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枪声、火铳声让赵尔丰大吃一惊。他忙命令道:“林标统,守住南门,没有本帅之令,不得开关迎敌,违令者斩!奎军门,走,我们去东门!”
    赵尔丰带着奎焕等人下了城楼,立即赶往东门。
    在去东门的路上,有探马来报:“大帅,东山庙兵营遭袭,管带陆游击、营佐王守备身亡,已有两三百死伤,营佐童守备正组织营兵凭借工事抵抗匪徒!”
    赵尔丰将手一挥,说了声“再探”,就带着奎军门等继续赶往东门。
    却说龙鸣剑虽然偷袭得手,但也没能一下子占领东山庙。
    东山庙的这些新军本来就训练有素,虽然一开始被打懵了,但很快就清醒过来,有的立即趴在地上,有的则提了枪扑向营地中的防御工事。
    营佐童守备非常清醒,听到枪声,他立即就地卧倒,他躲过了第一轮袭击。此时他已爬进了工事。他向库房门口的常司库喊道:“常司库,快把子弹给兄弟们搬过来!”
    然后又对已撤进工事的士兵喊道:“快开枪!掩护库兵搬子弹!”
    他接着就让人撬开了那两箱训练弹,并抓起来撒给进入工事的士兵。
    在他的指挥下,剩下的士兵,开始凭借营内工事对偷袭者进行着有效的阻击。
    龙鸣剑见偷袭没能把对手全部吃掉,就组织人手对兵营展开了强攻。他让快枪手以营墙为掩体继续射击,让火铳手退下去装填弹药,然后再上来向营兵喷射。此时,火铳除了给敌人一种威慑外,已经没有什么杀伤力了。
    一时间,东山庙一带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和火铳声。
    又攻击了一阵,但效果并不明显,龙鸣剑就有些着急了。
    他知道,如果不能迅速吃掉东山庙的敌人,等城内援兵一到,他手下这些人枪就根本不是弹药充足的敌人的对手了。
    但面对敌人的工事,他却没有更有效的攻击手段。
    他急,其实在工事里组织还击的童守备更急,他那两箱训练弹就要用完了,而常司库手忙脚乱地,竟然还没能把弹药库的门打开。
    他就向库房那边喊道:“常司库,快点!快点!兄弟们要没子弹了!”
    常司库就在那边大声答应道:“就行了,就行了!”
    他这一回答,才让龙鸣剑注意到他,龙鸣剑就大声喊道:“快干掉他,别让敌人拿到子弹!”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身边“呯”的一声枪响,那边,常司库就应声倒下了。
    龙鸣剑一边称赞:“兄弟,干得好!”一边回头看,才发现开这一枪的是秦舒月,就吃惊地说道,“妹子,是你!”
    秦舒月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她又继续用枪寻找军营内的目标了。
    童守备看常司库被打死了,就又喊道:“守库的兄弟,快把门锁砸了,快把门锁砸了!”
    一个库兵就从地上爬起来,扬起枪托就向门锁砸去,但他还没能砸到门锁,秦舒月的枪又响了,他又栽倒在库房门前。
    接着,第二个又爬起来砸锁,结果又让秦舒月来了个点射。
    再没人敢爬起来砸库房的门锁了,工事里射出的子弹也稀疏了!
    龙鸣剑就要对工事里的敌人发起总攻了!
    赵尔丰赶到东门城头,其时天已近午,他用望远镜一看——
    兵营里死伤枕藉,营兵虽凭借充足的弹药和工事拼命还击,但也要挡不住敌人的三面强攻了。
    他马上对奎焕说道:“奎军门,快带东门的人马去支援一下东山庙,他们要顶不住了,快!”
    奎焕正准备下楼带人马出城,就在此时,一个人跟在赵尔丰的一个护卫亲兵身后跌跌撞撞地上楼来了。来人没戴官帽,官服凌乱,一见赵尔丰就跪地请罪:“大帅,卑职有罪,卑职有罪,卑职失陷了新都县,请大帅重重治罪!”他一边说一边叩头。
    赵尔丰看着新都知县那副狼狈相,连声喝问道:
    “新都县,快说,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新都县一边叩头一边述说道:“今日辰时初刻,不知何处涌来反贼数千,包围了县城,并全力攻击县城北门,卑职立即跟李守备带兵上城抵御,不想反贼有炮,一炮击中北门城楼,将李完备打死了,吓得守城军兵四散奔逃,卑职只得率残兵杀出南门,回省报信,卑职就这样失陷了新都县,反贼还一路追杀,已快到成都北门了。大帅,卑职有罪!卑职该死!”
