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愉!愉愉!”江忞反应最快,她飞快地扑到愉愉身边,拍打着愉愉已经被血染红的脸,“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
    钟知雁亦露出了少有的慌张,她大声呼喊着愉愉的名字:“愉心?叶愉心!”
    我也急忙跑了过去,愉愉的脸色苍白,鲜血不断从她的口中涌出,没多久地上已是一滩血红的场面,触目惊心。但无奈在这里的我们谁都遇见过这种事,看愉愉的样子,这情况似乎也是第一次在她身上发生。泪水与无措写满了她的脸,不过幸好她还能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回应我们,这至少证明她的精神状态还是清醒的。
    “怎么办?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看到愉愉流了这么多血,我急得眼睛都红了。肖忆已经走了,陈悫也不可能再和我像以前一样和睦了,要是愉愉出了什么事……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江忞作势要抱起愉愉,“快送她去医院啊!”
    “等一下!”阿四终于从震惊中脱离出来,他坚定地拦住江忞,“你如果随便乱动她的身体,只会对她的情况造成更坏的结果!”
    江忞还想再争辩什么,但钟知雁的话打消了她的念头:“石默诗说的没有错,现在别去碰她,我们能做的只有……”
    “苏献雅!苏献雅!”一个大大咧咧的少年闯入了这里,“遵照你的吩咐,我把医生叫来了。唉?你们都打完啦?”
    听到医生二字,阿四和钟知雁都浑身一个激灵,就差没把医生抓过来了。我顾不上和大猩猩瞎扯,赶忙道:“请快看看我们的同学吧,她看起来很不好!”
    说是医生,其实也只不过是医务室的老师。因为江忞她们打得火热,我总觉得会由一方头破血流,与其到时候哭爹喊娘喊头痛,还不如早些把医疗人员准备好。不过我可能想得没那么周全,因为老师毕竟是校方的人物,事后要追究起来免不了要多花些功夫。但钟知雁给我的印象就是无所不能的,所以我并不担心。
    那老师疑惑地看着我们:“你们……”
    “不是我们!”江忞焦急地都快哭出来了,“是她啊!你快救救她啊!”她冲上来,拽着那个老师的手,把他拉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愉愉旁边。
    平时看医务室的老师总是游手好闲,没有正经事情可以去做。可此时看了愉愉的情况后,那个男老师几乎没有半点犹豫,他立即中气十足地吼道:“你们几个男同学还迟疑什么?快找几件衣服做个简易担架!这女孩子的病很重,拖不得!”
    他的话像一阵冰冷的雨,打醒了迷蒙中的我们。阿四第一个冲上来,把他的外套铺在地上,又立即朝我和大猩猩伸出手。
    我知道的,我们都知道的。
    阿四的心。
    仓促地拼凑了一个简易担架,男老师把愉愉抱起来,轻轻放在那个担架上。愉愉的手脚无力地垂下,江忞不忍心看了,转头伏在钟知雁身上抽泣着。男老师朝阿四和大猩猩勾了勾手,示意他们和他一起抬。我也想跟他们一起去,但男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用余光瞟了瞟那几个痛哭的女生。阿四也过来,用力地按着我的肩膀。
    我知道了,那根责任的担子。
    这时,陈悫和蓝茂也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我们打过电话了,救护车马上就到!”
    “做得好。”男老师没有时间来称赞他们了,他催促着阿四和大猩猩,让他们快走。
    在愉愉被抬走的那一刻,她用力地挣扎着,从怀中抽出了什么东西。
    “小……雅……”她吃力地从口中吐出几个字,接着又喷出一口血。
    “恩,我在,我在!”我如梦初醒,连声问道,“愉愉,你好些了吗?”
