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初,秋色中的钱塘。
    钱塘江南岸,宁静大气的滨江高新产业园区,占地千余亩的yy公司总部。
    从数年前开始,大约是05、06那阵子,随着顾诚的产业链布局渐渐庞大,他2001年在市中心东部软件园那幢写字楼,就渐渐不够用了。
    当时,市政府正在大力规划钱江新城,对一江之隔的滨江高新产业布局也有新的优惠布局政策。
    本来这一带的地价腾贵,08年米国次贷危机爆发拖累之前,江景房住宅都涨到三四万一平米了,写字楼虽然没那么夸张,也多半只有金融机构那些钱生钱空手套白狼的产业才能入驻。按说顾诚这种不怎么挣钱的公司是该找个便宜点的地方另建总部的。
    可惜,听说了顾诚有考虑另寻办公地点之后,市政府唯恐他把yy系和蚂蚁金服搬到别的城市,连忙通过同为江南会大股东之一的本市第一地产商、绿城房产的宋未平宋老板向顾诚表达了善意:可以低价拿地、特别规划。
    市政府并不傻,一旦yy系和蚂蚁金服在滨江扩建新的总部,周边的地价肯定会蹭蹭蹭往上涨,到时候往那些想跟顾诚当邻居的企业家和居民口袋里,就能把让利给顾诚的钱统统赚回来了。
    拿地大约是05年的事情,06年开建、如今投入使用,周期上,倒是和顾诚如今的新局易安园差不多。因为这三年里钱塘房价地价的猛涨,顾诚少不得又是一万多块一平入手、入驻时已然涨到三万块。
    千余亩占地、两三万员工的企业总部,光是物业增值就为顾诚带来了一百多亿人民币的溢价,平均一亩园区就能赚近千万。
    也亏得顾诚并无心炒房,所有的物业都是为了公司扩大经营自用的,涨不涨也就无所谓了。
    作为空中飞人,顾诚是很少来办公室的,这天却是例外。忙碌了一天之后,眼看下午四点了,顾诚略微得些闲暇,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欣赏几分钟落日余晖中的钱塘江江景。
    他的办公室,在园区最高的那桩30层主楼顶楼,不看江景简直浪费了。
    可惜,宁静总是很容易被破坏,随着一声门响,有人闯进来了。
    顾诚头都不用抬,甚至连对方话都还没说出口时,只听那“砰”地一声开门声,就知道是潘洁颖闯进来了。
    都七八年了,只有潘洁颖一直改不掉这个毛病,进他办公室从来不提前预约。
    要是换一个人,早特么被开除了。
    “阿诚,你京城刚开完会回来,就这么急着强推加速正版化进程,是不是太高调太操切了?现在社会舆论对我们很不利,内部人心也有些不稳啊。”潘洁颖一身素净的黑丝、筒裙、蕾丝小衬衫配坎肩,薄施粉黛,似乎几年都没什么变化。
    顾诚摘掉低度眼镜儿,揉了揉太阳穴,沉稳地喝了口茶,才好整以暇地追问:“又怎么了?”
    潘洁颖把几张报表甩在顾诚桌上,恨铁不成钢地叹气:“最近腾云视频上有很多伪装得很好的、打着第三方网友上传的影视剧,都是我们刚刚掏钱买了正版片源、准备为niconico付费会员包月看的。
    我们又逮不到腾云公司本身的证据,没法直击本源。他们生意规模也不小,上面有人护着,官司迁延日月还不能伤筋动骨。光这几天,看数据就有至少一百多万不肯买会员的niconico用户,流到腾云视频那边去了。”
    不用说,这百余万用户里面,可能有那么三四十万本来都不用qq了,如今既然流过去了,要看腾云视频,少不得连qq号也重新注册一下。
    如今的华夏网民4亿多,qq用户才2.2亿,倒有一半人是没有qq账号的。被顾诚反超这几年来,本时空的qq已经远没有另一个世界那么强大了。
    在潘洁颖看来,顾诚这时候强推正版化,明显是给了腾云公司拉拢“只看盗版资源”用户一个机会,是在资敌。
    然而顾诚并不这么想,他温柔地给表姐泡了绿茶——潘洁颖最近洗牙了,不想喝咖啡——然后循循善诱地开导对方:
    “一百多万不给钱的视频用户而已——我们niconico的贴片广告,好歹目前还没有超过15秒的。如今支付手段都这么便捷了,首期还有那么大的优惠和首充白送三个月,摊下来一个月10块钱都不到,这伙人宁可省这几块钱,也要多看一会儿腾云视频的广告,那就让他们去吧。这些人本来就不是优质用户。”
    最近几个月,此前始终主打付费点播片源和短时贴片广告商业模式的niconico网站,终于力推了付费包月的新会员模式——大致上跟2015年之后优酷或者爱奇艺的付费会员差不多。只不过如今这个世界优酷并没有出现,爱奇艺也只是百度公司刚刚才搞。国内如今的视频业主要是niconico、土豆网、乃至刚刚成立不久的腾云视频和爱奇艺四家竞争。
