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为当看守家,第二天王阳明、希渊与阿列普、玛阿坎四人一起将山上烧好的草皮灰过筛,运到田土边上。阿列普推了一辆“鸡公车”,玛阿坎带着希渊,两人负责将草皮灰搬运下山,阿列普与王阳明负责用“鸡公车”把草皮灰运到田土边上。这并不是一件复杂的事情,王阳明却感到很吃力,希渊以前也没有干过什么农活,也满头是汗。因为今日需要一位壮劳力,才叫上希渊来的。
    “鸡公车”就是用木头做成的独轮手拖车,是夷家搬运东西的主要工具。推车的人将绑在车把上的绳带斜跨在肩上,借着肩膀做支点承担货物的重量,而货物的大部分重量主要集中在“鸡公车”的独轮上,推车的人两手握着车把,保持“鸡公车”的平衡,迈步推车前行。载满草皮灰的“鸡公车”,阿列普驾着使劲推,王阳明卖力的在前面拉,因为负重,木制的车轴总是发出“公鸡打鸣”般的声音,所以这一个工具,被夷家人称为“鸡公车”。推着空车回来的路上,王阳明也想学推,“鸡公车”真到手上,王阳明才感到推着“鸡公车”,一点不比铲草皮劲松,由于是独轮,对一个新手来说,掌握“鸡公车”的平衡,就会耗尽全身力气,空车尚且如此,装满草皮灰后推起来的难度就可想而知。而空车在阿列普的手里就是驾轻就熟的事,甚至仅用一只手握着“鸡公车”的车把,也能轻松的在山路前行。通过搬运草皮灰王阳明更加知道自己与一名真正的农耕者的差距绝不仅仅是体力上的,还有多年的农事劳作过程中,在他们的身体内部攒积下来的劳作技能,以及在劳作中不辞辛劳的坚持与坚韧。草皮灰搬运完,希渊变成灰人,玛阿坎也一身灰土。看着堆在田土边上的草皮灰,王阳明的心里还是很欣慰,这是几人用辛劳的汗水换来的成果。阿列普将草皮灰堆拢好,找来一些稻草将灰堆盖严,用石头压实,劳作就算完成。
    一场春雨,知时节的来到龙场,滋润龙场的山野,提醒着人们春播即将到来。白岩寨河与马官河的水也失去往日的清澈与温柔,变得浑浊与湍急起来。春雨的降临让龙场的人更加忙碌起来,家家户户的壮劳力都拥向田间,一时间,河边热闹起来,大人在田里耕作,小孩则在河边玩耍。王阳明也经历了第一场春雨,那一夜雨下得很大很猛,伴着雷鸣闪电,每一滴雨水都沉重的敲打结草庵,无情的疾风,肆虐结草庵刚铺上的每一根稻草,外面下大雨,结草庵内也水流成柱。希渊、为当冒雨在草墙下挖出一条小沟,将结草庵的水引流出去。尽管这样,春雨,还是使结草庵泥淋不堪。地上的泥淋,很快就播及到几人睡觉的“床”。叫它床,其实就是在地上陇起一些土,铺平压实而成。水分很快就被泥土抽吸过来,“床”上尽管铺垫着稻草,松叶,还是让睡在上面的感到背心潮湿,那一夜三人几乎没有睡觉。经历这一场春雨,王阳明担心起来,到现在,他才明白搭建结草庵时,吴老者说的话:“先将就住着,后面再想办法”的真实含义。
    春雨,下的猛,去得也快。第二天,依旧阳光明媚。自那场冰冻后,龙场就没有下什么雨,山野间出现旱情。王阳明心中非常清楚“春雨贵如油”的农事道理,因为这场春雨的降临,每一个龙场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好雨知时节”春色。但是王阳明的心里却因为这场春雨到来,开始变得灰暗起来。假如在来几场狂风暴雨,自己赖以生存的结草庵就会变得风雨飘渺,甚至不复存在,自己又将栖身何处?在那一夜的风雨中,王阳明想到很多很多,担心很多很多。风雨后,结草庵的小院一片狼藉,满地的枯枝、落叶,草屋上吹落的稻草。王阳明三人将狂风掀开的屋顶修复,做这些事几人都不再行,简单的处理后完事。枯枝败叶正好收拢后可以烧火,倒是省了不少劲。