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娘的臭狗屁!”
    魏贲站在城头,怒骂一声,随手从身侧抢过一张弓来,双臂灌力将其拉满,“嗖”地一箭射向新垣衍。
    魏贲臂力虽然不错,但他本就不是神射手,手中的弓也不过是魏军精锐装备的制式复合弓,羽箭在空中飞了大半的路程,最后软软地落到了新垣衍身前数丈的草地上。
    新垣衍在城下哈哈大笑,转身朝身后招了招手,叛军齐声呼喊:
    “清君侧,诛魏齐!”
    万人高呼,声浪如潮,已是颇为骇人。
    城上的魏武卒们面无表情,只是握紧手中的武器,死死地盯住前方。
    魏贲蓦地扬起左手,武卒们纷纷用刀剑敲打盾牌,或是将长枪杵到石砖上,整齐地发出砰砰声响。之后,他们整齐地喊了一声:
    “来战!”
    虽只三千人众,但武卒们的呼声无疑比城下的叛军更整齐、更雄浑。邀战之声,仿佛直透云霄一般,瞬时将叛军纷乱的喧嚣压了下去。
    他们曾经是全天下最精锐的士兵,曾经创下过战无不胜的辉煌战绩。然而天下大势流转如水,纷乱如云,在沧海桑田的巨变之下,魏武卒虽然早就从战国第一精兵的王座上滑落,但唯其建制极早,成军时日极长,仍有不灭军魂。
    “来战!”
    随着武卒们的第二次呼喝,缗城外的空气都似乎为之一凝。
    被一队精兵团团拥簇着的孟尝君见此情况,连忙喝道:“击鼓,进攻!”
    孟尝君虽非名将宿将,但也曾多次参与齐国对外的战争,明白行军打仗,尤其是对于进攻的一方来说,需要一股气势。
    他纠集的这三万叛军,精锐很少,大多都是乌合之众,就更需要以多欺少、恃强凌弱的气势。虽说他们尚未准备充足的攻城器械,但今日之战乃是首战,就算攻不下缗城,也绝不能眼睁睁看着魏武卒耀武扬威。
    孟尝君身后的一排战鼓刚刚支起架子放好,鼓手们得到命令,纷纷裸着臂膀,挥起沉重的鼓槌。
    霎时间,战鼓轰隆作响,叛军在大小将佐的指挥下,端着兵器往缗城冲了过去。
    孟尝君在缗城周边聚集了三万大军的事很快在魏国境内传开了。
    但与此同时,孟尝君亦是令人放出消息,声称魏齐、魏贲反叛,现在正捏着大王为人质,在缗城负隅顽抗。孟尝君在传信中说“老夫虽然羸弱,但也绝不能坐视魏齐、魏贲迫害王上,一定会尽快诛杀叛逆,解救大王。”
    而另一边,魏贲老将军派出的使者却称孟尝君谋反。
    叛军究竟是谁?
    很多人的心里都有已经有了答案,比如魏无忌。甚至在孟尝君和魏贲派出的使者抵达信陵之前,消息灵通的他,已经做出了出兵的决定。
    无忌在收到孟尝君起兵消息的当日,就让人叫来了薛岳、庞煖、须贾、项承、范雎五人。
    围着一张大圆桌,无忌随手把地图铺在了中间,伸手一拍桌子,脸色颇有些阴沉地道:“孟尝君终于行动了。”
    庞煖和无忌对视一眼,然后站起身来,指着地图上的几个城池道:“两天前,孟尝君纠集了三万叛军,沿着荷水,从东西两个方向,将王上一行围困在了缗城。孟尝君的三万叛军,其中约两万人是从薛邑一带征发,他自己的门客也在其中,另外约一万人是从陶邑一带征发,领军的人是陶邑令新垣衍。”
    说到这里,庞煖顿了顿。
    “而大王一行的兵力,是三千人。考虑到兵力悬殊的情况,即便这三千人全都是精锐的魏武卒,在正面战场上也无法将孟尝君的大军击败。所以,以常理度之,魏贲老将军会选择固守缗城待援。”
    无忌这个时候开口道:“这么仓促地把大家叫过来,并不是商量去不去救援父王的,而是商量怎么救!如果还有人建议我静观其变、坐山观虎斗的话,我想那些话不用再说了,我不会听的。”
    薛岳等人面面相觑,纷纷露出思考的神态,显然都在努力消化这些信息。
    未几,作为无忌麾下首席谋主的薛岳先开了口:“孟尝君反叛,大王危在旦夕,我支持主公的决定,一定要去,一定要救,而且还要尽快!值此危急之刻,以主公的身份,勤王乃是必然之举,不论是出于君臣之义,还是父子人伦,此事都耽搁不得。用兵期间,我将会动员领内的可用力量,竭力保障我军的粮草供应。关于此事,岳只想说的是,请诸君战而必胜,克尽全功!”
    作为首席执政官的薛岳,已是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庞煖却道:“勤王,当然是要去,但什么时候去,却是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孟尝君兵多,而我军兵少,就算是骠骑营和虎贲军全军出动,也不过四千人。拿我们一手栽培起来的精锐之师,去跟孟尝君召集的那些个乌合之众拼消耗,我不同意。救援缗城实属必然,但出兵时机还有待商榷,我军绝不应该做强攻叛军的炮灰。”
    无忌听得紧皱眉头,又将目光转向须贾和项承。
    须贾亦道:“庞先生的考虑不无道理,我们对战孟尝君,并无压倒性的优势,应该审慎而行。”
    项承倒是哈哈一笑:“大丈夫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军功,我当然是主战派,而且是恨不得肋生双翅,想要立刻就飞过去!”
    众人听到他的话,都是哈哈一笑,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向范雎。
    范雎道:“诚如庞先生所言,我军兵精而少,因此不应与叛军硬拼。再者,孟尝君既然敢兵围大王,想必会将公子的反应也一起算进去。我若是他,一定会在缗城周围设伏,派出精锐狙击公子,又或者是把整个缗城作为诱饵,引诱公子入城之后,再将大王与公子一网打尽。所以,我虽然支持勤王,但却反对立刻发兵,还是等几天看比较好。只要我们手中仍有足够的实力,只要太子还坐镇大梁,孟尝君绝不敢轻易弑杀王上。”
    范雎这番话,说得薛岳悚然一惊,也听得庞煖眼前一亮。只见庞煖脸上那道刀疤扭曲了起来,他向范雎问道:“没想到范叔在军略上亦有如此天赋,要不要来做我的军师?”
    范雎心中忐忑,没有心思回答,只是直直地盯着无忌。
    无忌的脸一直紧绷着,到此时终于有些松动,他说:“你们的考虑,都各有各的道理。庞先生和范叔的一番推测,也给了我很大的启发。但是……”
    无忌握紧了拳头。
    “出兵缗城、营救父王是我已经做出的决定,而且是立刻,马上!我们在这里商量对策的时间并不多,我没有耐心再等个十天半月地,我连一天都等不了!
    “孟尝君争夺权力归争夺权力,但他猝起叛乱、围困父王,企图以父王为人质让整个魏国向他俯首帖耳,我承认他这样做,很聪明。但他已经触犯了我的底线,我绝不姑息!”
    看着无忌近乎疯狂的神态和语气,博学的薛岳、庞煖、范雎等人都是纷纷想起一则典故来。
    ——龙之喉下有逆鳞径尺,人若婴之,则必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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