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道友,你心肠太软,和我那师父有一比。这老婆子一看就不是善类,八成是妖魔精怪之属,俺老孙取经路上见得多了。”
    孙悟空不情不愿的放开了麻婆的手腕,说道。
    他现在只是分身,没有火眼金睛,因为火眼金睛是跟本体绑定的,分身想要,除非剜了本体的眼珠子。
    但他的灵觉依然敏锐,嗅到麻婆身上有妖气、魔气、鬼气,但人气却所剩无几。
    多半不是人。
    是那鬼物妖魔。
    既是妖魔鬼物,那就应该吃俺老孙一棒!
    一棒捣烂她,不与她废话。
    但这次孙悟空的灵觉感应无错,判断却有一丝偏差。
    只听苏羡鱼传音解释道:“大圣,我身上有观世音菩萨化道后的‘无骨舍利’,能够察人本源,这麻婆确定是人无疑。”
    “她之所以身上鬼气、妖气森森,是因为在丰都城开客栈,被阴阳两界的气息日渐侵蚀的缘故。”
    “不问鬼神,上门是客。天天接待些鬼怪妖魔,人气也就被吃得差不多了。”
    “这麻婆对我们有用,切不可随意打杀。”
    要不是身上有“无骨舍利”,单靠灵觉感知,苏羡鱼也会误认为麻婆不是人。
    她阴森透骨的模样,让人见到就通体生寒。
    确实比鬼更像鬼。
    “咳咳,两位客官舟车劳顿,有些火气是应该的。我去给两位客官沏一壶上好的茶水,给客官败败火。”
    麻婆施施然挽了个万福,提着灯笼小碎步退回了后厨。
    一边走还一边捂着心口,作西子捧心状,甚至身姿摇晃间,都能看出满满的幽怨。
    苏羡鱼一阵头皮发麻,心道这麻婆是不是对自己的年龄有误解?
    在她的认知中,她莫不还是十七八岁的黄花大姑娘?
    真是……求你做个人。
    苏羡鱼和孙悟空两人随便找了张桌子,在长凳上坐下。
    孙悟空兀自生本体的气,觉得本体忒是小气,既然派他下界,为什么不把火眼金睛剜了,一并送给他?
    害得他现在竟然看走眼。
    还不如苏道友的“无骨舍利”好用。
    片刻后,麻婆提着一盏青瓷茶壶走了出来,给两人每人倒了一杯茶。
    茶是人间茶,茶香扑鼻,乃是渝州本地的“永川秀芽”,有“一生只等一壶茶”的美誉。
    暖茶入腹,两人都觉得心情平静了许多。
    再去看麻婆,也觉得并非一点人气儿没有。
    甚至颇有几分眉清目秀,料想年轻时……
    咳咳,此事不提。
    麻婆笑着一张天麻脸,像是一朵绽放的雏菊,用软糯甜美的嗓音问道:
    “两位客官,今天天色不早,不如就在小店住下吧?”
    孙悟空翘着二郎腿,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作沉思状,没有理她。
    苏羡鱼心中计较了一番,说道:“也好,给我们开两间大床房。”
    “好……”
    麻婆这边刚要应下,却见从门外走进了一位黝黑大汉。
    这大汉身高足有一米九,体重目测至少三百斤,站在那里时,宛若黑塔一般。
    苏羡鱼瞥了一眼,见此人身上缠着浓浓的血气,以猪牛羊的血气居多,但竟然还有一缕人的血气。
    “是个屠夫,且……手上有人命。”
    苏羡鱼瞬间就做出了判断。
    他能看出来,孙悟空自然也看出来了,提起大棒就要上去。
    手上有人命,绝非善类,以大圣嫉恶如仇的性子,忍不了!
    但苏羡鱼拉住了他,传音道:“大圣稍安勿躁,此人也有怪异。”
    孙悟空只得又忍着性子坐了回来。
    “嗐,我要这铁棒有何用?”
    他心里愤愤的叹了句。
    黝黑大汉走进客栈中后,瞟了苏羡鱼和孙悟空两人一眼,就兀自坐下。
    自言自语道:“现在这世道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出来旅游牵个猴也就罢了,竟然还要给猴单独开一间大床房?”
    苏羡鱼:“!!!”
    孙悟空:“???”
    麻婆:“……”
    呵,王杀猪的,你好勇哦。
    麻婆想到了自己方才,手腕差点被这猴捏碎的恐惧。
    黝黑大汉犹觉得不够刺激,继续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看向苏羡鱼道:
    “兄弟,你介猴不错!”
    “打个商量,介猴卖吗?”
    苏羡鱼:“……”
    哥们你这是在玩火你知道吗?