只有那株小桧树同样也经历的风雨的洗礼,却因为雨水的滋润,在阳光中欢悦的摇曳。小桧树的生命对那一夜风雨的感受与王阳明决然不同,仿佛在嘲笑王阳明,又好像在怜悯王阳明,看着因自己手下留情而存活的小桧树,在没有风雨的时候曾经浇灌过的小桧树,王阳明的心中别有一番滋味。人,其实是一个奇怪的动物,内心的伤痛总在黑夜里发生,又在明媚的阳光白昼里自然而然的康复。自那一夜的风雨交加后气候又平静下来,结草庵泰然自处在水井边的小山头上,王阳明心中的那份担心又被放在一边,在风和日丽的日子渐渐的淡去。
    收拾院子耽误了不少时间,希渊、为当还是在忙得差不多后,读书写字起来。这让王阳明很高兴,两个孩子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忘记读书写字,真是难得,更主要的是读书写字成了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成了他们生命中逐渐养成的一种习惯。吃过饭,也许是刚下过雨的缘故,阿列普并没有出现在结草庵,也预示着今日王阳明不用学习农耕。前两天的劳作,让王阳明的全身上下都感到酸痛,劳其筋骨,这仅仅是开始,就让王阳明有一些吃不消。在内心里王阳明也不得不承认,要想把自己变成一个真真意义上的农耕者,没有几年的打磨,甚至是更长的时日,是万万做不到的。但是话已说出,覆水难收,王阳明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咬牙坚持。
    “今天,阿列普大叔没有来,我把功法的第二步教给你们,怎样?”王阳明对两人说。
    “好啊,先生,我们早想学了。”希渊、为当如今对功法真的很上心,也很着迷。
    “只是你俩还得在结草庵里烧起火,把湿气烘一烘。”知道先生要教自己功法的第二步,希渊、为当手脚麻利的做起来。
    “先生,咱不在屋里练吗?”结草庵的火很快燃起,为当走出来问道。功法的第一步他们可是在屋里学的。
    “屋里湿气重,又有柴烟,就在外面教你俩。”
    希渊、为当回到刚才的座位上,几人围在火边。“功法的第二步:吐陈纳新,归元一气。人的生命系于一气,气旺,则元中化盈,躯体硕健,神清志凝,四肢和达,万物始出。所以这第二步主要就是练这口气。古人说:‘一口气在千般使,一日无常万事休。’这样我先练给你们看,然后在给你们讲其中的要诀。”说完,王阳明盘起退,由于坐在石头上,盘腿比较轻松。又补充道:“练习第二步,是在第一步的基础上进行的。注意观察我的腹部。”
    闭上眼睛,王阳明开始练习起来。只见王阳明的腹部起伏有序,幅度比平时大一些,但比平时要缓慢许多。静坐着不动的王阳明,就如同一尊罗汉在闭目养神,高高发髻,仍然插着那根长长的刺簪,尖尖下颚,隐藏在并不浓密的胡须里,希渊能看清楚王阳明下颚的轮廓,表情松弛,很快就进入功法的状态。小院里安静极了,希渊、为当专注的看着处在功法状态中王阳明,注意练功的每一个细节动作。希渊甚至能听到王阳明慢吸匀吐的气息声。此时的王阳明已完全入定。又过了一阵子,王阳明依然在入定的状态。希渊觉得,如果没人叫醒先生,先生能这样坐上一天。
    “先生,先生。”希渊叫两声,见王阳明皱一下眉头,又回到练习功法的状态。
    看见王阳明没有反映,为当、希渊对一下眼神:“先生,先生。”为当一边喊着王阳明,一只手在王阳明的腿上推了推。
    紧闭一下眼,王阳明努力的睁开眼:“昨晚没有睡好,只差睡过去。”
    “先生,你该教我们第二步的要诀了。”希渊提醒道。
    “你俩先说说,刚才我练功,你没看见什么?”
