得夸赞,值得夸赞的是懂得将聪明用对地方,懂得把握好尺度。”
    谢狂心默默地听完,然后轻轻点了点头,他见万国侯脸色稍霁,便忍不住略带抱怨地说:“侯爷,别老说我是孩子,我都十八岁了!”
    万国侯微微一笑,“但是你今天做的事情,却只有小孩子才会做。”
    谢狂心语塞,他狠狠瞪了一眼正在偷笑的k1,然后说道:“侯爷,我有件事要跟您说。”
    “说吧。”
    “月总管虽然很好,但是侯爷,您还是得防着她!”
    万国侯脸上的微笑消失了,“你是在教育我吗?”
    “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谢狂心一着急,声音也变大了,“我就是觉得……”
    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令万国侯十分不悦,“有话就说。”
    “您是不是觉得她很漂亮?”谢狂心踟蹰了半天,终于蹦出一句话来。
    万国侯愣了一下,“你说话怎么跟t3一个味儿?”他哭笑不得地说,“从3月份到现在,半年多了,你见月总管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吗?”
    “没有。”谢狂心答道。
    “我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对我不利的事情呢?”万国侯好整以暇地问道。
    “没有。”
    “那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谢狂心叹了一口气,“侯爷,正是因为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才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万国侯摸了摸胡子,“不要胡思乱想,我心里有数。”他略微有些疲惫地说,“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就行。千枫学院的纪录片拍完了吗?”
    “……嗯。”
    “下个月,要举行校庆了吧?”
    “是的。”
    “那你去休息吧,好好准备一下,后面还有你忙的时候。”
    谢狂心站起来,鞠了一躬,离开了房间。
    谢狂心刚走,月漱落就敲门进来了,她捧着一个茶盘,上面摆满了银光闪闪的茶具。
    k1忍不住深呼吸了几下,“好香,可惜狂心走了,喝不着。”
    月漱落将茶盘放在一张小圆桌上,“侯爷,k1,过来喝茶吧。”她熟练地摆放着茶杯、碟子、三层架。
    万国侯微笑着走到圆桌旁,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月总管,你怎么知道我饿了呢?我可没吩咐你弄吃的。”
    “侯爷晚上一直在照顾客人,肯定没有吃好。”月漱落答道。
    实际上,万国侯整晚都没有吃过一口东西,也没有喝过一口酒水,此刻确实是饥肠辘辘了。他拿起三层架最下层摆放着的手指三明治,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月漱落嫣然一笑,“侯爷,您让我想起了我以前读过的一本书。”k1帮她拉开椅子,她点头致谢,然后坐了下来。“是梁实秋的书,侯爷您知道这个人吗?”
    万国侯一面咀嚼,一面点点头。
    “他有一篇散文,描述的是许多人在参加完盛大的宴会后,回到家会让老妈子再煮一点稀粥来吃,因为在筵席上实在是吃不好。”月漱落将香气扑鼻的格雷伯爵红茶倒入杯中,再加入牛奶,接着拿起小茶匙,在杯子里轻轻搅拌了几下。“以前上学的时候,我读到此文,当时非常不以为然,想着怎么会有人在筵席上不好好吃山珍海味,却要等散场了回家喝那点稀粥。”
    她看万国侯将手伸向第二层架子,取下了司康和奶油,不由得扑哧一笑,“现在我懂了,梁实秋真乃大师也。”
    万国侯微笑着说,“没办法,只有在你们面前,我才能稍微放松吃一点东西。”
    k1好奇地问道,“侯爷,这样说来,您一晚上真没吃什么东西吗?”
    万国侯不置可否,他满足地吃完了一个司康,又喝了两口茶,才慢悠悠地说:“你今晚有收获吗?”
    “没有。”k1答道,“南泽姣拖走了狂心,俞以渐一门心思在玩一个叫做lol的游戏,我就陪了会儿高襄绮。哦,对了,貌……啊不,姜汝砺发了条信息,说他搞定俞以渐了,要不要叫他过来?”
    万国侯摇摇头,“明天我再听他的汇报吧,今天太晚了。”
    k1挠了挠头,“侯爷,我有点不明白,这几个孩子能弄出什么事情来?值得您这样重视?”
