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_himeno
    “呜……呜……”
    身边的飞鸟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行了行了,刚洗完澡正是心情舒畅的时候,就别愁眉苦脸的啦。”
    “可,可是姬乃把我给……”
    飞鸟泪眼汪汪,幽怨地凝视着我。
    “别说得好像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不就是给你洗了洗头嘛!”
    在这里要插播一则令人震惊的消息。
    从外表到内心都是不折不扣的武斗派,面对任何强敌都坚韧不屈的我忠诚的骑士,甚至说是暴力的化身都不为过的神代飞鸟——
    害怕洗头。
    以前我一直以为她的头发随便扎成马尾只是懒得打理,没想到是因为不爱洗头发所以才采用了这种最不会出问题的方法。
    甚至直到知道了这一点时,我依然以为她只是怕麻烦。毕竟长发不仅不方便清洗,吹干也很费力。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极端拒绝清洗头发,就算戴上儿童浴帽也会害怕得浑身发抖。
    “真是不可思议。洗个头发而已有什么好害怕的嘛。”
    “万,万一洗发水流到眼睛里怎么办啊!对于战士来说视觉可是最重要的感觉之一,无论何时都必须保持清晰的视觉!而,而且洗发水沾到头皮上那种滑溜溜黏糊糊的感觉怎么可能会舒服嘛!还有头发全都搅在一起不小心扯到会很疼……还有,还有水冲下来的时候……”
    头一次知道飞鸟也是能找到这么多借口的人。
    “洗脸的时候眼睛不也一样可能进水,这明显不是借口。洗发水我每次用之前都会稀释一下,打到头发上直接就起泡了,你哪来的感觉啊。还有哪次给你洗的时候不是小心翼翼的,怎么可能会扯到。浴帽也好好戴着,冲水的时候也不可能流进眼睛里吧?说吧,还有什么问题?”
    “呜,呜……”
    无话可说的飞鸟只能一边“呜呜”一边一脸哀怨地看着我。
    可恶,这表情简直是作弊,太可爱了。
    就像是被雨夜中在路边纸箱里哀鸣的弃猫盯着看一样,留给我的显然只有抱回家好好爱护这唯一的选项啊!
    “别呜了,又不用你自己动手,洗剪吹什么的全是我一个人搞定的,你安心享受一头飘逸流畅的秀发不就得了?”
    “关于这个我是很感激姬乃的啦,可是为什么姬乃非要来摆弄我的头发?”
    “因为我的剪了啊。”
    我随手拨弄了一下还冒着些湿气的头发。
    过去可以垂到近腰位置的长发,一口气剪到了刚刚过肩的位置,而且平时后面的部分都是向上折起来用发卡别住。跟以前截然相反,彻底由长变短,焕然一新的造型。
    “唔……”
    飞鸟倒是没说什么,可脸上明确地写着“这根本不是理由吧!”
    “况且飞鸟的头发很漂亮,留长点好好打点一下不好吗?”
    “姬乃才是呢,本来那么好看的头发,可惜都剪掉了……”
    飞鸟就像自己本人遭受了巨大损失一样,露出了相当惋惜的表情。
    说起来,她之前好像也夸过我的头发来着。
    “没什么可惜的,剪下来的头发不也帮到汉娜阿姨了嘛。”
    所谓汉娜阿姨,全名汉娜·施耐德(hanna·schneider),是这座别馆的女佣领班,一位年过五十,十分能干而且热心的阿姨。
    就如同她的姓氏施耐德的本意“裁缝”一样,汉娜阿姨心灵手巧。我们两人的睡袍和衬衣全是出自她之手,裁剪合身十分舒服,样式也很合胃口。不仅仅是衣着上,我们很多地方都受到了汉娜阿姨的照顾,有时候我还得麻烦她当我德语的陪练对象呢。这种麻烦的请求,汉娜阿姨从来都是笑着答应的。
    虽然身材与普通的中年妇女一样有些富态,可汉娜阿姨笑起来的样子确实很好看,能给人相当的安心感。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因为遗传的关系,汉娜阿姨的头发有些……稀疏。
    对于女性来说这可是很严重的问题。正因如此,汉娜阿姨开朗的笑容有时候会蒙上阴霾。
    正好我也有变发型的计划,干脆就把剪下来的头发送给她做假发了。
    汉娜阿姨当时受宠若惊的样子真是让我有些不好意思。而且她还说要把这个珍藏起来,等到在异国求学的儿子婚礼时才拿出来戴。
    搞得我这边也有点受宠若惊了。
    “而且对于女生来说,换发型再正常不过了,这也是追求时尚的一环,飞鸟你也要记住哦。”
    “是,是吗……”
    飞鸟一脸难以信服的表情。
    也是呢。如果说汉娜阿姨那个算是事后找到的理由,那这一条干脆就是借口了。
    换一下发型说不定就能变成妈妈那样的成熟女性——什么的我肯定是没想过的。
    多多少少有一点想要告别过去在家中衣食无忧的生活,积极面对未来挑战的意思吧。
    虽说现在的日子实质上跟过去没什么两样就是了。
    ——————————————
    我与飞鸟一边进行着没什么营养的发型问题的讨论,一边走在从浴室到卧室的路上。
    “摆弄我的头发就算有理由,那为什么非要留长啊,多麻烦。”
    飞鸟似乎还是没办法完全接受。
    也难怪,这一年来我一直强迫飞鸟将头发留长。相比我大幅剪短的头发,飞鸟的则是从肩膀位置一口气大幅度延伸到了后背中央偏下,粗略估计一下能伸长了有将近20公分的长度吧。
    于是我把两边的部分剪掉一点,保留了中间部分,在尽量靠下的位置束成了一条长马尾。这样既不会影响行动,又能实现原本的目的。飞鸟的头发有些硬,马尾的话刚好能保持很漂亮的形状。
    “没什么不好的吧,反正不用飞鸟操心,交给我就行啦。而且这样子也不会影响行动的嘛。”
    说着我便随手抓过飞鸟的发尾玩弄起来。飞鸟只能无言地郁闷。
    这发型可是我的杰作,飞鸟战斗的时候,矫健的身姿配上随风飞扬的马尾……真的好帅。
    没错,说白了完全是出自私欲。啊,写在这里的话也会被飞鸟看到的吧。
    不过没关系,我对自己的欲望十分忠实,丝毫不怕暴露!
