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还是跟你爹比较像。

    听到这个回答,卿泠不禁觉得失望了。

    他总觉得应该曾经见到过母亲,但搜遍记忆却没有一点关于母亲的印象。

    想要向父亲询问,却又怕勾起他悲伤的回忆,使他难过。

    从前以为自己跟母亲肖似,对着镜子,总可想象着母亲的面影。

    现在,却是连这样的追忆都失去了。

    不过,老板娘笑着补充道:你娘的温柔善良,倒是被你学了个十足十。

    闻言,卿泠脸上不禁开朗了起来。

    善意的安慰,或许只是黑暗中的一线阳光,但对于卿泠来说,已是弥足珍贵的了。

    老板娘,多谢你,老是给你添麻烦

    都说不必客气了,老板娘将卿泠送到门口:如果不是你娘在世的时候说尽了你爹的好话,我才懒得管你们呢!

    ***

    听说卿泠外出的时候正巧碰上无珞,现在已一同在前厅等待,绯衣马上前去迎接。

    走到门前,略整一下仪容,这才笑着对厅中黄衣黑发的青年开了口:

    你就是无珞吗?

    听见这一声,卿泠和无珞马上一起上前施礼:

    父亲!

    绯衣叔叔!

    绯衣微笑着将无珞扶起:远道而来,辛苦你了。

    小侄是年轻力壮,这么一点路程算不得什么。无珞笑道:何况这一趟来,是要恭贺绯衣叔叔您的寿辰的。

    主客双方坐下,互相闲话家常。

    无珞生长在将门,性情爽朗不拘小节,因此尽管是初次相谈且长幼有别,却也不曾出现过冷场。

    交谈中,绯衣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师方他的身子还好吧?为何这次没有与你一道来?

    父亲本来是要来的,但近日里是娘亲的忌辰,无珞说:父亲说,他现在是晦气在身,所以也就不来,怕冲了绯衣叔叔的喜气。

    月师方的夫人多年前经已去世。尽管不曾遗下多少子息,月师方却多年来未有续弦,亦不肯娶侧室。

    这件事,绯衣是知道的,也曾为此而有过些许欢喜不过他知道,这样的欢喜并不应该。

    本来就不应该。

    你父亲还挺挂念你的母亲。绯衣说道,声音中带着点虚无不实。

    一般般啦,无珞搔搔头,并无发觉出异样:不过每年的清香一拄,倒是少不了的。

    是吗绯衣如同自语一般说道,似乎带着点感慨。良久,竟是有一点笑意在嘴角。

    往日里的**种子居然还会为了一个女子守身至今,这是他所不能想象的吧?

    世事,也真是奇怪。

    看到绯衣良久无语,无珞以为他因为父亲没来而觉得不快。

    绯衣叔叔,其实父亲他

    不,世侄,我不是要怪责他。绯衣注意到无珞的窘迫,不禁笑道:他向来就是军务繁忙,即便不是嫂夫人的忌辰,要分出身来只怕也是不容易的。

    无珞本来想着还非得为他那老头口拙舌笨地辩解一番不可,不想绯衣早已为他想好了借口,当下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你上次来的时候,年纪还小吧?绯衣对无珞说。

    是啊,无珞说:过了这许多年,印象都很模糊了。

    于是绯衣就笑道:如你不嫌弃的话,就让卿泠带着你四处看看吧。

    无珞爽快地答道:好啊!

    然后就与卿泠一前一后离开了前厅。

    沿着回廊前行,抬头就可以看到广阔的庭院。

    当年手植在庭院中的樱树,已是冠大如盖,粗壮的树干数人都不能合抱。

    树下,无珞和卿泠似乎已经谈得很投机了。

    就像是,先天带来的缘分。

    看到无珞已经长得高大健壮,绯衣不由得感慨,当年的他也不过是一个小婴儿而已。

    多少年了,有些事本该是忘却了,死心了,但偏偏就放不下这一份情。

    这份情,在每年这个春将尽的时候都会变得尤其炽烈。

    炽烈得要将胸腔撑破,炽烈得要将心绞碎;

    又炽烈得,好象庭院中的红瑛,随着煦风片片飞散

    ***

    老头,这是绯衣叔叔要我带给你的。

    无珞手一伸,把一个锦\盒递到月师方面前。

    臭小子,不是让你不可以叫你绯衣叔叔送礼么?月师方带着愠怒地说。

    绯衣叔叔说,这是你让我带回来的。无珞没好气地顶了一句:这应该不算是礼吧?

    我要你带回来的?哪有这回事?月师方疑惑地打开锦\盒,却全是金银元宝。

    啊啊啊无珞不禁大声嚷嚷起来:表面上不让我收绯衣叔叔的礼,背地里却要他送那么多钱。老头,你这个人真是差劲!

