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方衡奇怪了。
    “是啊,她们家有个非金非银非玉非石的宝贝,吊坠一般大小,但凡挂了这个的都是长命百岁,她家族的老人都是轮着戴,短命的都能活到九十几,”小黑道,“小白上战场之前家里的老人特地把这个吊坠给了小白,小白死了之后被打扫战场的鬼子兵捡走,然后就不知道哪儿去了!”
    “那后来找着了没?”
    “没有,”小白倒是老实,“我戴了那个也没见长命百岁,所以我就没在意。倒是我死了之后家人倒是找了好多年,后来找不到,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做的了。我们四个鬼使都是被地藏菩萨点化的,所以对人间的事已经不怎么牵挂了。”
    方衡沉吟了一下,点头道:“那现在我们应该做什么?”
    “你做你的事,我和小黑照着你昨天在生死簿上勾决的名单去勾魂,然后交给老马核实身份,最后由你发落。按例,每一到生魂自勾魂到押送地府,都是以七天为期,也就是一个人死了之后,最迟头七就押他去地府,如果有冤情,你得在七天之内做决定,拿不准的得赶快给阴司发公文。记住要及时,实在不行可以从这人下辈子借寿,不过也不能超过七天。现如今和百年前不同,尸首都不等头七就火化大殓,有时候咱们手脚稍微慢一点,冤情伸了,但身体也都成骨灰了,到时候登不得仙,又还不得阳,不上不下,这种生魂就最惨了。”
    “不是说天道不出冤案么?”
    “是不出冤案,就是天道容易变成教条,”小黑解释道,“你是文科生,应该知道什么叫‘形而上学’,比方说偷钱,天道的法则比较简单,判定的标准以偷钱的数量来断……”
    “人间法律也是这样啊!”方衡道。
    “有差别啊!”小黑道,“人间还有法院和法官,会根据情节轻重来确定量刑标准。同样是盗窃罪,坐牢的时间也是有长有短,不是固定说偷多少钱一定会判多少罪,这里头有一定社会因素需要考虑的。一个富翁,你偷他三千块,在量刑的时候就是正常量刑;一个穷人,七拼八凑借了这三千块去医院救命,被你偷了,虽然同样是三千块,但前者九牛一毛,后者情节恶劣,前者可以轻判,后者必须严惩。这个权限就在你手上,跟法官一样。”
    “哦,我明白了。其他还有什么要我做的?”
    “挺多,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等碰上问题再说吧!”小白道,“时候差不多了,我和小黑先去勾魂,老马也要去收香火,下午你就好好查查资料,把这里头的那些个弯弯绕绕都先弄清楚。对了,虽然我们是鬼使,可你是活人我们是死鬼,一天你起码得给我们供上一顿饭,知道不?”
    方衡点了点头,任由小黑等离去了。屋子内顿时冷清了下来,方衡脑子缓了缓,感觉这不到二十个小时内发生的事情恍若一梦。自己从一个一文不名的毛头小子一下子就成了个人间的判官,最古怪的是,自己第一次“活见鬼”的时候居然没有紧张没有害怕,反而坦荡自在。如同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了自己有这个宿命一样,平静地等待着这一切的降临。
    但这一切终究有些不真实。
    平静了一会儿,方衡拿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电话很快接通。
    “妈……”
    “小衡哪?都安顿下来了?身体还好吧?钱够花吗?想不想家啊?棉衣都晒过了吗?……”
    一连串的追问,让方衡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忍了又忍,方衡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很轻松:“妈!我挺好的!大伯给我介绍个事业单位的工作,五险一金都有,每个月五六千块呢!这还是基本工资!单位还给分宿舍,很大很大的!取暖啊什么的全都有!单位食堂是自助的!只要交两块钱就能敞开吃!领导特别和气,同事们也热情,真哒!晚上我就睡大伯以前的老房子里,帮忙照应一下小区,顺便多拿一份保安的夜班工资……您放心好了,等过两年我攒够首付,就在这儿买房,到时候把您接过来享福……”
    絮絮叨叨说了很久,方衡挂断了电话。想起母亲一个人的操劳,方衡还是忍不住地坐在椅子上流泪不止。流泪良久,方衡才用袖子擦干泪,站起身收拾了一下。肚子骨碌碌一阵响,方衡摸摸肚皮上厚厚的脂肪层,这才想起好像午饭还没吃。方衡现在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前一天买的“物资”里面就包括了不少挂面。
    填饱肚子之后方衡还得出去,老房子的水电卡一直就放在老房子主卧的床头柜里,方衡今天要先跑一趟,预缴一些水电费,大伯家搬得早,这里没有接天然气,方衡也不打算去开户,单身汉而已,一个电磁炉外加一个电水壶就够了。方衡常到大伯家所在的这座城市,借着度娘和公交牌的指示,也算把自来水公司和电力公司给跑下来了,然后跑了趟银行,把水电费合并到一张卡上,以后直接扣。这些事儿都做完了,方衡才去比较近的佛香店买了佛经,再到小区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些蔬菜回来。淘米、洗菜,煮粥。
    米下锅,电话就来了,纸札店老板这套房子有个八平米不到的车库,方衡用不上,正好用来对方这些纸札。卸货清点完毕付账,方衡回到屋里的时候,小黑和小白已经回来了,老牛老马也回来了。
    老牛看到方衡进屋,先是一揖,绷着一张娃娃脸道:“一干生魂已送至酆都城。”
    “辛苦了!”方衡也客气地拱拱手赔笑道。
    老马亦是道:“生死簿上明日生魂待勾。”
    小白则道:“今天该拘的生魂都已经拘到,什么时候过堂?”
