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一场春雨过后,今日的皇都水安清晰爽朗。
    正午将至,皇十二子林木仁早已在北郊外蓬山顶插旗恭候。
    七王府门口更是群贤聚集。
    皇长子林木康,皇三子林木贤都来观战。想看看这让九弟和一向不近女色的少年丞相公然相争的小丫头,更想看看这羸弱的少年丞相如何为美人跑这一趟。
    容修云仍是一袭白纱衣,样式比平日简洁些,让翩然出尘的他多了几分英姿飒爽。
    林木念锦衣华袍,本来丝毫没把单薄的容修云放在眼里。
    他走向站在北香雪身边的兰雨,道:&兰雨,本王很快就回来。一会儿别眨眼,看本王在马上的英姿。那可是专为你。&
    &兰雨,我会赢的。&容修云牵马走来,对兰雨说。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平和却笃定的力量。
    林木念看了眼容修云手中牵着的马,本是随意的眼神忽然变得专注,又细细打量了一遍,笑道:&没想到荣丞相一向不擅骑射,府中竟养了匹上好的马啊!&
    &啊,是的,的确是宝马啊。&容修云亲昵地摸摸马柔亮光滑的毛,继而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地,松了马绳,款款将白纱外衣脱下,只着一件简单的白色长衫。
    他将外衣递到兰雨眼前说:&兰雨,帮我拿一下吧。一会儿我回来再穿上。要不然,怕,出完汗受冷风寒复发。&他的脸微有些羞红。
    兰雨看着容修云白皙泛红的脸和纤尘不染的气质,点点头,接过他手中的衣服。
    一旁的林木念本来听到容修云的话嗤笑不已,这厢看到兰雨温柔地替他拿着衣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最后,竟将锦袍上的描金腰带解了下来。
    他捉起兰雨另一只手,将腰带放到她手中,说:&兰雨帮我拿着,带着腰带不方便。&
    他的手刚离开,容修云就夺过兰雨手中的腰带,看了看四周,交给走上前的灵儿,说:&这个很贵重,灵儿帮九王爷好好收着。&
    一向微笑的脸,有了明显的愠怒。他想牵兰雨的手好久了,都没敢唐突佳人,林木念竟然这样,学他脱衣服还借机牵兰雨的手,哼!
    这时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另三位皇子款款走了来。
    林木贤拍拍容修云的肩说:&佳人不错,我支持丞相。&
    &三哥,你不帮自家弟弟么?&林木念不生气,笑言。
    &九弟,昨天弟妹又来找你三嫂了,抱怨你最近为了一个歌姬夜不回府好几次了。&
    林木念正欲辩驳,一个低厚的声音说:&女人家就是喜欢无中生有。我支持九弟。这次九弟为了北兰雨姑娘跟荣丞相公然对立,可见真是上了心了。九弟,大哥支持你。&皇长子林木康发言。
    &谢大哥。&林木念抱拳道,又对容修云说,&荣丞相,这次因为佳人多有得罪。接下来我们各凭本事,看谁娶得美人归。&
    &呵,那我们各凭本事了。&容修云点头。
    &时辰将至,请各位准备。&人群中的林木思提声宣布,高雅温和。
    容修云拍了拍白马说:&兰雨,你放心。我一定第一个回来。&
    兰雨点点头,诚恳地说:&容公子加油,兰雨在这等你。不过凡事量力,你的身体最重要。千万不要为了兰雨伤到你自己。&
    容修云含笑点头,转身几步,上马。心里,有了必胜的理由。&不要为了兰雨伤到自己。&她在关心他,把自己的终身大事放在他身体之后的位置。
    兰雨,你等着我。
    一声令下,两匹马飞速而出。
    九王爷林木念稳坐马上,技术娴熟,所骑之马也是马中上品,火速飞驰。
    少年丞相容修云,一身白衣与白马驰在市集,却像要奔出尘世。白马步伐矫健,马上的人儿却分明不太把握得住,身形有些勉强,但步出众人视线之前还勉强能与九王爷并驾齐驱。
    这之后,出了城门,驰道郊外,就谁也看不到了。
    北香雪握着兰雨的手渗出了密密一层汗:&兰雨,我看荣丞相,这……&继而放低了声音说,&难道九王爷赢了你真的要嫁给他?兰雨,我不放心你嫁过去。&
    兰雨另一手握了握北香雪说:&小姐放心。容公子胸有沟壑,当是不做无把握之事,他既然说能赢,就一定能赢。&
    后面的话兰雨没有说,他看向那边正和两位皇子谈笑的林木思,他说,今日比完再说。他有办法帮自己的是不是?