    “先生已经入静,气息均匀,缓慢流畅。”希渊。
    “为当看到什么?”王阳明。
    “先生好像睡着了。”为当。
    “呵呵,我确实要睡着了。你们看到的都是又都不是。”停了停,王阳明又说:“这第二步主要就是练一口气。你们用手摸着自己的肚腹,注意平时呼吸你们的肚腹是怎么样的。”
    两人用手摸着自己的肚腹,自然呼吸起来。“怎么样?”两人呼吸几口气后王阳明问道。
    “吸气时肚腹鼓起,呼气时肚腹内陷,如此反复。”希渊。
    “嗯。”为当附和着。
    “是这样,这是我们平常的呼吸之法。练习此法,却要用丹田稚气吐浊纳新,吐之不歇,纳之不满,缓进匀出,气入丹田,真气自在其中。它的要诀是:吸气时气入丹田,下腹内收,呼气时气出丹田,下腹鼓起。正好与我们平时的呼吸方法相反。来,你们试一试。”王阳明。
    两人闭着眼睛体会起来,学着王阳明的样子练习起来。希渊显然要得要领些,而为当就不得其法,坐在那里抽吸着气,显得很是僵硬。王阳明走到为当跟前,将自己的手放在为当的肚腹上,“为当,缓慢的吸气,均匀的吐气。再来,用丹田呼吸。哎,这样对了。”用语言提醒着为当。
    “好,睁开眼睛。”听到王阳明的话后,希渊、为当睁开双眼。见两人清醒过来,王阳明接着说:“希渊得法些,为当还要多练习。刚开始时,是不容易掌握,多练习后就会自如起来。还有两点要注意:吐陈纳新是在松弛入静的基础上进行的,因为呼吸使身体僵硬起来,那就不是练习此功了,这一点一定要记住,尤其是为当;还有练习时舌尖要顶着上颚,让任督两脉相承,真气循环周身;练习后口中生津,分三口咽下。”
    “先生,用丹田吐纳,确实容易让身体僵硬,如果使身体松弛入静,好像气息又不是从丹田吐纳出来了?”希渊说出自己的感受。
    “刚练习时都是这样的感受,别着急。一口吃不下一个胖子。这段时间你们集中精力练习丹田吐纳法,等到自如后,在结合上第一步。我告诉过你们,通过反复的练习,真正掌握了此功法,是不分先后的,练习起来也是一体的,只是为了便于你们学习,我才将它分着三步。明白了吗?”王阳明解释道。
    “明白了,先生。”希渊、为当同声回答。
    “希渊,你多给为当说一说,把你自己练习的感受教给为当,也好让他尽快掌握。为当不清楚的也要多问希渊哥。只有这样彼此交融,你们才会进步更快。”王阳明强调道。
    “先生放心,这是自然的。”希渊明快的回答。
    “那好,你俩在家练习。我去看阿列普在做什么?今日,阿列普也没来叫我。”王阳明安排好,起身走出小院。
    沿着小道,王阳明向村子走去。田土在阳光的照晒下,升起热气,雨后的山野,山色和阳光好像都被洗过,格外明亮。隔着老远,王阳明就看见阿列普扛着一个大家伙往自己这边走来。
    “阿列普,你这是要去做什么农活?用得着这么个大框?”两人走近一些后,王阳明先行问话。
    “先生啊,我正好要去找你。”阿列普自顾自的说话,没有回答王阳明的问话。
    “我也正好要去找你。什么事?你说,阿列普。”
    “今天不用煮饭,我已经把野兔给了玛阿坎,还给了一块肉,一起炖上,晚饭吃肉咂酒。”阿列普绘声绘色的说着:“昨晚下雨,应该涨水,我去看一看,能不能网一些小鱼?”
