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担心荀贞的部队会继续追击,所以李傕、郭汜商议定下,没敢在那个亭里多做停留,只休息了小半时辰,两人将兵马合作一处,便接着向长安逃去。
    ——郭汜收拢到的残兵与李傕大差不差,也是两三千人。
    又逃到入夜,就在曹操登望楼,眺渭水,去留之策,难以抉择之际,先被李傕遣去长安营的军吏赶马回来,见到李傕,他滚落下马,叫道:“明公,大事不好!”
    李傕大惊,说道:“怎么?是荀贼遣精骑抄到前头,劫了我营么?”
    这个猜测当真大胆,而且出奇,非是已被吓得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之人,断难产出此念,只不过这军吏此刻,却无阿谀的闲心,他回答说道:“启禀明公,非是荀贼劫了大营,而是下吏赶到营中后,把明公‘看好天子,派兵来迎’的军令传给李将军时,才知圣上已不在营中。”
    李傕愕然说道:“已不在营中?什么意思?圣上不在营中,那在何处?”
    这军吏答道:“现在城东董承营中。”
    李傕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完全搞不懂这军吏在说什么,问道:“为何在城东董承营?”
    这军吏把他询问得知的情况,一五一十地报给李傕。
    原来,今天临暮时,就在李应等刚刚得知李傕、郭汜兵败於荀贞后不久,正在惊慌失措之际,董承忽然起兵,攻入营中,把刘协等抢走,随后退到了城东的董承营内;跟着一起到董承营的,还有本在郭汜营的杨彪等人,——李傕、郭汜战败的消息也传到了郭汜营中,郭汜留下的守将惶恐无措,又哪里还顾得上管杨彪等人,因是被杨彪等脱身离去,得与刘协会合一处。
    李傕茫然半晌,说道:“李应没有派兵去打董承营,夺回天子?”
    这军吏答道:“明公,圣上被董承劫走后,李将军亲自带兵去攻,然而董承早有预备,其壁甚坚,攻之未克。”
    李傕又是茫然多时,总算从这令他震惊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他幡然变色,怒道:“已有一个废物,又一个没用的!董承部兵不过一两千人,却怎么被他杀入营中,抢走了天子的?”
    这军吏说道:“明公,营中有王昌内应,且董承所部来攻之时,正是李将军等才知明公与郭将军战败消息之时,所以没有能及时作出反应,竟被他攻入营中,遂将圣上劫走。”
    王昌,便是早先配合李暹,胁迫刘协出宫去李傕营,后来又不从李傕之令,放走了皇甫郦的那个宫使虎贲。其人虽被李傕收买,但从他纵皇甫郦逃掉即可看出,他实际并非是李傕死党,现下李傕、郭汜兵败,则他反水,又配合董承把刘协从李傕营中救走,也就不足为奇。
    李傕怒道:“此前我令王昌这阉宦去把皇甫郦给我擒来,他回报我说皇甫郦出营已逃,我那时就疑心他说假话,却还未来得及杀他,今乃被他坏了我的大事,恨也,恨也!”
    与郭汜在亭中商议的是回到营中,裹挟天子,奔黄白城,如今天子逃入了董承营中,那底下来该如何是好?李傕思之再三,不得计策,乃询问李儒,说道:“你说,现在我该如何做?”
    李儒想了多时,回答说道:“明公,还是得把天子抢回。”
    李傕说道:“还是要抢回天子?”
    李儒说道:“今若不得天子,我军就算是到了黄白城,只怕也挡不住荀贼。若想抵抗荀贼,非得有天子助明公声势不可!”
    李儒这话说的很对,如果没有刘协在身边,而只是李傕、郭汜撤入到黄白城,那么一则荀贞围攻黄白城时,就不会有顾忌;二来,刘协也有可能,或者说,不是有可能,是肯定会传诏割据三辅各地的军阀,命令他们相助荀贞,之前李傕、郭汜势大,这些军阀或与他们通好,或不敢和他们对抗,可於今李傕、郭汜兵败,已成落水狗,谁人不会愿意上来痛打一顿,以博天子封赏?是则到时围攻黄白城的,还会不止荀贞、孙策的人马,只荀贞、孙策,李傕就抵挡不住,再加上三辅那十余支军阀的兵马,更是必败无疑。
    李傕沉吟说道:“若是咱们撤还凉州?”
    李儒说道:“明公,韩遂、马腾深恨明公,现今他两人屯兵於凉州与司州交汇之处,扼守要道,又怎会放明公撤还凉州?”
    李傕颓然坐倒,说道:“倒也是。”
    回凉州的要道被韩遂、马腾所扼,凭李傕、郭汜现在的残兵败将,短时间内肯定是难以打开一条通道,而如果荀贞的追兵於这时再追到,则李傕、郭汜所部将会陷入前进不得、后退不能的困境,只能全军覆灭。
    “这天子还真是个宝。”李傕喃喃说道,他抖起精神,睁大眼睛,放出凶狠光芒,说道,“既然是宝,咱们就把他再夺回来!夺回来后,乃公要问一问他,前他与乃公说的那些话,到底是真是假!若是真,为何今日舍乃公去,若是假,他又为何欺骗乃公!”命令左右,说道,“传我军令,加快行军,及早赶回长安营中,与李应等部合兵再攻董承营!董承兵不到两千,我就不信他能阻得住乃公!”