    月师方默然。不是他没有话驳斥儿子,而是他根本就没有听到无珞在说什么。

    这些元宝,正是去年他托卿泠带回影都给绯衣的一点心意,现在却又原封不动地回到自己的手上。

    这样的结果,其实也是意料之中。

    以绯衣那种好强自负的个性,本就不会接受这样的一份礼即使送礼的是多年至交。

    他会觉得,这是施舍,是怜悯。

    但能因为想着他决不会接受而就此不给予任何帮助吗?

    月师方做不到,而且他相信,就算他与绯衣立场互换,他也必定会这样做的。

    这就是至交。

    我说老头,你为何就不自己去呢?无珞忽然说道:绯衣叔叔,似乎是挺想见到你的呢。

    理由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月师方说:近日是你娘的忌辰

    我看不是吧?无珞眼神略带诡谲地瞟了月师方一眼:老头你在找借口吧?

    找借口?月师方被无珞问得一愣。

    之前,他并没有想得太多,只是单纯地觉得,既然是妻子的忌辰,也就不该远行。

    现在被无珞这么一问,似乎也真觉得有着些别样的原因。

    他有时仿佛地有种感觉:他一直是在,等待着某一个人。

    他所有的感情,等待着为那人而倾注。

    至于其它人,包括他那逝去的妻子,他都不过是尽礼、尽责而已。

    当然,更可能的是,这些都不过是他的错觉罢了。

    此时,也就自嘲地笑笑:他早该过了整天作白日梦的年纪。

    难道这样的想法竟被那臭小子知悉了?他竟可窥破连自己都搞不明白的心情?

    但当下里还是强自镇静地说:我为何要找借口?

    只听得无珞又缓缓开了口:八成,你是被哪个红颜知己缠住脱不了身吧?

    臭小子果然还是在寻老子开心

    额头青筋突起,手边一把巨刃隐隐闪现。

    喂!老头,我说笑的,你该不会是玩真的吧?

    八成,你这小子是欠修理!

    啊~~~~~老头你对着手无寸铁的人乱砍算什么好汉?!

    是好汉你就不要跑!

    在将军府中,这样鸡飞狗跳的一幕时时都在上演。

    08零落

    绯衣的弟弟,子常,前几天突然回来了。

    在早年绯衣家景况非常困难时,子常离开了本家,在外谋\生。

    虽然平日里也有着一点联系,但他自此就没有回过家。

    但现在,毫无预告就突然跑回来,回来之后又将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出来。

    子常肯定是在外面惹了什么事。绯衣如此判断道。

    他当然是希望这不过是自己太多疑,但希望很多时候都难以与现实划上等号。

    是以他一边安抚着子常,表示自己不会过问他的事情;一边又派出几个心腹,调查子常在外的情况。

    而今天,元秀带着结果回来了。

    是叛乱罪吗?绯衣下意识地又问了一次。

    是的,元秀慎重地答道:但子常大人并不是主使

    不是主使又如何?主使的是罗睺家的人,他们早就想着要拿子常当替罪羊。绯衣看着元秀说:但窝藏叛乱重犯,你又可知该当何罪吗?

    灭族。在说出这两个字的同时,元秀已经明白绯衣的决定。

    宁可放弃亲生弟弟,也要保全族人的性命。

    这就是身为族长的责任。

    当子常的房门被打开,房间里却空无一人。

    他跑了。

    没有留下任何字条,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突然地回来,又突然地离去。

    家,本来是最可靠的地方,但子常现在却离它而去。

    是因为,在这家中有一位担任族长的精明的兄长吗?

    这样的兄长,通常都是不值得信任的。

    面对着空房,在场的人都明白,等待着这一家族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绯衣大人,您带着少爷走吧。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对,您快走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这里有我们就行了!

    底下七嘴八舌地劝说着,绯衣微笑着一摆手,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我留下来,跟大家在一起。他说道。

    众人闻言,默默地一起向绯衣行礼,然后才掩着面纷纷散去。

    绯衣将元秀留了下来。

    请你把这封信带到骥良国,给上将军月师方。绯衣将一封书信交给元秀,然后温颜笑着补充道:往后的日子,恐怕要辛苦你了。

    元秀忍住悲痛接过书信:大人请不要这样说

    好了,去叫卿泠到我的书房里来。绯衣拍了拍元秀的肩膀:这孩子,你要多担待了。

    ***

    螺旋状的阶梯,盘旋着通往地底深处。

    阵阵寒风,自地底向上吹过,吹得人头皮发麻。

    一路上,交杂着铁链的碰撞声、狱卒的打骂声和犯人们的**声,这些声音在狭小的空间中不停回响。

    路的尽头是邪能境的死牢,最接近黄泉的地方。

    在狱卒打开牢门的一刹,绯衣分明地感觉到死牢中的安静以及一股迎面扑来的恶臭。

    显然地,上一批被关在这里的犯人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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