    只是,虽然很想欣赏飞鸟战斗时帅气的身姿——那才是她最闪耀的时候——可另一方面又十分担心她的安全。人真是充满矛盾的生物啊。
    想着这些无聊的事情,我们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两个人的卧室门前。
    我与飞鸟住在同一间房间里……没,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理由,这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的!
    不随时在一起的话,无论对我还是对飞鸟来说都有些困扰。
    我绝对没有因为这种状况而暗自开心!
    “好啦,快点换衣服吧,今天戴维那个臭老头不是要来吗,还得找他谈正事呢。”
    “嗯?什么事?”
    “关于咱们外出的申请。”
    “啊……”
    飞鸟像是才想起来一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又皱起了眉头。
    我大概能猜到她想说什么。
    “姬乃,身体方面……没关系吗?”
    看,果然是这样。
    “没问题啦,最近不是比以前好多了吗?今天早上也很快就醒过来了,不随便使用魔力的话应该能坚持个几天吧。”
    自从那天之后,我的身体也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尽管心底里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可着实没想到是这种形式。
    因为这经常莫名其妙沉睡的体质,我在女佣之间甚至有了个“dornr?schen”的称号——这是格林童话中的玫瑰公主,也就是大家都熟知的“睡美人”。
    尽管知道大家并不是出于恶意,可某次偶然有佣人说漏了嘴用这个名字称呼我时,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应对。
    以前在书上读到过嗜睡症时,我几乎是当做笑料来看的——走着走着就能睡着什么的也太奇怪了吧,哈哈哈哈。
    而当我也陷入类似的状态时我才明白,这不仅一点都不好笑,甚至十分可怕。
    因为睡意根本不分场合不分时间,任性程度超乎想象。吃饭时突然入睡很有可能噎住,洗澡时睡着说不定就会淹死,走着走着突然倒下搞不好就会撞到哪里。虽说“妈妈”的存在让我没那么容易死掉,但大吃苦头肯定是免不了的。况且我也算不上真正的不死之身,倘若摔倒时直击要害,能不能保命真的不好说。
    如果不是飞鸟一直陪在身旁,可以说后果不堪设想。
    而这也成为了戴维会长那个臭老头子禁止我们离开别馆的借口之一。毕竟外面就算没有格里高利之剑的人虎视眈眈,十字路口啊台阶啊之类的地方都足以成为威胁我生命的东西。
    尽管如此,我还想尽量争取一个外出的机会。毕竟明天对我和飞鸟来说是相当重要的日子,可以的话希望能一起出去散散心。
    于是我提前通过宅邸里唯一一部只能打到蔷薇十字会总部的电话跟臭老头子取得了联络,威胁他如果不同意的话我们就想尽一切办法逃掉,戴维会长实在是拗不过我,不得不在今天来到这里与我面谈。
    能说动他前来就等于已经赢了一半,完全不为所动的话也没有亲自来这里的必要,打发艾雷克托来盯着我们就好了。剩下的,就看我们今天的表现啦。
    幸好最近嗜睡症——尽管本质不同,但为了方便描述还是这样称呼好了——的状况有所好转,关于这一点别馆的佣人们也可以作证,戴维会长想以此为理由逼我们就范恐怕没那么容易。
    “哟,难得大清早这么有精神,有什么好事吗?”