    方衡挠挠头道:“这个……先吃饭吧!”说罢先跑到厨房,拿五只碗出来。
    “不用那么多碗筷,一副就够了!”小白在客厅道。
    方衡忙不迭地摆好碗筷,小黑兴冲冲地过来一看,脸色立刻比她衣服还要黑:“到你手下第一天干活儿,你就让我们吃这个?连点儿好供奉都没了?”
    “这……难道还不好?因为要供奉你们,我还特地多买了两个菜,也都是买的最好的,大冬天的这么新鲜的蔬菜可不便宜啊……”方衡觉得自己很冤枉。
    “这孩子没得救了……”老马摇了摇头。
    “我到底哪儿做得不对?”方衡也觉得挺糊涂。
    “蔬菜是好哇,可是你看我嘴型……”小黑一字一顿道,“肉、呢?”
    “肉?你们还吃肉?还能吃肉?我也能?”方衡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你们不应该是佛祖点化才来的么?还吃荤腥?我也能吃?”
    “当然能吃啊!我们又不是和尚,你也没受戒,怎么就不能吃肉了?”
    “佛教不是说完法平等、众生平等,吃肉就是杀生……”
    “一边儿呆着去!”小黑直接翻了白眼。
    小白嘻嘻笑了一下:“你不会以为自己当了判官之后,还不能结婚了吧?”
    “难道不是?”方衡感觉气氛不对了。
    “哈哈哈哈……”四个鬼使全都笑了起来。
    这一回方衡不敢吭声了。
    “我问你,”小白道,“‘不孝有三’后一句是什么?”
    “无后为大。”
    “不找女人能有孩子不?”
    “不能。”
    “那出家人就不算孝子喽?不孝子是要下地狱的!难道说佛祖定了个规矩,专坑自己徒子徒孙的?”
    “额……”
    老马慢悠悠地解释道:“佛祖所说的‘淫’,用的古意,是‘过分、失当’的意思,意思是娶妻生子这些正常人伦没什么问题,你如果出去乱搞,就是犯戒,也不会因为这个就让你下地狱。你是学中文的,这个意思应该懂。至于喝酒吃肉……酒,是因为多了之后会乱性,定力不强的人容易因为醉酒而破更多的戒;而且酿酒耗费粮食多,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吃不饱的。吃肉的问题就更简单了,要知道佛祖的止杀,是说,那些野生动物没招谁惹谁,被人杀了吃了,这就是杀孽,问题是,有很多罪人会被投入畜生道,譬如今天勾来一个生魂就是判的在畜生道轮回二十次,或作看门狗整天吃残羹冷炙,或为猪羊被人宰杀……”
    “是啊,这不就杀生了么?”
    “这种入了畜生道的,你最好赶紧杀了它,反而是一场功德,对它而言,它的可以让这么多人饱餐一顿,也是积了一场功德,让它早入下一场轮回,这叫‘早死早超生’,吃它是渡它!古往今来,看不透的僧尼都在这戒律上纠结,此乃下等;上一等的大师们就会明白,所谓戒律,不是为执行而执行,而是为了磨砺心性,就算度不了人,至少也能度己;只有真正明白这个道理的大师才能知道什么叫‘废己度人’,若能度人,让别人早脱轮回登入极乐,自己下地狱又何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就是这个意思!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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