    “这是什么?”王阳明指着阿列普扛着的大竹筐问道。
    “这是网鱼的竹笆篓。先生,找我有什么事?”两人站着说话。
    “没什么事?今日天气也不错,你没来叫我,我来看看你在做什么?也好帮个手。”王阳明答道。
    “正好,帮我网小鱼。走!”阿列普往前走,挂着砍刀的后腰上,多挂了一个小竹篓。跟在阿列普后面,王阳明已经发现,阿列普在称呼自己时去掉了“阳明”两个字,直接喊“先生”。自从跟阿列普学习农耕后,彼此接触多了,阿列普也开始慢慢的接纳王阳明了。
    “我们到哪里网小鱼?”
    “洗脚塘。”
    “洗脚塘有鱼吗?”
    “大鱼不多,小鱼不少。先生,这两天身上酸痛起来了吧?”
    “有些酸痛,还好呐。”
    “初次干农活的人都这样,过几天就好了。”阿列普关心起王阳明来,脚下没停下来的往前走。
    “阿列普,我们三人总是吃你们的饭菜,我真是有一些不好意思了!”
    “说的什么话?先生,野兔不是我们一起打的吗?还丢了两支箭。现在我们又一起网小鱼,如果网到,下午还有鱼汤喝。这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几天把先生累坏了,我心里蛮过意不去的。先生,不该这样说。”在阿列普的眼里,阳明先生是一位读过书的汉人,是有本事的人,一段时间相处下来,阳明先生至少是个很讲信用的汉人,干农活又累又脏,他没有一点怨言,一直努力的学着农事。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只有阿列普心里最清楚,自从与王阳明先生走近后,玛阿坎对自己的态度也发生的微妙的改变。几人相处在一起时,阳明先生时不时的点拨一两句,让阿列普心中既满足又愉悦。王阳明现在已经不在是一种威胁,所以阿列普很愿意与王阳明相处。
    两人来到洗脚塘边,阿列普把肩上的东西放下,收拾起来。王阳明才看清楚阿列普所用的网小鱼的工具。一根长长的竹竿,一头固定着几个铁环,是用废弃的马蹄掌封口而成。一个大网兜,用削得很细的竹签紧密的编织而成,开口处向外张着足够大的嘴,就像一个喇叭,在中间束腰,腰下又留出一定的空间,织成喇叭口的竹签反向腰下的空间延伸,形成一个容易进,却不能往外出的紧缩小口,鱼儿一旦进去,就再也游不出来。王阳明一下反应过来,这就是以前在书上读过的“筌”字,当时读到这个字时还不甚理解。筌者,竹制的网鱼之具也。现在王阳明发现这个“筌”字,就是一个实足象形字,形状如实物本生,材质取竹而成。在王阳明老家余姚,人们可不用这个捕鱼。阿列普用一个竹制的龙套将筌的漏口处罩起来,用藤条连着接扎紧,让龙套既不容易脱落,又便于取下。
    选准地方,阿列普用长竹竿把筌吊起来,尽量往洗脚塘的中心放。筌,已经布下,就等鱼钻进去。鱼笆篓就是筌,筌,就是鱼笆篓,阿列普就这么叫鱼笆篓。王阳明知道了它是筌,但并不知道用筌如何捕鱼?今日正好见识、见识。
    “先生,昨晚大雨,你的草屋漏雨了吧?”阿列普安放好鱼笆篓收回竹竿时问。
    “当时搭草屋时,屋顶的草盖的不厚实,是有一些漏雨。”王阳明轻描淡写的答。
    “玛阿坎很担心昨晚你的草屋经不起这一场大雨,要我过来看看。走。看看先生的草屋去。为当、希渊出去了?”阿列普放下手中的长竹竿,转身走向结草庵。
    “没有,在家。”阿列普的话还是在王阳明的心中泛起一阵温暖。
    柴门没有堵上,阿列普很容易就进了小院。希渊、为当赶紧起来叫了“阿列普大叔。”
    “在做什么?你们。”阿列普问。
    “在练功。”为当抢先回答。希渊拉一下为当的衣服,在示意他什么?
