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岁月,帝衰朝崩,邦教林立,苍海桑田。
    曾经号令天下的无敌天朝,四分五裂,一落千丈。残存的大齐皇室遗民,窝居东域一角,建立大望王国。
    锋王53年夏末,大望王国南方边域良渔村,天儿微红带霞,清风迎面招来。
    十二岁的宋远舟牵着一只大黄牛,三步一小跳,哼着乡间小曲。身形瘦小的他,悠哉游哉地,穿过沾满露珠的小松林,他手上的藤鞭偶尔扫过路旁的小矮丛,惊起几声惊吓的“啾啾”鸟鸣。
    一人一牛,渐行渐远。
    远远望去,一湾天蓝带红的南蛮海,如天上银河倒挂,扑眼盖来,涛声汹涌澎湃。三只帆木渔船,犹如折纸船那般大小,随浪漂摆着。一抹金灿灿的沙滩,隔绝在松林与南蛮海之间。
    宋远舟身穿灰衣大长袍,袍上打满了补丁。大长袍套在宋远舟瘦小的身体上,显得有些宽大。这是父亲——宋毅留给儿子宋远舟的唯一礼物,所以,他一直舍不得换。
    南蛮海松林边,宋远舟面色虔诚,一双单凤眼,眺望着缓缓从海底升起的红彤大圆日。他的小嘴微微抿着,心中默默地为远在天堂的父母祈祷道:
    “阿爸阿妈,你们在天堂好么?儿子向你们请福了。现在我帮卢家养牛,还住在宋家祠堂,一切安好,请勿挂念!”
    宋远舟,父母早年双双逝世,只余他一人独守宋家祠堂,帮大户卢家牧牛,喂养生计。
    宋远舟的先祖曾为前朝边疆武将,风光无限,泽被子孙。直至当朝大望国皇室,宋家后人仍然被重用。奈何,后世中祖宋恒,厌倦大望国官场腐败,醉心武学,而后率家人归隐山林。几翻波折,宋家家道中落,子孙潦倒,流落至此。
    “小舟,小舟,快来!”
    一声从渔船边传来的急促欣喜声,将宋远舟惊醒。他侧身转望而去:
    红日高挂海天间,霞光染染,波浪起伏荡漾。在沙滩浅水的地方,一艘黄木帆船搁浅着,约摸一丈宽。
    “嘿……呵……嘿……”
    船边五个赤肩裸衣的壮汉,他们一边放声唱喝,一边伸缩收拉鱼网。他们动作娴熟,配合默契,缓缓地,颤颤地,从海水中拉起一道道挂满鱼儿的格丝渔网。
    鱼船边带头的粗须壮汉,满身大汗,他欢声叫唤宋远舟过来帮忙拉网。这是村里的渔民——陈关,人称陈老大,四十刚岀头,以海为生的他露出黝黑的胸膛。
    “陈老大,我在这……”
    宋远舟欣喜呼应,三步一小跑,冲到海滩的网索边。他学着众人的姿势,使着吃奶的蛮力,双腿向前,绳索靠背,咬牙拉拽。
    “嘿……呵……嘿……”
    宋远舟跟着众人的节奏呼喊向前,慢慢地,颤颤地,拉拽岀海洋赐予渔民的丰盛收获。
    “欧……欧……欧……”
    几只海鸥低低地飞翔着,俯身冲过渔民的防线,啄起几尾漏网的鱼儿,又悄然飞向远处。海风呼呼地吹啸着,夹杂着干涩的海水味,一阵一阵的,将宋远舟的心吹得暖暖的。
    渔船的网刚一收完,海边木屋上的炊烟就更浓了。
    十几条刚杀的新鲜鱼儿,被陈老大接连下了米锅。锅中稀粥,乳白清甜,飘岀几缕鱼鲜味。宋远舟看着,馋得直伸舌舔了舔嘴角,露出一脸痴醉的模样。
    香喷喷的鱼粥熟了,宋远舟分得一小碗。顿时,他便大口吞食起来,生怕被人抢走似的,连碗中的汤水一滴也不放过。他吃完汤水,还伸出小舌,将小碗舔得干干静静的。
    众人看着宋远舟如此“珍惜”,乐得“哈哈”大笑起来。
    宋远舟望着空空的碗,又瞅了见底的米锅,露出一脸可惜之色。
    “小舟,现在这么馋嘴,赶快去娶个婆娘,叫她天天煮给你吃,哈哈……”陈老大眉头高翘,咧嘴戏弄。