    赵尔丰厉声喝问道:“反贼打的什么旗号?”
    “保路同志军北路第一标!”
    “来人!把新都县带下去!”
    “奎军门,快派人带兵接应童守备入城,你和我去北门!”
    赵尔丰和奎军门等急急忙忙去了北门……
    城外的童守备没得到回撤的命令,只好指挥残兵继续抵抗龙鸣剑的进攻,营中的士兵不断中弹倒下,而敌人的攻势却一波接着一波,丝毫没有减弱,眼看东山庙兵营就要失守了,急得他不知如何是好。这在这危急关头,城内接应的人马来了,让他率部撤入东门,协助守城。童守备是如逢大赦,在东门出城人马的接应下,弃了营中的弹药,带着一百多残兵狼狈地撤进了城,就在东门协助守城。
    龙鸣剑指挥部下人马,趁势占领了东山庙兵营,并追击败兵,一直追到东门外一射之地,因受到城上的阻击,才停止了进攻。他在东门外简单地布了防,然后回到东山庙兵营,清理了这一战的战利品。东山庙一战,龙鸣剑以损失二十多个兄弟的细微代价,取得了首战的胜利。虽未能全歼守敌,但得了一座兵营,三百多条快枪和若干弹药,也算是旗开得胜了。他让兄弟们守住兵营,并在那一带布了防,然后就让秦载赓手下的一个堂主,带着一小队人马拿了部分快枪和弹药,给南门的人马送去。
    他对那堂主说道:“兄弟,你把这些枪弹给秦总指挥送去,告诉秦总指挥,我先在东门守着,等东边的人马到了,作了交接,我才带兄弟们回南门。”
    到这个时候,他总算有时间和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秦舒月说话了。他说道:“妹子,分兵的时候,你不是跟大哥在一起的吗?咋又到这边来了呢?”
    秦舒月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跟在队伍最后边的。”
    “我是说咋没看见你嘛!”
    “你眼里只有你的革命,咋会看见我这个妹子嘛?”
    听舒月这么说,他以为舒月仍然在生他的气。
    这些天来,秦舒月也没出来找过龙鸣剑,她想去找,又怕龙鸣剑太忙不会搭理自己,她从她哥那里知道,龙鸣剑又是没日没夜地分析从各地传来的消息,从那些消息中找时机;她更怕自己去缠他,他招架不了就进城回四圣祠去了,那自己想看他一眼也不能够了。所以她只是偶尔到前院,远远地看上一眼两眼,但绝不去招惹他。
    龙鸣剑一直没见舒月来找他,他想舒月是真恨自己了,虽觉得自己把这妹子伤得不轻,但更觉得这样对自己是一种彻底的解脱,也是对这个妹子真的负责了。
    今天,知道他们要杀向成都了,所以她也全副武装地跟了来。分兵的时候,他们都没在意她,她就跟在了龙鸣剑这一路的后面。龙鸣剑一心只在偷袭敌人,也就没注意到她跟上来了。
    此时,他觉得舒月跟他在一路,他是大哥,他得关照这个妹子,虽然妹子武艺高强。于是他说道:“妹子,这打仗危险得很,你以后别老往前冲,子弹不长眼睛啊!”
    舒月听他说出这种关心自己的话,心里甜丝丝的,口头却冷冰冰地说道:“我不用你关心,你还是关心好你自己吧!”