    他叹了口气,一边继续传音安抚孙悟空,一边无奈道:
    “介猴不卖!”
    黝黑大汉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盯着孙悟空瞧了半晌,又问道:“拍个照行不?”
    苏羡鱼:……你可闭嘴吧你!
    黝黑大汉见苏羡鱼不理自己,讪笑了两声,缓解下尴尬的气氛。
    对麻婆说道:“老规矩,来碗阳春面。”
    麻婆笑了笑,说道:“好嘞,一碗高汤一把面,再烫上两棵挺阔脆爽的小白菜。”
    然后麻婆扭头,向苏羡鱼两人问道:“两位客官要来点什么?时间不早了,若是有正事要办,吃了饭也更有力气。”
    苏羡鱼和孙悟空当然不用吃饭,但他想了想,还是尽量表现得“正常”些为好。
    饭不需要吃,但也可以吃。
    于是他说道:“两碗米饭,再随便来份素食……麻婆豆腐吧。”
    黝黑大汉又见缝插针,朗声大笑道:“兄弟倒是不挑食,麻婆的豆腐你都敢吃?”
    苏羡鱼敲了敲眉心,这屠夫真是换着花样的作死。
    可能还以为自己很幽默。
    “呸!王杀猪的,你个猪油蒙了心的,要找死也别死在我店里头。”
    麻婆淬了黝黑大汉一口。
    “两位客官稍等,我这就让后厨备菜。”
    麻婆说着,又迈着莲步,移步后厨去了。
    走到黝黑大汉桌子旁边时,还小声对他提醒了句:“小心说话,那两人不是你能招惹的。”
    苏羡鱼假装没听见。
    黝黑大汉是听见了,但却不以为意,在麻婆去后厨后,反而愈发热络。
    他向苏羡鱼道:“兄弟看着,不像是我们渝州本地人。是来我们丰都旅游啊?”
    “嘿,你还真赶巧了,我们丰都别的不多,就怪事比较多。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你还能亲眼见到鬼。”
    苏羡鱼笑了笑,说道:“很期待,不如你给说一下,丰都城最近发生了哪些怪事?”
    “嘿嘿嘿……”
    黝黑大汉接连冷笑三声,说道:“说出来吓到你,吓出个好歹来,我可是不负责。”
    苏羡鱼端起茶杯,品了口茶,说道:“你说,我听着。要是真能把我吓到,我非但不找你的麻烦,还要送你点好东西。”
    黝黑大汉冷笑:“如此,是你自找的……”
    “且听我说来,古街南头有个打铁的黄铁匠,现在不打农具了,打点工艺品,卖给丰都城过往的游客。”
    “他有个儿子,名叫铁蛋……”
    铁蛋今年十六,正是年少精气旺盛的年纪,喜欢上了邻居米粉店老板的女儿“珍珍”。
    有一天铁蛋晚上做梦,梦见和珍珍戏耍,珍珍随手扔给了他两颗水蜜桃,梦里的铁蛋就吃了。
    是真的水蜜桃,没有象征含义,字面意思。
    可是等醒来之后,铁蛋惊讶的发现。
    两枚桃核,就躺在他的枕头边……
    遇到这样诡异的事情,铁蛋当时就吓尿了,立刻翻墙去找珍珍。
    言说做了个怪梦云云。
    谁知珍珍听到后,立即吓得花容失色,将自己不久前的梦境,也一五一十的告知。
    原来珍珍当晚也做梦梦见了铁蛋,对方一直纠缠着她,要吃她的桃子。
    她拗不过,就丢给了他两颗水蜜桃……
    “怎么样,吓人不?”
    黝黑大汉冷笑着问道。
    “啪啪啪!”苏羡鱼鼓掌,“精彩,真精彩。还有没有?”
    黝黑大汉愣了愣,这不是他想要的效果。
    今天倒是遇到了个胆子大的。
    嘿,还好他肚子里还有存货,不信吓不尿你。
    于是黝黑大汉继续说道:“丰都城东边山里,有家私立小学,学校里有个老师姓钱,前几天他也遇到了件怪事……”
    这一天夜里,老钱从渝州市区连夜回丰都,路过丰都城外三里的一家寺庙。
    他突然听到寺庙里传来男女的笑声,于是没忍住好奇心。
    走到寺庙的门口,透过门缝往里边看。
    看到庙里男男女女十几人,把寺庙当成了饭店,正饮酒唱歌嗨的不行。
    一女子喝得兴起,站起来载歌载舞。
    表演了一曲“瓦蓝蓝的天上飞老leng,我在草原眺望京城……”
    而这载歌载舞的女人,赫然正是老钱的媳妇!