    “练功?”阿列普很惊奇:“在练什么功?”
    王阳明赶紧圆场道:“闲来无事,我教两个人练静坐功。”王阳明没有说出真实的用意,即使说了,阿列普也不完全明白,何况还有为当在这里。
    “先生,这坐着还怎么练功?看来你们汉人还真有不少门道。”阿列普。
    “坐着练功就是练这一口气,练这一颗心。在我们汉人里,练静坐功的人可是很多。”王阳明解释道。
    “这个我知道,那些和尚就练静坐功。”阿列普到过贵阳,知道寺庙里的出家人都要静坐练功。
    “对。其实这功法多是从他们那里传出来的。”王阳明。
    “练这个功后有什么好处?先生。”
    “没有好处,那些出家人真出了家后,心情平复不下来,就用静坐的方法来练习修行,才能使心皈依佛门。”王阳明。
    “佛门怎么皈依法?”
    “真心诚意的按佛门的规矩做事行事。”王阳明更进一步的解释。
    “这样讲我就知道了。先生,你这草屋昨晚一定漏雨很厉害。”阿列普进来后就一直在观察王阳明的结草庵。结草庵这个名字阿列普并不知道,所以一直叫它草屋。小院基本收拾利索,而草屋却是经历了一场风雨后的狼狈不堪之像。话,终于回到主题:“难怪玛阿坎担心。先生你这草屋的屋顶太平了,不便沥水。大雨天,肯定漏得厉害。”
    “有什么办法补救一下?”王阳明知道当初搭草屋时,吴老者就说过这个问题。昨夜的大雨终于让一切问题突显出来。
    “玛阿坎说多盖两层草排,看来都不顶事。要解决好就只有将靠在岩石上的那头升高,搭在树木的这头在降低,沥水就会好了。这样做没有一天时日是完不了事的。就现在这样,在加上三层草叶不管用。真到雨季,无论如何是不行的。”阿列普好像在回答王阳明,也像在自言自语。来到草屋门口,草帘是掀开的,阿列普观察屋内的情形。结草庵内一堆不大的柴火燃得正旺,整个屋里变成橘红色的。
    “gz的雨季大致是什么时候到来?”王阳明问。
    “先生昨晚可是遭罪了。端午前后就会是雨季。”
    王阳明掐着手指算了算:“还早嘛,还有个把来月。等雨季真来了再想办法,也不迟?先忙春播。”话,说的轻松,表情,也很轻松,但王阳明的心头却一点不轻松。
    “寨老阿公他们这几天,正在商量办‘布吐’的事情,说是还想给先生找一间房子住下,结果龙场没有一家腾得出空房子。他们几个阿公还在商量,我正好把这事给他们说一说。看如何解决?”阿列普说。
    “‘布吐’还是要办?”王阳明明知故问。
    “已经定下来了。这两天,几位阿公会来找先生说这事的。”阿列普还是简单回答。
    “阿列普,我这草屋漏雨的事可不能给蔡寨老说,办‘布吐’是大事,我这点小事,可不能给寨老添麻烦。等‘布吐’开办起来,上了路。到雨季再说也不迟。车道山前必有路。记住啊,阿列普,这事不要对蔡寨老说。”王阳明说出自己的想法,坚持要阿列普也这样做。
    “好的,这件事依先生的。草屋里很潮湿,这两天都得点着火。也得小心草屋着火,先生。”阿列普。
    “这是自然。”王阳明。
    “先生,‘布吐’真办起来,你会很忙。租田种粮的事就算了吧,先生想学农耕,有时间我叫上你来帮我的忙就是,也不耽误。”
    “哎,那可不行,阿列普。已经定了的事哪里能改变?今日我去找你,就是想让你把准备租给我的田定下来,我也好跟着你学,着手准备。什么事情?自己不亲身经历,都是一知半解。所以阿列普,这事不能变。”王阳明肯定的回答阿列普。
    “先生,我发现你是一个很固执的人。”阿列普。