    龙鸣剑觉得跟她说不下去,就说道:“妹子,你就呆这别乱走,如果等会儿有人来接防,我们就回大哥那里去。”
    “嗯!”舒月只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龙鸣剑也就不再说什么,就去安排东门外的布防去了。
    话说赵尔丰本想在查看了南门和东门的敌情后,回衙召集成都各衙门的官员会商对策,可现在已失陷了新都县,而且这个“保路同志军北路第一标”已杀近成都北门,回衙会商对策显然来不及了,赵尔丰只好又带着奎焕等文武将官赶往北门……
    赵尔丰率众人骑马赶到北门,登上城楼,向北一望,不远处早是烟尘飞扬,喊声震野,一路人马渐渐逼近北门。
    那路人马冲到离北门尚有一箭之地,就扎住了阵脚,然后向两边排开,接着又推出了六副炮架,做出了攻城的架势。
    赵尔丰和奎焕在北门上分别用单筒望远镜了望了一阵。
    奎焕放下望远镜对赵尔丰说道:“大帅,估约有两万人呢!”
    “嗯,不过就前面这几百人有些火器,后面那些不过是乌合之众!”赵尔丰说道。
    奎焕又用望远镜看了看,说道:“大帅,好像有三四百杆快枪,那门实心铁弹铜炮有些威力。”
    郝天民拿下新都县后,又得了近两百条快枪,加上原有的,就有三百多杆快枪了。他把快枪队摆在了队伍的最前面。所以奎焕一下就看清了他的火力。
    赵尔丰说道:“他们攻城倒不足虑,怕的是,接下来这伙反贼越来越多,来围困成都,那就麻烦就大了!”
    这时,第十七镇新军统制朱庆澜已带了一标人马赶到北门,赵尔丰就命令道:“朱统制,你带这些人马守住北门,不要出击!我和奎军门他们再去各门看看。”
    说完就准备下城。这时,几路探马都跑上城来,报道:
    “禀大帅,东门平静,匪徒没有攻城!”
    “禀大帅,西门尚无敌情!”
    “禀大帅,南路匪徒一直在鼓噪,好像要攻城了!”
    赵尔丰把手一挥,令道:“再探!”
    他又喊道:“奎军门,走,去南门!”
    他和奎焕带着众官员才下了两步台阶,“嗵!”一声炮响,一颗铁弹飞过石牌楼砸在北门瓮城的城墙上,将雉垛掀掉了一块。接着又是“轰、轰、轰”的几声巨响,但没有铁弹砸上城墙,只有一些细碎物散落在瓮城外的空地上。
    “不好,贼人攻城了!”赵尔丰大叫了一声,翻身又上了城楼。
    “大帅,危险!您先避一避!”他的一群亲兵忙一边喊一边把他护住。
    “避个屁!赶快准备反击!”赵尔丰一声怒喝,并用手把护卫他那些亲兵推到一边。
    他在川康边打仗这些年,虽然是六十多岁的人,却从来是身先士卒,从不躲避敌人的进攻。手下这些兵也知道他这个特点,所以被他一喝,就拿着枪跑到垛口边去了。
    赵尔丰又拿起望远镜朝城外望了望。
    敌人并没有发起冲锋,打这几炮好像是在试炮。
    他这一望,也就看清了自己的对手,原来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他回头对奎焕说道:“你快看看,这领头的是个什么人?是什么来路?”
    奎焕举起望远镜看了看,说:“没见过,大帅!”
    旁边一个兵说道:“好像是昨天抄了的那家郝氏染坊的老掌柜!”
    “你怎么知道?”赵尔丰问道。
    “以前在郝氏染坊门口见过。”
    “得找人查查他的底细!”赵尔丰对奎焕说道。
    奎焕答道:“是得查查,不过这得让巡警局或成都府的人去查。”
    “那就让人去叫他们查!弄不清对手的底细,这仗就不好打!”
    两人边说边观察城外的情况,看了一会儿,奎焕说道:“看来这一伙匪徒不会马上攻城,大帅,我们还是去南门看看?”
    赵尔丰就把手一挥,说道:“走!去南门!”
    一群人下了城,骑上亲兵牵过来了马,向南门疾驰而去,一队护卫亲兵紧跟在后面。
    赵尔丰此时心里有些后悔了。
    他想,没想到到啊,这蒲殿俊等人闹保路会,还真是包藏祸心呀!他们天天跟我来文的,原来是在争取时间,是在组织武装,是待机而动啊!唉,我还在为他们争路,还想怀柔安川,为什么不一来就做好动武的准备呢?
    他想,你们打了我个措手不及,等我稳住了阵脚,我再来收拾你们!
    然而他不知道,杀到城外的这些保路军,跟蒲殿俊等人实在是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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