    她想起他昨日闭目哼曲的样子,只觉他的脸此刻在阳光下闪着如玉光华,她的心,又漾起平静不了的涟漪。
    日头高挂,七王府外的人越聚越多,而对结果谁胜谁负真正重之重之的期盼着的,恐怕只有兰雨和北香雪。
    而那边时而把视线投向兰雨温润而笑的人,兰雨越发觉得他的心是一面太深的湖,她看不懂。只任他将她放进湖上的小舟,肆意拍打摇摆。
    太阳在天空款款而行。
    一阵呼声,路的转口远远驰来一抹白色。飞驰,向兰雨飞驰,像湛湛蓝空之外的仙人,为她降到这红尘俗世,专为寻着她而来。
    近了,近了,他抓住缰绳的手起落着,身形不稳地摇晃着。近了,他急急下马,再不是以往的从容,却依旧是出尘的翩然。
    &兰雨,我回来了。&他终于牵起她的手,将手中金丝镶边的小旗稳稳放在兰雨手中,温柔的笑容是疲惫之后的安定。
    兰雨轻轻笑开了,她抬起衣袖,想擦去他脸上的泥土。
    他察觉兰雨的意图,明媚地扬起嘴角,然后,轻轻闭上眼,像飘然的白云,缓缓倾身落入尘世。
    风采卓然的少年丞相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晕倒了,如玉的脸和干净的白衣上,满满沾了雨过之后湿滑的泥土。
    已是晚饭十分,容修云才睁开双眼。他看着薄纱的帐顶,神色宁静,却有一分无法语人的清愁。
    &容公子,你醒了。&她的声音总是像午后荡过庭院的竹藤椅那一缕微微的风,让他安安静静地坐在生命的这一刻里,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想,暖暖的,满满的。
    容修云静好地抿唇轻笑,头在枕上转过一个角度,看向从门口走来的兰雨。他投向她的目光,宁静而贪恋。
    兰雨半蹲了身子,手扶在床畔,使自己的高度基本与床上的人平齐。她端详了一下容修云的脸色,关切地问:&容公子觉得好些了吗?大夫说你太过疲劳,加上日头又大,有些脱力。药在火上温着,我去给你端来。&
    容修云静静看着她,看她关切的眼神,看她说话时微微张合的唇,不说话,只是保持着那抹柔和的微笑,点了点头。
    片刻,那让他思念的人儿就小心翼翼地端着药来了。
    他坐起身,接过她手中的碗,刚刚可以端着的温度。
    他不说话,也没有皱眉头,平平顺顺把一碗药喝完,把碗递给她。
    她接过碗,边转身放在一侧的小桌上,边问:&容公子饿吗?想吃什么?&
    &兰雨。&他声音文弱轻缓,安静了世界。
    兰雨转身,带着疑问看他。
    容修云却又只是看着她,眼里漾着秋泉。
    &容公子不舒服吗?&兰雨走过来,俯身,一只手贴上他的额,仔细感受他的温度,关心他的健康。
    &没事。&他轻柔回答。
    &那我去先给你端碗粥过来。&
    &兰雨&他握住她转身时搭在身侧的手。
    嫩而柔软,小小的。
    他珍惜地将她的手包在他的掌中,看着她腰间垂下的水色纱丝,轻轻地问:&嫁给我吗?&
    他掌中的手一颤,半响,也轻轻地问:&我……可以说不吗?&
    他将她的手送回她身侧,松开,那只手回到自己身前,抚在胸膛偏左的位置,悄无声息地用力按了按,眼睛同时闭上又睁开,长长的睫毛像秋泉边飘零的落叶,那样无声的忧伤。
    他用微笑的声音平静而轻松地说:&我说过不会勉强你。我只是,问一问。&他只是,太想太想再也不松开她的手。
    &容公子,对不起。&她转身用半蹲的姿势停在床畔,仰头看他,眼里的内疚让他心酸也让他心疼。
    &说什么对不起呢?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他安抚她。他的心明明更疼。
    &容公子,你是世间最好的男子,你会找到一个配得起你的女子,你们会白头到老,很幸福。&
    &世间最好的男子,呵。&他抬起视线,看着桌上已空了的药碗,&可是兰雨不喜欢啊。那兰雨,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呢?&
    &我……&她喜欢的,一颦,一笑,眉眼,轮廓,身形,气质,举手,投足,全都只是一个模子,所有像林思那样的,都是她喜欢的。在她还不懂什么是喜欢的时候,有个少年走进她的生命,陪她说话,陪她看星星,跟她分享成长的烦恼,给她信心,给她鼓励,就这样悄然占据了她整个的心,然后她意识到喜欢这种感觉,然后他走了,然后她所有与喜欢和爱有关的情绪里,就只有他一个人的模样。
    她就那样兀自固执着,在他很多年前画的圈里不想不愿不能走出来。
    &这个问题,是我唐突了。其实,我又何必问呢,呵呵。&容修云显然误会了兰雨的沉默,有些自嘲而落寞地解围。
    自嘲,落寞,在这纤尘不染的少年身上。
    &容公子。&兰雨转身看着他单薄的轮廓,浓浓的歉意却不知如何表达。
    &我饿了呀。&他仍是看着那药碗,露齿灿然一笑,扫去她的沉重。
    &那我去拿饭来。&兰雨说完便快步走开了。
    容修云贪恋地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直到衣袂的最后一角消失在夕阳的余光中。
    &兰雨,我在你身后。&
    他的心,轻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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