    “自古俊才多倔犟。我虽不才,可是已经想好要办的事,绝不会半途而废。”王阳明的话无意间引经据典起来,阿列普不一定完全明白,但是王阳明知道这些话,至少向阿列普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先生,我们该去看网到小鱼没有了?”阿列普不想在强调什么,反正王阳明的心意已决。
    “阿列普大叔,你和先生在网小鱼,我要去?”为当听到网鱼就来了劲头。
    “我也要去。”希渊跟着为当,也说出自己的想法。
    “行,都去吧。反正就在洗脚塘边,只是要把结草庵里的明火撤了,你俩再来。”希渊、为当得到王阳明同意,马上行动起来。
    王阳明本打算跟着阿列普先离开,想了想,停下脚步:“阿列普你先去,我随两个孩子来。”王阳明是担心,从屋里撤出明火时,两个孩子不小心引着了稻草。
    “先生,刚才你称这个草屋叫什么名字?”阿列普一边往外走,一边问。
    “结草庵。”
    “像个庙的名字。”小院里只留下阿列普的声音。
    燃烧的柴禾被移出结草庵后,希渊、为当一溜烟的向洗脚塘跑去,王阳明留在后面,确认结草庵里没有了危险才离开。
    “我这里可没有人来敬香,确住着三个出家人。”王阳明在心里回答了阿列普。
    来到洗脚塘边,阿列普正在用长竹竿在水里抖动、搅动着水下,竹竿上的铁环发出沉闷的声音。随着竹竿的抖动,正好安放在流水的下方的鱼笆篓入口处,搅起一片浑水,王阳明知道那是躲藏在水草里的小鱼被惊扰后,逃窜留下的痕迹,这一网应该收获不错,在心里王阳明暗自思量着。长竹竿抖动到网鱼笆篓的前面,用竹竿套着鱼笆篓的起环,阿列普将鱼笆篓起到岸上。早已等待不及的为当、希渊即刻跑到刚起上来鱼笆篓处,王阳明也过来。在鱼笆篓的肚腹里,各种小鱼在其中蹦跶,小白点一闪而过,隔着密织的竹签,王阳明看得并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这一网收获应该不错。阿列普过来,将鱼笆篓立起,从上到下的拍打一阵子。鱼笆篓还带上一些水草与稀泥,随着阿列普的拍打,里面的所有东西都落到出口处。阿列普利索的将罩子取下,罩子里满满小鱼就呈现在几人的面前。最后才掉下一尾两三寸长的鱼,王阳明认得,这是鲫鱼。鲫鱼在地上蹦跶,小鱼在罩子里蹦跶,有的蹦出了罩子。
    “为当,以前抓过小鱼吗?”阿列普问。
    “抓过。”
    “那好,你把小鱼分出来。”阿列普把罩子里的小鱼倒在地上。
    “哎。”为当满口答应。受到惊扰的小鱼又是一阵蹦跳,露出白白的肚子。
    阿列普又将鱼笆篓安放在歪脖子柳树的下面,做好第二网的准备。被网上来的小鱼们终于蹦跶累了,躺在地上,小嘴一张一合的拼命的做出汲水的动作,可它们哪里知道?就在它们跑进鱼笆篓的那一刻,它们的命运就注定是这个结果。
    “阿列普大叔,‘红脸妹’要不要?”为当开始挑选起小鱼来。
    “不要,那鱼苦。”
    “为当,这些小鱼你认识吗?”希渊插话。
    “这是‘红脸妹’。这鱼不好吃,苦。”为当手里还拿着准备丢掉的小鱼,给希渊介绍道。“这是‘麻杆桩’,这是‘缸秋’,这是‘爬地小黄鱼’,‘鲫壳鱼’,‘虾米’,‘白条’。这些都好吃。”为当把小鱼放进小竹篓。