    可想而知,老钱当时气坏了,这头顶一片青青大草原,都能策马奔腾了。
    老钱当即就要推门进去,但门却卡得死死的,死活推不开。
    于是他又想翻窗户,但老钱个子只有一米六,又是个教书的,没两把力气,竟然连窗户都爬不上去。
    这可如何是好?
    他试着喊,但庙里噪音太大,没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于是老钱灵机一动,从地上捡了些几块板砖,就透过窗户往里扔。
    板砖砸进去,效果很好。
    庙里的人喊着什么“不讲武德”,什么“耗子尾汁”之类的,就骂骂咧咧的散了。
    于是老钱往家赶。
    等他回到家后,发现媳妇好好的在家睡觉,且刚睡醒。
    老钱媳妇告诉老钱,她做了个梦,梦到和十几人同游,在庙中用餐且载歌载舞,姿势可好了。
    但被人搅了局。
    老钱狐疑,追问她细节。
    他媳妇答道,也不知哪个龟孙儿从窗户扔板砖进来,把她拍醒了。
    老钱的表情之精彩,可想而知……
    “这个怎么样?是前几天刚发生的真事,你可怕了?”
    黝黑大汉又冷笑问道。
    苏羡鱼“啪啪”鼓掌,说道:“我觉得可能是老钱媳妇在忽悠老钱。”
    “说不定她就是出去嗨了,只是找个借口哄骗老钱也说不定。”
    黝黑大汉:“……”
    无话可说,宁还真是个人才。好好的一个诡秘事件,愣是被您解释成了家庭伦理剧。
    于是黝黑大汉一咬牙,使出了杀手锏。
    “我还知道一件事,这件事我一般不跟别人说,因为它太诡异,听过人都吓死了。”
    苏羡鱼点了点头,来了兴致,作认真聆听状。
    但兴奋的表情,分明是在说:求你吓死我。
    “丰都城西边有个杀猪的王屠夫……”
    这一天,王杀猪的做梦,梦到了一个满脸生麻的老太婆。
    老太婆问他,搞什么章程,为什么在身上贴了三张黄纸?
    王杀猪的就往身上看去,哪有什么黄纸?
    呵骂老太婆消遣他。
    老太婆就冷笑着说,王杀猪的你是不是眼瞎了?我来帮你揭。
    说完,就从王杀猪的身上,揭了一张硬硬的黄纸下来。
    揭了一张,还有一张。
    揭完两张,还有第三张。
    果然不多不少,总共三张黄纸。
    但三张黄纸接下来,王杀猪的陡然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等他从梦中醒来后,身上血肉全无,处处可见森森白骨。
    “怎么样?一般人可没你这么好的运气,能够听到我讲这件事。”
    苏羡鱼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似真的有被吓到。
    黝黑大汉十分满意,言说不管你心多大,到了丰都城,诡异事件量大管饱,吓不死你。
    少顷,苏羡鱼盯着黝黑大汉,盯了足足十秒,没有移开眼睛。
    黝黑大汉竟然被盯得有些不好有意思,移开目光道:“你这是作甚?这般看人家……”
    苏羡鱼忍住作呕的冲突,问道:“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你就是那个王杀猪的?”
    黝黑大汉一愣,旋即汗如雨下。
    恰在此时,麻婆端着碗阳春面,款款走来。
    她将面碗放到黝黑大汉面前的桌子上,却并没有挪开脚步。
    只听她疑惑道:
    “咦?王杀猪的,你搞什么章程?为什么在身上贴了三张黄纸?”
    “我来帮你揭!”
    黝黑大汉吃着面,豆大的汗珠落进面碗里。
    但却自始至终,一声都没吭。
    等到麻婆将三张黄纸全揭下来,苏羡鱼从麻婆手里接过,铺在他和孙悟空面前的桌子上。
    只见三张黄纸,皆是长三尺、宽二尺。
    第一张写着:“酆都天子发给路引”。
    第二张写:“普天之下必备此引”。
    第三张则是:“方能得入酆都地府”。
    三张黄纸下方,分别扣着“酆都天子”、“酆都城隍”和“酆都县府”三枚大印。
    苏羡鱼和孙悟空相视一眼。
    “路引”到手!
    这三张黄纸合在一起,正是通往酆都城的“路引”。
    有此“路引”在,方能在子时鬼门大开,阴阳颠倒之时,由人间丰都,进入地府酆都城。
    不然的话,就无法得其门而入!
    孙悟空捏着三张“路引”,啧啧称奇。
    他看向苏羡鱼,问道:“苏道友果然见识不凡,你是怎么从一开始就看出,这麻婆和屠夫,就是我们获得路引的关键人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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