    李儒问道:“明公,要不要把郭将军召来,将此变告和明公的决定告与他知?”
    李傕说道:“废物一个!与他说了也是没用。等到长安,叫他跟着乃公攻董承营便是。”
    为了大局起见,李儒到底还是偷偷地派遣军吏去到郭汜那边,把长安营中的此变和李傕的决定告诉了郭汜。郭汜知后,没有其它更好的选择,也只好就按了李傕此意行事。
    连夜行军,半道碰上李应等派来接应的部队,到天亮时,李傕、郭汜等回到了长安。
    一路上,不断有斥候从东边驰回禀报荀贞所部的位置。
    到此际为止,荀贞、孙策部的先锋已经渡过灞水,荀贞、孙策部的主力将到灞水,离长安约有五十里上下。
    却是说了,荀贞、孙策部不是一直紧追在李傕、郭汜的败兵之后么?却为何现与李傕、郭汜两人及其二人所带之残部间出现了这么远的距离?
    这是出於三个缘故。
    一则,李傕、郭汜把灞水上的桥烧了,这对荀贞、孙策兵马的追击造成了一定的影响,——郭汜过灞水,走的是另一座桥,他过桥后,把那座桥也烧了。灞水上当然还有其它桥,但走其它桥追的话,就得绕路,这些不必赘言。
    二则,李傕、郭汜两部总共兵马四五万,跟着他俩现在逃回到长安的只有不到万人,也就是说还有三四万之多的溃兵被落下了,这么多溃兵的俘虏、收容、安置,需要时间。
    三则,董承把刘协抢到自己营中后,钟繇立即遣派快马去将此消息告知荀贞。荀贞於当天夜里获知了此讯,刘协既然已经安全,他的部队会战一日,又追击一夜一天,俱皆疲惫,亦急需休整,於是荀贞就传令各部,可以暂停追击。
    由此三个缘由相合,乃使荀贞所部的主力现在距离长安还有四五十里地。
    李应等将在营外迎候李傕。
    见到李应,李傕没空责罚他,立刻下令,命他整顿部曲,率领营中兵士悉数出营,随他去攻董承营;郭汜也向他营中的守将下达了相同的命令。
    等了一个多时辰,两人营中的兵马俱皆出营,李、郭二人率之,往城东的董承营去。
    有了两营中留守兵马的加入,李郭二人现下兵力已有近两万之多,董承兵只有两千许,以此十倍之兵攻之,董承营怎么看都能轻易打下,因到了董承营外后,李傕气势汹汹地就要挥兵进攻,李儒进言相劝,说道:“明公,战事一起,刀枪无眼,若是伤到圣上,未免前功尽弃。以儒,以儒之见,何不先向董承索要圣上?明公与郭将军势众,料董承见明公来攻,定然惊恐,只要明公许不杀他,他一定会老老实实地把圣上交出。”
    “不杀他?”
    李儒说道::“明公,此权宜之计也,待他把圣上交出,要杀要剐,还不都随明公的意了么?”
    李傕略作忖思,说道:“你此言说的也有道理。那你就去问董承为我要圣上给我!”
    李儒带了百余兵士,到至董承营的辕门下,向辕门高喊:“汝等趁大司马不在,劫持天子欲图谋不轨乎?今大司马兵马已还,速将天子交出,大司马将令已下,可免汝等不死;如若执意顽抗,可看到大司马所率的雄兵了么?攻灭汝营如除草易也,营破,尽屠之!”
    李傕、郭汜退来长安时,是从东边而来,必先过城东,那时董承就已经登上营墙,严密戒备,这时闻得李儒威胁的言语,他立在辕门上,哈哈大笑,说道:“你说我欲图谋不轨,你助纣为虐,与李傕、郭汜祸乱朝廷已久,现下李傕、郭汜为镇东义师所败,镇东的兵马至迟明日即可开到长安,且待那时,看看是李傕尽诛我得,还是镇东尽诛汝曹!”
    李儒说道:“荀贼明日到不到的长安,且再说,现如大司马驱兵攻之,你阻得住么?”
    “汝等败军之余,再来多些,我也不惧!”
    两人对答,说了一刻多钟,董承坚决不交出天子。
    李儒只好休了不战而得刘协的念头,正要回去李傕军中,辕门上又上来一人。
    这人须发苍苍,衣冠整肃,冠三梁进贤冠,衣黑,配白玉双印,垂系紫绶,是杨彪。
    杨彪遥遥向李儒揖手,李儒还礼。
    与董承的强硬态度不同,杨彪的态度出人意料的甚是温和,他请李儒起身,在高高的辕门上,温言说道:“大司马率部出营以后,圣上一直在担忧大司马的安危,现下大司马回师还营,圣上知道,必然会非常高兴,却只是圣上昨晚没有睡好,刚刚入眠。劳君转告大司马,请他稍安勿躁,且在营外稍候,等圣上睡醒,我等自会将大司马回师此事,禀与陛下。那时陛下一定会请大司马入营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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