    ‘红脸妹’王阳明其实很喜欢,这种小鱼的腮帮下泛着一片明显的红,也许正因为这一点红晕而得名,‘红脸妹’被为当丢得一地都是,王阳明见了怪是可惜的,但这些小鱼毕竟是很有经验的阿列普与为当认为不该要的。丢在水里的‘红脸妹’很快翻着白肚飘在水面上。而为当所说的‘鲫壳鱼’、‘缸鳅’、‘虾米’王阳明在家时见过,就是‘鲫鱼’、‘泥鳅’与‘河虾’,其它的王阳明从没有见过,很是好奇。希渊在知道哪些小鱼要留下?哪些小鱼不要后?开始动起手来。阿列普这时又拿过鱼笆篓来,卸下罩子。两人很快动手分选,尽管一手泥淋,王阳明看得出网小鱼这件事情本生,就让希渊、为当两人感到新奇、好玩与快乐。
    又起了几笆篓,收获都不大,倒是有几条稍大一些的鲫鱼。阿列普说道:“先生,看来我们还得到马官河去网一些小鱼,网到的这些,熬汤都不够。”
    “那我们现在就动身。”王阳明附合着。
    “先生,别说话。”阿列普突然把嗓门提高,提醒着几人。
    “布谷、布谷。”几人静下来后,王阳明终于听清楚布谷鸟的叫声。布谷鸟鸣叫的声音那样的婉转,悠扬,深沉,在山野间回荡,在天地间飘扬,在每一个龙场人的心中回响。阿列普相信,全村人都听到了布谷鸟的鸣叫声。
    “布谷鸟终于叫了,先生听到没有?”阿列普一脸的惊喜,到显得有些激动的样子。
    “听到了。这布谷鸟的叫声有特别的意义吗?”王阳明并不十分清楚阿列普激动原因。
    “明天,明天,春播就正是开始了。先生,这餐饭咱们吃得正是时候。”阿列普没有回答王阳明的问题。接着说:“为当,你和希渊留下,把网到的小鱼收拾好,在家等玛阿坎大娘,一会儿她们就过来。今天就在你们这里吃饭,玛阿坎说免得先生还要留一个人看家,锣齐鼓不齐的。先生,我们走。”
    就在阿列普拿起网小鱼的笆篓时,为当问:“阿列普大叔,鱼肚子要剖吗?”
    “挤一下就行了,洗干净,等玛阿坎大娘来熬汤。把大鱼留下。”
    通过阿列普的话语,王阳明知道玛阿坎对阿列普有多重要,来捕小鱼,看自己的草屋,又在一起吃饭,这一切都是玛阿坎安排好的。阿列普今天所做的一切背后都能找到玛阿坎的身影。而玛阿坎对自己的那份细不可或缺的关心,无时不在的关切,恰如其分的相处,既让王阳明感到温馨,内心又有一丝不安。这一切阿列普尚未觉察,王阳明也不能说。
    前往马官河边去的路上,阿列普遇到同村的几个人,彼此用他们的语言叽里咕噜的说几句王阳明听不懂的话,算是打招呼。阿列普告诉王阳明,他们都在问是否听到布谷鸟的叫声。王阳明心中的疑问更重,不清楚龙场的人为什么对布谷鸟的叫声如此看重?如此上心?在听到布谷鸟的叫声后,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份独有的喜悦。
    “先生,我们今天得多网些鱼,明天就有鱼汤喝。”阿列普好像看出王阳明的疑惑。
    “明天还要吃你们的饭菜?”王阳明更加疑惑。
    “我一下子也说不清楚,先生,明天你参加一次你就清楚了。明天一大早我就来叫你们,为当、希渊也得参加。”
    “是有一个什么仪式?要所有的龙场人都参加吗?”王阳明又问。
    “春祭春播仪式,还要祭祖祭神。村里所有参男人都得参加。”
    “如此这般隆重。我到是要见识,见识。”王阳明的心里很高兴,此时阿列普,显然已经把王阳明三人完全看着龙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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