    愉愉纤细的手腕抖动地如冬日的枯叶,我知道她要给我那个东西,连忙伸出手去接。
    是那份已经被愉愉的血染得鲜红的资料。
    愉愉的泪和血夹杂着滴在地上:“重组……学生会……扳倒……毛鸽……”
    “好,好,我一定会这样做的!我一定会把属于我们的学校重新夺回来!”我握紧了她的手,那只手上沾着些粘稠的液体,我也不在意。我太怕了,我真的太害怕有一个黑色的影子,把这个单薄的少女从我眼前夺走。
    只是自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愉愉。
    没有人告诉我她的结局。对外,只是宣布愉愉转学了;对内,大多数学生也只是以为叶愉心同学转学了。可是我、钟知雁、江忞、大猩猩、阿四、蓝茂还有陈悫,再加上那个老师,只有我们八个人目睹了当时的惨状。陈悫和蓝茂表面上对这件事并不在意,但有时我们提起叶愉心这个名字,他们还是会露出些异常的神色;江忞每天都在追问大猩猩和阿四,可这两个人像是串通好了,一个个都闭口不言;钟知雁却出奇地镇静,但我有一次也看见她在偷偷抹眼泪。没办法,我又去问那个男老师。渐渐的,我跟那个老师混得熟了。仔细一问才知道,他以前还值过晚自习的班。他叫阮丹,是一个在学生和老师面前都无比懦弱的的中年男子。唯有在他的本职病人面前,他的雄风才会一览无遗的展现。但是就算我再怎么问他,他也一点也不提愉愉的情况。
    其实,他们只是说不出口吧。
    愉愉走了,是真的走了。
    那天晚上回到宿舍,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初夏的微风从窗口吹进房间,把窗帘吹得呼啦呼啦响。楼下的澡堂传来男生们欢声笑语的声音,那是属于他们的青春。那样干净得像初生太阳般的少年胴体,那属于他们的拍打臀部来表达友好的方式,那些简简单单的大腿,胸,腰,时而彼此互相压着,时而一方被另一方压着。他可以搂着他的腰,做些旁人看起来匪夷所思的动作。他们可以自然地在对方的大腿上跳舞,也可以自然地随意体会另一方身体的起伏。他们有相同的爱好,他们有同一片天空,他们有许许多多少年时代胜过金钱名利的珍贵情谊。
    可惜这些,通通都不属于我。
    我,是我。
    是不被自己承认的我。
    是没有拥有存在资格的我。
    我,是我。
    可就是这样一个我,也希望有一天可以用全世界都惊羡的目光,挺胸抬头地和他们一起,过我要的生活。
    我可能,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干涸的血迹永久地存在于那份资料之上,那是标记,也是愉愉的心。她好像就在我的身边,用这样一种特殊的方式,请求着我们完成她的心愿。
    临走的前一天,我抚平了资料上的褶皱,心里泛起了五味杂陈。
    开始想要住宿,只不过是我想要偷懒,懒得早起罢了。但随着在这个小小的房子里呆的时间愈来愈长,我对于集体生活以及归属感的渴望也随之越来越深。看着穆杰蓝茂他们可以玩的那么开心,我是真的很羡慕他们。即使总是被他们欺负,久而久之我也觉得那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事情,因为至少他们肯定了我存在的价值,他们使我觉得我不是世界上孤立的存在。
    但我现在离开,又是为了什么?可能是因为这个地方,已经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了吧。
    退宿手续很快就办好了,临走时,阿姨看着我,眼中满是惋惜:“小雅,你是个让人省心的好孩子。但我就是怕你到其他地方一样受欺负,吃亏啊。”
    “谢谢阿姨。”我怕我再呆下去,无法割舍的情愫就会再次涌上心头。那些住宿的快乐与悲伤,现在都像染上时光的电影,我也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感觉,可能相处久了真的有感情了吧。
    我拖着行李箱,箱子里装着满满的回忆。我昂起头,笑道:“阿姨,可能我高三时还会住宿的,到那时说不定就轮到我来欺负别人了呢!”
    阿姨也笑了:“要是真有那么一天,阿姨肯定支持你!”
    在宿舍楼的尽头,我又遇见了阿四。这些天的忙碌使他枯瘦了不少,虽然他并未跟我解释什么,但我能体会到他的身不由己。
    “你一定要走吗?”阿四的语气充满了忧伤,“是为了……她的心愿?”
    我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就像那时,他把责任的重担交给我一样。
    过了许久,阿四忽然低头笑了:“也是,再怎么说你也是能忍受那样对待的人,这点小事实在是不足挂齿吧。”他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再见,祝你成功!”
    在阿四即将从我的视线消失的时候,我朝他喊道:“阿四!你不加入吗?”
    阿四怔住了,他回过头,淡淡地说:“我?还是算了吧,我没有资格……去与她再有什么瓜葛了。”
    我知道我再怎么劝他也是徒劳,与其这样,还不如洒脱地放下。我走出宿舍,晴朗的天空倾洒下惬意的阳光,蝉鸣已在不知不觉间充斥着整座校园。我感到唏嘘不已,这里,毕竟陪我度过了整个春天。
    再见了,胡子。我心中隐隐作痛,我最想要得到的东西,终究还是没有得到。但现在,我却有了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拯救他的机会。是为了愉愉,也是为了他,我决不能让这个机会白白流走。
    再见了,阿凉。他心意已决,势必再也不会来理睬我。这其实也是我一直盼望的,不是吗?有些人曾闯入你的生命,然而仅仅是闯入而已。他们的色彩属于别人,说不定属于一些根本不起眼的人。可无论如何,那些绚丽地过于盈满的颜色,终究是不属于我的。
    再见了,这个让我悲喜交加的春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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