    万国侯淡淡地说,“你现在不用知道。你要做的就是按照我的计划,一步步来。以后,等时机成熟了,我会告诉你前因后果的。”他看了一眼月漱落,“月总管,你对我要做的事情,一点都不好奇吗?”
    月漱落平静地直视着万国侯,“好奇,但是我不会问您。假如您想让我知道,您会说的,您不说,那就代表我不需要知道。”
    万国侯大笑了起来,“k1,听听,这简直是完美的管家范本。”他又拿起一个司康,用手掰成了两半,然后舀了一小勺奶油抹在上面,送进了嘴里。待咀嚼完毕,他才说,“某些时候,我觉得月总管跟我是同一种人。”
    “同一种人?”k1不明所以地重复了一遍。
    万国侯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跟我说说今晚的不速之客吧。”他离开圆桌,走到写字台后面。
    万国侯并没有回答k1的问题,但k1显然是早已习惯了这个老朋友的古怪脾气,也就不去计较了。他看了一眼月漱落,“月总管,你说?”
    月漱落起身走到万国侯对面,言简意赅地说:“k1在空楼旁边发现了一个偷拍的家伙,自称冯烈祖,会几句蹩脚的韩语,但应该是中国人。他说他是做微信公众号的,写仇富的文章。我已经让c4查过了,他的号确实已经运营了两年多,不是最近才注册的。”
    万国侯若有所思,“你们把他放了?”
    “是的,e1摔了他的相机,当然也没有把存储卡给他;他手机里的照片是k1删的,应该是没有后患了。”月漱落答道。
    “这个人是装成饭店的服务员混进来的?”
    “是的。筸廷屋的一个员工请假了,他就钻空子顶替进来了。”月漱落微蹙着眉,“这个人很滑头,也很会演戏。”她迟疑了一下,“我没有派人跟着他,不过,c4应该可以通过黑他的公众号来掌握他的位置和信息。”
    万国侯摇摇头,“用不着在这种小喽啰身上花力气。”他思索了一阵,“就算你们没发现他,让他把照片发出去了,顶多也就是招来一些批评我的声音罢了。不过,多亏了他的提醒,我们得加强安保了。”他的目光掠过k1,后者正尴尬地憨笑着。
    “筸廷屋以后不用再合作了,下次宴会换一家吧。”万国侯漫不经心地说。他回想起今晚的油画鉴赏环节,忍不住露出了嘲讽的微笑,“我想,很快就有人要请我去参加活动了。”他看了一眼手表,“你们退下吧,我也要休息了。月总管,宾客们就麻烦你了。”
    等房间内只剩下万国侯一人的时候,他走上二楼,进入了卧室,接着关上了门。他脱下衣服,丢到了椅子上,然后光着身子走进了浴室。
    二十分钟后,万国侯走出了浴室。他懒洋洋地走到卧室墙上的一面落地镜前,开始观察镜中的自己。
    一具奇异的躯体出现在镜子里。这个人长发披肩,他的脸、脖子和手都是白人的皮肤,但其余的地方却是黄种人的样子;他的前胸和后背分布着许多浅色的伤疤,看上去就像是错综复杂的地图;他的眼睛不再是白天的浅绿色,而是一种令人心折的金黄色。他出神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直到他感觉有点冷了,才走到床边,将床上的被褥胡乱翻了几下,然后又移动了一下枕头。
    做完这些之后,他回到落地镜前,伸手在镜子顶端的某处按了一下。
    一秒后,镜子缓缓移向一边,其后露出了一个入口。万国侯径直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极小的密室,只有六七个平方大小,里面有一张上下床、一张小桌子。万国侯点亮了放在小桌子上的台灯,他看着上下床,沉默了许久。
    床上铺着质地粗糙的蓝白相间的方格床单,而枕头也只有薄薄的一层。
    万国侯****着身子躺到了下铺上,他掀起那床棉絮装填得稀稀落落的被子,盖到了自己身上。这张和他现在的生活水准极不相称的床,却带给他一种莫名的安心,他闻着劣质棉被的味道,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goodnight。tomorrowisanother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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