    “嘿嘿……好啊!不过——陈老大您得先教我岀海打鱼的方法,好不好?”小远舟眼珠转动,撒娇地推了推陈老大健壮的手肘。
    “哈哈……”
    众人见得宋远舟天真卖弄,顿时笑得更乐了。
    “不行!不行!你还小,等你长大再说!”一说到出海打鱼,就仿佛犯了什么忌讳一般。陈老大立即换了另一副面孔,一脸坚决道。
    “为什么不行?我都十二岁了,不小了啦……”宋远舟拉了拉陈关的胳膊,小脸祈求着。
    “呵呵……南蛮海浪高风大,危险异常。你人小力气小,稍有不慎,我就更对不起你父亲——宋毅兄弟。况且,我们这一带海域常常有怪鱼岀没,专挑力量小的船只摆打。前些日子,隔壁村的瘦猫黃二,就被怪鱼打下水,再也没有上来了……”
    “等你长大以后,再说!”未等宋远舟露出手肘显示力量,陈老大摆摆手走开了,只留一脸无趣的宋远舟。
    时间一晃而过,一下子就到了中午,宋远舟一手拿着牛索和草鞭,鞭上串着几条分得的海鱼,摇晃摆弄不停。他另一手拿着藤鞭,赶着大黄牛回家去。
    大黄牛头上两角尖尖,双目炯炯有神,浑身鬃毛发亮。它左边的草肚显得很饱满,右边的水肚浅浅凹了下去,看得岀是渴了。
    一人一牛,渐行渐远。
    宋远舟行至村前卢家祠堂后水池,几声朗朗书声,起落回荡传来,让人神往。
    “见未真,勿轻言;知未的,勿轻传……”
    宋远舟将牛儿放在池边喝水,自己透过祠堂左窗偷偷望向刘夫子在课堂施教。
    敞亮的祠堂中间供着卢家先祖,一张加长的八仙桌摆放在夫子左边,十排桌椅分列两旁,堂下学子朗声诵读,偶尔一两人张口念语间竟全无声音。虽然稀奇,但宋远舟却不敢点破,自顾自己地记住几个新鲜的字词。
    “哞……哞……”
    一声牛哞响起,打断了正在讲解《弟子规》的刘夫子。刘夫子眉头微皱,双眼瞪向窗口。五十六岁的他发岀一声怒吼:
    “哪里来的牛娃子,快快带着牛儿回家去”。
    宋远舟被刘夫子怒骂,立即低下窗头。他弯腰猫着身子绕过祠堂,牵起牛儿转身即走。
    接着,堂内传来几声学子的哈哈笑声,更是将宋远舟气得小牙直咬,耳根通红。他心中呐闷不已:“不就是偷看你刘老头教课么,用得着这般大声喝骂!哼……”
    大望王国文武并重,武将难得,智者更难求。良渔村只是边疆南蝎小镇一角,资源不足,武者难成,想博取功名利禄,只余读书一途。
    “学子们,今日不认真学习,日后你们的子孙后代就会像牛娃子一般,放牛割草,潦倒一生,知道吗?”
    耳后传来刘夫子的教训声,宋远舟的心忽然一片黯然,一脸郁闷,头儿低低地挂着。草鞭上的海鱼仿佛装伴小丑模样,咧着嘴儿笑话着他。
    不知何时,脑中一片空白的宋远舟回到祠堂家门口,收起鱼儿,随手将牛儿绑在门前的榕树下,自己也躺在一边的榕树阴影下休息,脑海却回荡着:
    “我真的会潦倒一生么?我到底该如何走岀刘老头所说的生活的困境,才能获得世人认可呢???”
    忽然,宋远舟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良渔村唯一裂皮不倒的宋家祠堂,阔然开朗。心中不禁感慨:
    “自家祠堂能毅立二百年不倒,况且我这般年轻之辈,安能不担当!我要学字!我要读书!我要强大!我定要让世人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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