    若无其事地向刚刚走进房间的我们打招呼的,正是身份神秘的黑猫露娜。
    说是神秘,其实她本人已经向我们揭开了她的本来面目——自称是过去高居在芸芸众生之上的月女神之一。至于这话有几分可信,我们也无从查证。不过沉睡在我精神深处的另一位月女神,因为融合了妈妈的一缕思念而被我称为“母亲”的那个人也认可了这样的说法,姑且就当做是这么回事吧。
    尽管露娜一度想要利用我们的生命复活“妈妈”,可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计划,决定为了“妈妈”而保护我们。
    于是她便一如既往地待在我们身边,就像在小早川家的时候一样,没事的时候就任性闲逛,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回来。
    “算是吧,我们打算跟戴维会长申请一下,明天去附近的小镇逛逛。”
    “你们竟然是认真的啊。”
    露娜伸出爪子挠了挠脸颊。
    前几天我便跟她谈起过这件事。姑且也是自称我们的保护者,这样的事情还是跟她打个招呼比较好。那时她的态度就有些不以为然。
    不过这本来就没她什么事,我自然是一点都不会在乎的。
    “当然是认真的了,还用说吗?”
    “是吗?那就预祝你们约会愉快了。”
    “约……”
    这家伙,知道就好了别说出来啊!
    我急忙偷偷瞄了飞鸟一眼,她还是一脸茫然的表情。
    飞鸟是个钝感真是太好了。
    “总,总而言之,你不许跟来。”
    “是是是,我可没兴趣掺和进你们俩的打情骂俏里,你们就尽管去玩个痛快吧。”
    “……你倒是没怀疑我们能不能成功说服戴维会长呢。”
    说实话,我自己都没多少信心。到现在为止我还没能找到在口舌之争中能扳倒那个老狐狸的办法,这次成功与否恐怕也只能看他心情了。
    “我当然不怀疑。月女神的力量是将意志转变为现实的力量,这点程度都做不到的话也没资格自称月女神的使徒。还是说你的决心只有那点程度而已?”
    “我们的决心用不着你来说!还有,我可不记得自己自称过什么‘使徒’的,你别乱套近乎。”
    “哎呀呀,真是冷淡啊。”
    露娜叹了口气,拨弄了两下细长的胡子。
    “骑士君,公主就交给你保护啦。如你所见,是个特别别扭的孩子,做好劳心劳力的觉悟吧。”
    戏弄完了我,她又将目标转向了飞鸟。
    “是,赌上骑士的名誉!”
    飞鸟立刻站直了身子回答。提到骑士什么的就来劲,真是没救了。
    “飞鸟自然是会保护我的,用不着你操心。去去去,你就继续找个风大的地方晒太阳去吧。”
    “从前那个一有心事就抱着我哭诉的姬乃到底去哪了啊,现在态度怎么变得这么恶劣,唉。”
    “这种事从你自己身上找原因啦!”
    我愤怒地冲到床边,抓起枕头就要进行投掷攻击。可惜露娜早就看穿了我的行动,敏捷地绕过我,从开了一条缝的房门流畅地滑了出去。
    我丢出的枕头只能无奈地坠落在门边。
    “真是太可恶了!”
    就算同是“月女神”什么的,露娜跟“妈妈”做人的差距也太大了吧。真的会有这么恶劣的神存在吗?
    “对了,去镇上的时候帮我带一点熏鱼吧,要微辣的。”
    本应逃走的黑猫的声音,凭空钻进了脑袋里。
    “…………”
    “啊,啊哈哈。”
    飞鸟也苦笑起来。
    “笑什么笑,笑什么笑?你跟着她起哄什么,到底站在谁那边的啊?还是说你也觉得我脾气很差喜欢使唤人而且相当不坦率呢?”
    攒了一肚子闷气的我,只好借题发挥撒在飞鸟身上。
    “我,我当然是站在姬乃这边啦。”飞鸟一边闪躲着我戳向她脸颊的手指,一边苦笑着说,“而且谁也没说姬乃脾气差什么的吧。”
    “你们心里就是这个意思,我很明白!”
    胡闹了一阵,最终还是我先放弃了攻击。
    且不说两个人的运动能力天差地别,飞鸟如果动真格的话我肯定连她一片衣角都摸不到。而且从两人的身高差考量,戳她脸颊实在是太费力了,果然还是算了吧。
    “行了,不闹了,赶快换衣服吧。”
    “嗯。”
    虽然大清早就碰到露娜十分闹心,但后面还有更加严峻的问题需要面对,心里的不爽也只能暂时放下了。
    这座别馆确实是个好地方。衣食无忧,生活安逸。湖畔的景色很漂亮,书房里成堆的书根本看不完。宅邸里的人对我们很友善,汉娜阿姨为了跟我们更好地交流甚至专门去学习了简单的日语,对于一个年过半百的人来说这真的很难想象。
    然而这里毕竟不是我们的家。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越发感觉到,我们不能就这样在这里荒废人生,应该去做些什么——听起来有点像是被莫名其妙的使命感驱动着,不过事实上就是这样。
    我想要获得真正的“自由”,挣脱掉绑缚在我身上全部的枷锁,与飞鸟一起真正地展翅高飞。以保护为名的禁锢也好,以命运为名的虚无缥缈的重压也好,我们终将一一打破。
    为此,我们需要解开与我们息息相关的诸多谜团。
    向着这个目的,我们要从这舒适的蛋壳中,踏出历史性的第一步。
    ——说了这么多没用的,其实我只是闷得太久想去逛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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