    考虑到08年的物价因素,niconico的新会员定价仅为每月12块、包年128,首充多送三个月。
    从售价来说,已经比有线电视包年价便宜了一半不止了,内容还更丰富。
    真不愿意掏这几块钱的人,多半也不是因为穷,而是观念问题,所以再降价是没有意义的。
    不过,事情显然不可能像顾诚想象的那么简单,潘洁颖很快指出了一个关键:这事儿赶走的不仅仅是“蝗虫”用户,也让内容创作者受到了一定程度损害。
    “阿诚,你说的自然是正理,但是那些本来就没有付费版权的普通vlog用户自行上传分享内容,也会因为观看人群的缩水,而减少曝光流量的。我们的6~15秒贴片广告,可是给了原创内容上传者广告费分享的,公司七,内容提供者三。
    那些热门小视频、搞笑视频,本来就不收钱,他们只会指望我们niconico的用户流量越大越好。这些人是不会站在那些做大制作付费片的制片方立场上考虑问题的,目前已经有不少人一稿多投,在niconico上up了之后,跑去腾云视频也投一次。niconico内部管理相关频道的工作人员,也有怨言,觉得公司决策损害了部门kpi——你再这么瞎折腾,我这个cpo队伍可不好带。”
    被潘洁颖提醒,顾诚也认识到问题没那么简单。
    公司大了,内部利益内耗只会越来越严重,每一次推出新商业模式的改革,肯定会伤到一部分人的kpi的。
    yy这还算好的了,至少各个部门都有可能当现金奶牛,还能掰掰腕子。
    要是整得跟百度一样,“有一个什么都不用干、躺在那儿等钱砸都能爆赚的业务部门(搜索),加上一堆怎么努力干都永远赔钱的其他业务部门(除了搜索)”,那内耗还不知道得大到什么程度。
    说不定最后就只能放弃以营业额考核制为核心的整体kpi制度,取而代之以各种莫名其妙的、“专业人管专业事儿”的部门自行上报kpi左右互搏。然后管得跟另一个时空的百度一样,内部中高层人人贪赃,把公司的利益往小团体碗里划拉,老板再胸怀大志都没卵用。
    (不得不承认,李老板治人的能力,是各路大佬中最渣渣的。)
    “当初的网站合同上面,有要求强制独家合作么?”顾诚捋了一下思路,反问道。
    潘洁颖对此并不知情,她不是搞法务的,给费雯清等相关的专业人士打电话查询确认之后,才知道niconico和up主们并没有独家合作条款。
    也就是说,那些不用观众掏钱的小视频,上传者在上传时并没有把版权交给网站,只是在你这儿放一下,然后分点广告费。他们也确实有权随时去别的网站上也上传。只是此前所有视频网站在niconico面前都是渣渣,所以没什么人去别的地方传。
    如今因为niconico开始力推付费会员,许多人觉得腾云视频有望占据期待纯免费的用户,于是开始脚踩两只船。
    “既然合同条款允许的,版权也确实在他们手上,那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日久见人心,何必强求呢。”顾诚倒是很豁达,马上就看来了。
    他还不至于为了这么一点点分流,就改变自己的大战略。世上的改革,哪有不经历阵痛的。
    潘洁颖又劝说了一会儿,见顾诚坚持己见,她也就不说什么了。
    她并不想干涉顾诚的经营,她只是希望顾诚兼听则明,多了解一下内部的人心动向,尽到她作为一个cpo的职责。
    可别混到最后,内部的合作者、内容创作者都纷纷倒向敌人了,顾诚还不知道发生了啥。
    “那视频网站这边,就先这样吧,我会再观察观察,如果有心的内部不稳、有大规模的内容创作者想跳槽,我再跟你商量。
    那yy文学这边怎么办?最近某点中文网被全面整改,合并到了yy文学里。网络小说的反盗版力度也加大了很多,我听某点的负责人向我汇报,颇有一批大神写手和编辑在暗暗反对反盗版呢,如果公司继续以这种力度强行打击盗版,他们有可能会跳槽。”
    这个话题几乎立竿见影挑起了顾诚的兴趣:“哦?世上还有这么贱的人?打击盗版,不是在为广大网络写手阶级谋福利么?怎么还会有‘大神’级的写手因为反盗版而想跳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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